在一陣閃光之下,我所身處的是第一次開的法拉利車廂裡,我便知道意識已經回復。這是必然的,正如觀眾看完一套再刻骨銘心的電影之後,總會抽離虛構的世間,回到現實當中。

在翻雲覆雨過後,我沒有慾望宣洩的快感,反而內心好像被挖開了一般。

原來八婆珍的過去,是如此的沉重嗎。

八婆珍輕抹一道淺笑,然後逕自整理身上的長裙,動作無比優雅。

「車仔,我既內心,已經完全俾你睇透。」





我默然點頭。

「你會唔會覺得我好蠢呀。」

我猛地搖頭。

只能用點頭搖頭的方式回應,因為此刻的我,心情沉重得連說話的氣力也沒有。

「我一直尋死,係因為想得到解脫。」





她慘然一笑。

「我既死期終於到啦。我等左咁耐,就係為左呢一刻,但係點解……我一啲釋懷既感覺都冇既。我唔明……我真係好唔明。」

少女的淚水,一滴一滴的落在地毯上。

「我本來以為,我可以了無牽掛咁樣死架。點解你要搞亂我個心呀?點解你要了解我咁深入呀?」

她突然激動地叫喊,是否代表她終於肯把過去放下,然後,正面看著我呢。答案是對是錯也沒所謂,因為,我只是好好抱緊這個心愛的人。





「因為我愛妳。」我說。

是的。因為我愛她,所以我才會不惜一切去了解她啊。既然她不相信愛,那麼,就用我的心意,證明給她看。

「我愛妳。我愛妳。我愛妳呀。」

我在她耳邊不住重覆。不會感到肉麻,不會感到笨拙,因為這是我確切的心意。我好想把我的心意,傳達給她。

她的過去是怎樣也沒所謂。重要的是這個時刻,有一個男人,死心塌地的愛著她。

少女哭得梨花帶雨,稍為平復之後,她突然主動向我索吻。

「嗯。我知道啦。我知道你愛我啦……」語氣,是甜絲絲的。「多謝你呀。」

「唔好咁講……嗯……」





突然,我欲言又止起來。我的心意已經對她坦誠相見,但是,她是否也喜歡著我呢。

「做咩呀,車仔。」

「同我一齊,會唔會好勉強妳。」

她先是瞪大雙眼,接著露出了惡作劇般的微笑。大概,她已經聽得出我心底裡最在乎的事。

「如果我唔愛妳,我就唔會對你展示我既過去;如果我愛妳,我就更加希望你知道我既一切。」

轉彎抹角的回應。但是從她的笑容,我就知道答案是肯定的,不禁喜上心頭。我喜歡她,她喜歡我。還會有比彼此相戀更幸福的事嗎。

她說:「點解我既生命會咁漫長……但係,又咁短暫呢。」





在這個時候,心臓傳來一陣劇痛,下意識抓住胸口。看到我的異常,她把我推開了,表情在瞬間變得冷淡。

「車仔。」

「嗯。」

「已經係時候啦。你要履行你既約定。」

是的。我早就知道,做了愛之後,就必須親手送她上路。這是,最初時所訂下的約定。

「唔好猶豫。就算你殺唔落手,我既下場都係要死。」

她閉上雙眼,全身放鬆,嘴角掛著微笑。

「再見啦。車仔。呢幾個月,真係好多謝你。落手啦。」





「八婆珍……」

在理應傷感的離別場合,我卻不自禁的笑了起來,因為,我從來沒有離開少女的想法。我趁她還沒反應過來,用盡全力踏下油門,跑車引掣轉動,然後,我們全速的往著大海行駛。

感受到車子的動能,少女一臉惶恐。

「車仔……你……做咩呀?」

「去到邊,我都會陪妳。」

為了八婆珍,我可以捨棄所有,甚至是我的性命。所以,我才會賣樓,用所有的錢買下葬送我們的跑車,孑然一身的我,了無牽掛。

這天是八婆珍的死期,同樣地,也會是我的終結。





「啪沙……」

已經進了海堿。雖然泥濘與海水造成了阻力,但是我所開的是超級跑車,在高速之下,還是有一定的勢頭。水位不住上升,我們如泥牛入海般,被海水所淹沒。

「車仔!」她驚訝地大喊。「點解你要咁做……」

「因為我唔可以丟低你一個。」

她焦急地抓住我的手臂,說:「你快啲走啦!水位都唔係好深咋!你出返去,仲黎得切架!」

我沒有回話,只是徐徐扣下安全帶,宣示我必死的決心。

她低聲喃道:「車仔……點解你要咁傻……」

「我覺得值得。」

「你唔怕死咩?」

怕。當然怕。

我在曾經鬼門關走了出來,對於生死有另一番體會,我,非常鄙視那些輕視生命的人。但是,八婆珍,是我的最愛。只要能陪伴她,就算要推翻我的價值觀,我毫不在乎。

「點解,你唔珍惜你既生命呀。」她又說。

沒有說話。因為,我不想我的信念有所動搖。

「你曾經話過,唔明白生命既意義既人,就算生存緊都只係一個扯線木偶。依家我明白啦,我明白哂啦。點解你反而唔明!你咁做一啲意義都冇!」

八婆珍焦急得哭了出來。但是,我的心,沒有因而軟化。

「我唔想你死!每個人生死有命,我既死係自然定律,但係你既人生,仲有好長既路要行架!你唔應該陪我!」

就在這個時候,玻璃因為水壓而爆破,海水源源不住地湧進。八婆珍嘗試開門,但是壓力相差的關係,車門紋風不動。

我放鬆身體,躺在椅背上,閉上雙眼。

不消一會,水就會填滿車箱,在幾分鐘,我們就會窒息而死。是有點痛楚的死法,但是一想到能和八婆珍殉情,我覺得很幸福。

直到目前為止,一切都依照我的計劃進行,而我深信,我們的死會是既定事實。所以,我的警戒之心完全消除。

不過,我卻大意了。

在我毫無防備之下,頸項,傳來了一陣刺痛。

「啊!」

我張開眼,就看到了少女張嘴展開的獠牙。一想到自己被吸血鬼咬到,一道寒意直刺骨髓。

不死的命運,將會轉到我的身上。

少女,一臉歉意:「對唔住。車仔。我始終,都係唔可以俾你死。」

「你……點解你要咁殘忍呀……」

「如果真係愛一個人,就唔會想佢死。」她說。

我怎麼會不明白她的意思。但是,沒有她在的人生,會有什麼意義呢。

「我想你忘記我既事,展開新既人生。只有咁樣,先可以解開吸血鬼既真正詛咒。再見啦……我最深愛既男人。」

水完全填滿,我們無法再交談,彼此的生命逐漸流失。少女沒有掙扎,只是一臉詳和的躺在坐位上,不一會後身軀浮起,冰冷的她失去了生命的跡象。而我,也在懊悔中失去意識,我這一生亦在這刻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