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寒雪: 第九章《初心》其四
在星辰派北部有座大山，山路崎嶇，我藉詞要自立，便在那山的山腰建了一座小屋。
其實我不盡是要避開妍雪，我本身也喜歡深山，這裡杳無人煙，寂靜清幽，閒時栽種茶葉，收成之時一茗，悠然自得，惬意非常，那裡更適合我修心，參研書藉。
師父在臨別時，送了我一把劍，其名為長青，寓意花中四君子的竹，篩風弄月，四季茂然。
長青鋒利非常，確是一把神兵利刃。
《茶經》中云：「其水，山水上，江水次，井水下。」
木屋五里之外，有一清澈見底的山泉，水勢或高或低，時緩時急，涓涓細水，潺潺而流，我雙手一合，捧起泉水，遞至嘴唇，一口喝下，只覺格外清甜可口。
於是我每天起身都走至山泉取水，用作沏茶和自用，裝滿兩個木桶，木棒前後懸掛著木桶，抬至肩上，日日如是。
這裡峰巒重疊環繞，道路蜿蜒曲折，頭一星期，我行走挺吃力，木桶加上泉水本來不算重，但是要平衡桶中之水，不致倒瀉，只好小心翼翼，碎步慢行，每日花費時間長，膂力消耗大。
其後逐漸習慣，住了山中一個月後，肩背兩個木桶，走著凹凸不平的山路，已如履平地，三個月之後，可以快步急走，且步伐穩健。
為了取水泡茶，這輕身功夫倒是精進不少。
貪嗔痴，為貪愛五欲丶嗔恚無忍和愚痴無明，此三毒殘害身心，為惡之根源，使人沉淪於生死輪迴。
貪愛五欲，分別是色丶聲丶香丶味和觸，執著於內心喜好的外物，產生無厭足地追求、佔有的慾望，或為權勢，或為金錢，或為感情，纏繞不止。
嗔恚無忍，仇視、怨恨和損害他人的心理，執著於內心厭惡的外相，對眾生或事物的厭惡而產生憤恨、惱怒的情緒。
愚痴無明，痴者，是謂愚癡，不明事理的實相，致心性愚昧，迷於事理，人生的種種煩惱，世事之紛擾，均由此而起。
佛法又有小乘大乘之分。
小乘佛法，去除雜念，祛除惡根，捨棄身外之物，物我兩忘，無我無常，眾生自願沉淪，惟有修行渡己。
大乘佛法，更有大愛，勸人行善，望眾生脫苦難，苦海無邊，回頭是岸，眾生皆可成佛，渡人亦是渡己。
小乘大乘的分別，是人本惡與人本善的角度不同？
地藏經中記載，地藏菩薩，發大宏願，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眾生渡盡，方證菩提。
從而眾生芸芸，各有情仇際遇，執念種種千萬，豈能一一渡盡。
那地藏王，豈不是永遠不能成佛？為何我會研究佛書呢？可能是因為當年是佛像救了我一命。
一天，我如常打水，回去中途，天空烏暗，起初細雨霏霏，後至傾盆大雨。
忽爾，見到有一棵大樹屹立，我便在樹蔭下避雨。那大樹是我走往山泉取水的必經之路，我每日打水來回都經過，但都只是隨意一瞥，未曾留神觀察。
趁著避雨之閑，靜坐看著那樹，才發現原來那是一棵菩提樹，外表蒼翠挺拔，直立高聳，枝葉茂盛，鬱鬱蔥蔥，生機勃勃。
據說，釋迦牟尼在菩提樹之下得悟成佛：
照見五蘊皆空，無上正等正覺。
我張開雙臂，仍不及菩提樹的一半闊度。不知道這菩提樹在此佇立多少年？五十年？一百年？它又為了多少人遮日曬擋風雨？心中莫名起了一股悲憐之情。
我雙手合十道：「前世因，今世果。」
佛說，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換來今世的擦身而過。
從前，一少女對路過的一名男子一見鍾情，心動不已，可是再也找不到他，少女天天許願，只求再見男子一面，她魂牽夢縈，神魂顛倒。
佛祖看少女誠心祈求，便顯靈問道：「你要變成一塊石頭，修煉五百年，才能見他一面，你可不後悔？」
少女答應後，便成為了一座石橋的其中一塊石頭，風吹雨打，日曬雨淋，五百年後，終於等到那男子路過，只是他行色匆匆，很快就走過了。
少女仍不甘心，她想男子摸自己一下，佛祖又道：「這次你要變成一棵大樹修煉五百年。」
少女成為了一棵大樹，就在熙熙攘攘的街道，她等了又等，雖是人來人往，卻見不到男子，少女十分難熬。
她明白了，不到最後一天，男子是不會出現的，少女的心逐漸不再激動。
直到五百年的最後那日，男子終於徐徐行過，少女癡癡地望著他，他停了下來，因為那天太炎熱了，於是男子靠著樹根避暑，慢慢睡著了。
那千年的相思化作無邊樹蔭，為男子阻擋兇猛毒辣的陽光。
片刻後，男子醒來，輕撫一下樹幹，便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佛祖問道：「你是不是還想做他的妻子？那你還要修煉…」
少女平靜地打斷道：「我是很想，但是不必了。」
佛祖一言不發，只是靜靜聆聽少女的說話。
少女又道：「這樣已經很好了，愛他，並不一定要做他的妻子。」
佛祖慢道：「哦！」祂的臉看不出情緒。
少女問道：「他現在的妻子也曾像我這樣受苦嗎？」
佛祖點了點頭。
「我也能做到，但是不必了。」少女淡然一笑。
佛祖笑言：「這樣很好，有個男孩可以少等一千年了，他為了能夠看你一眼，已經修煉了兩千年。」
當自己為了某人痴心付出之時，何曾想到有人正默默守候自己？
我想起自己與妍雪，以及妍雪與浩陽的關係。
我微微地撫摸了樹幹，手指感覺著它錯亂斑駁的紋理。
菩提樹啊！你又是為了甚麼而在此修煉呢？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