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我開車撞死她的那刻開始: 第四十七章
八婆珍說過要替我克服自己的陰影，所以這天的午飯由她一手包辦，儘管她擁有不吃東西也可以生存下去的體質。只消一個多小時，她就做了數盤我也說不出名堂的西式料理，要形容的話，有點像是農村風格的法國菜，看上去並不奢華，但香氣樸鼻而至。她把我帶到桌前，為我圍起餐巾，再坐了在我的對面，笑嘻嘻的看著我。
「呢啲咩黎架？」
「嗯，我淨係知佢地法文叫咩，佢地中文點叫我都唔知……總之就係我鄉下最有風味既小菜啦。」
看她一臉自信的樣子，看樣子這餐飯使出了渾身解數。
「食啦，車仔。我對我既廚藝好有信心架。」
為了擺脫自己的過去，我用叉子叉住那件像煎羊扒的物體，遲疑半晌後，才放進口中。
咀嚼咀嚼。肉在口中慢慢融化，口感和醬汁調配得恰到好處而毫不油膩，讓人如沐春風，絕對是上佳的料理，至於其他的飯菜，也是相若的水平。
「好好食喎。」
「咁就好啦，食多啲啦。」
很高興，能吃到八婆珍的料理。
享用過午飯後，八婆珍拉了我出門，她跟我說已經安排了一整天的行程，首先坐巴士到尖沙咀，接著乘天星小輪到香港島，然後又在香港島乘搭小巴和電車，回程時，我們坐地下鐵路。
在剛上巴士的那刻，不禁回憶起車禍的畫面而感到作嘔，可是八婆珍默默的握著我的手，讓我不得不按捺住下車的衝動。最後，我終於捱到目的地，嘔心的感覺也漸漸消失。
「做得好呀，車仔。」她說。
就好像學踩單車般，只要熬過一開始的痛苦，後面的過程就會非常順遂。既然連我最懼怕的汽車也克服了，那之後的小輪和電車自然也沒什麼問題。漸漸的，此行的原意不再是讓我克服陰影，變成了香港交通工具一日游。看到八婆珍興高采烈的樣子，我更加確認這點。
「我上網睇話van仔好似好刺激，同坐過山車差唔多。我一早就想試下啦。」
「吓，邊個講架。」
「啲高登仔講既。」
「佢地痴線架，唔好人講你就信啦。」
「哦……」
可是，她還是一直聊高登的話題，讓我哭笑不得，直到聊累了，才在車上睡一回午覺。
看著八婆珍安詳的睡姿，我有了想呵護她的衝動。本來她和我一樣，都被過去所束縛住，我希望改變她對生命的價值觀，沒想到她搶先一步，助我面對內心的黑暗面。
自符見藥那件事之後，她就沒有再色誘我，想必是放棄了讓我殺死她的想法吧，但是，她是否還在想辦法自殺呢。
放心不下。我暗自下定決心，一定要在八婆珍軟弱的時候，成為她的助力。
快樂的時光過得特別快，天空不久就入黑，她又擅自把我拉進某家茶餐廳共進晚餐。
「車仔，今餐飯唔係我煮，只要你可以食埋，咁就代表你真正走出陰影啦。」
經過今天之後，我已經不會執著於過去，現在，我唯一在乎的，是我到底還能和眼前的少女相處多久。我想把她變成我的所有物，我想告訴她，自己其實深愛著她。正當我打算示愛時，侍應卻不識趣地把我叫的焗飯送來。
「食啦……車仔。」
「嗯。」
要壯膽，必須先填飽肚子。我狼吞虎嚥的吃下了一口又一口，八婆珍先是一愣，接著笑得無比燦爛。
「哇，車仔。太好啦。你終於完全畢業！」
三扒兩撥就把焗飯吃完，結了帳後，我建議到海旁散步，她二話不說便答應了。香港的夜景有著「東方之珠」的名聲，在繁華燈火之下，我想能大大增加求愛機會吧。然而，我們卻在聊無關痛癢的事，久久沒進主題。
手心冒汗。明明之前可以面不改容的羞辱她，但在這個時候，竟然會緊張起來。
我就是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啊。
少女突然靠住欄杆，看著海上行駛的小輪，她的聲調聽起來非常柔弱，但是，有確實的傳進了我耳中。
「車仔，太好啦。你克服左自己既過去，等緊你既，就係新既人生。咁我走，都走得安心。」
我呆住了。
「吓？妳要走？」
少女點了點頭。
「點解？」
「記唔記得我地賭約既事？唔係話過，如果三個月之內唔同你做愛，我就會永遠消失係你既生命裡面咩。」
這下子，輪到我默然點頭了。
「車仔，相信你都有發覺，我已經放棄左被你殺死既念頭，所以我唔會再挑逗你。咁樣，當果一日來臨，我就一定會輸，我就一定要走。」
「就算我地之間咩都冇發生，妳都可以一直住係度。」我說。這是我由衷的心願。
八婆珍的視線，依舊對住大海。
「唔得。約定即係約定。」
「係咪你對我有咩唔滿意？我可以改。」
「唔關事。」
「咁妳打算去邊？」
她沉默半晌後，才說：「總之，係好遠既地方。」
不管我如何勸說，八婆珍依然堅持；不管我如何詢問，八婆珍也不肯說出自己顧慮。
「呢段時間，我真係過得好開心。將會成為我最美好既回憶之一。」
我的心臟傳來像被絞住般的痛楚，想要告白的心情，盪然無存。
與八婆珍剩下的時光，只剩下不到一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