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我開車撞死她的那刻開始: 第二十章
「喂。」
悅耳而略帶英氣的嗓音從電話處傳來,而我,也用了最誠懇友善的語氣,擠出第一句話:「呀……呀,妳好呀符妹,最近點呀?」
「……我講左幾多次,唔好叫我做符妹呀。」
糟糕。第一句話就碰釘子了。為了緩和氣氛,我乾笑了幾聲,再以開玩笑的口吻說:「咁樣,唔叫妳做符妹可以叫咩呀?藥BB?小藥?」
「哇,唔好,起哂雞皮呀。」隔了半晌後,她再嘆了一口氣,說:「唉,算啦,你都係叫返我符妹啦。」
這個女孩的名字是符見藥,暱稱「符妹」,是我舊同學符見雲的妹妹。可能從剛才那番話看不出來,其實我們已經認識了一段時間,也可以說是稍有交情。
要說我們為什麼會相識,便要追溯到我的學生時代。
別看我這副模樣,求學時期的我是個品學兼優的高材生,自然會結交差不多水平的朋友,校中風頭躉符見雲就是其中之一,正因為我們是朋友,所以我認識了他的妹妹。
我跟她的關係,本來只是在彼此知道地方存在的地步,甚至連朋友也稱不上,直到……
直到發生了那場奪去我家人的意外之後。
雖然回港後我的身體已經復完得七七八八,但是在醫生建議下,我還是會定期到醫院覆診,在某次的覆診我遇到了符見藥。
「咦?你咪係車仔?」她跟我打招呼但是我沒有回應,因為當時我仍未從悲痛中走出來。我無視了她,她就生氣得抓住我罵了一頓,不過隔了一天,她就找上門來向我道歉。
「對唔住!我聽我哥哥講左,唔知你發生左件咁既事……」
事實上我沒有遷怒於她,而且我也早就說了沒放在心上,但是她為了補償,她擅自決定每天也來照顧我,直到我重新振作為止。的確自那之後,我就沒有再打掃房間,托她的福,我的家才沒有變成亂葬崗,在她的朝氣感染下,我也不再消沉。
帶我走出陰霾的恩人有兩個,第一個是阿陽,第二個就是符見藥了。
我們朝夕相對,有時我也會跟她聊天,想了解一下這個女孩多一點。
我問符見藥:「係啦,點解果日妳會係醫院既。」
「探我細佬囉。」
「哦……」
跟強勢的符見藥相反,她的弟弟體弱多病,進出醫院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後來,我也得悉她的父母因為工務繁忙經常離港,符見雲則拿了獎學金出國深造,所以她家的家務由她一手打理。
對於一個小女孩來說她還挺辛苦的,了解到她的苦況,我也勸了她幾次不用再過來,不過她還堅持了兩個月。
她雖然倔強和有點衝動,連跟我說話也沒大沒小的,但她絕對是一個好女孩。
「咁點呢車仔,有咩野貴幹?事先講明,我呢排好唔得閒,如果想幫我手執屋,就唔好諗啦。」電話聽筒傳來。
「呀,唔係。其實我呢排有少少麻煩,想問下妳意見。」
「吓?麻煩?」
「係咁既,可能你會唔信,因為成件事真係好荒謬。我講左,妳唔好嬲呀。」
「哈哈。我似係啲咁易嬲既人咩?」
我心裡點頭如搗蒜,但是我沒有說出來刺激她。
「係咁既,如果有個女仔夾硬要同個男人同居,直到佢侵犯自己先肯走,應該點……」
「嘟……嘟。」
話還沒說完,符見藥就掛線了。我趕忙再給她打幾通電話,好不容易她才肯再次接聽。
她不耐煩地說:「點呀。」
「我講真架……」
「唔好傻啦。邊有咁易有女仔睇得上你,仲要自己送上門?」
她早就看扁我會一直獨身了吧。不過想想也對,如果我是符見藥大概也不會相信這樣的事,而事實上她剛才比平時已經算客氣了。
「唉,算啦。」
意識到無法依靠符見藥,便唯有靠自己。正當我準備跟她道別時,她卻率先開口:「……你真係有煩惱?」
「我諗我都係靠自己好啲,真係唔好意思煩到妳。」
「俾多次機會你。如果你肯認真講,我一定會諗辦法。」明明是如此稚嫩的嗓音,為什麼聽起來那麼有威嚴呢。她說:「雖然冇乜可能,但係會唔會係戀愛既問題?」
「戀愛?」
聽到這裡,我不禁啞然失笑。雖然我到現在還沒拍過拖,女性緣也不見得很好,但要一個比我少差不多十年的女孩給我意見,不是太丟臉了嗎。更重要的是,我和八婆珍的關係根本不可以用戀愛來形容,我還巴不得她快點走呢。
「冇呀,好似妳所講咁,我邊有咁多女人緣呀。冇野啦,哈哈。」
就這樣,我跟她寒暄了幾句便匆匆掛線。
始終還是要靠自己去抵抗八婆珍的淫威。既然她是吸血鬼,那就先從她害怕的東西著手--大門、走廊、房間裡,也掛上了十字架,客廳的茶几擺上數串大蒜,至於吸血鬼害怕的聖水無處可尋,只有在家四處噴灑香水湊合一下。
應該可以了。正當我對迎擊八婆珍的佈置沾沾自喜時,門鈴響起。
是八婆珍吧。
我不爽地打開門,一看到門口的光景,下巴差點掉落。
「Hello,車仔,我入足貨啦,呢三個月我都唔會餓親。」她說。
八婆珍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她身邊的是一箱一箱疊起來比八婆珍還要高的紫色西瓜汁。
已經打了最壞的打算,但我還是忍不住問。
「妳到底買左幾多?」
「買左二十箱呀。其實樓下仲有啲未搬哂,我想你幫我搬入屋先。」她這樣說,接著便一個箭步奔進升降機之中,在大門關上之際,八婆珍丟了一個棕色皮夾給我:「係啦,你個銀包呀。」
「啪。」
升降機開始往下移動,我絕望般打開了我的銀包,不出所料裡面空空如也,原本健在的金牛全部不翼而飛。在這數秒間,我深深體會到心臟病人在發作時所承受的痛苦。
我咬牙切齒,以港漫式般悲壯的神情大叫:「口古月……一定……一定要趕佢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