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x逆權]《禍國》: 第一章

第一章　　四月暖陽高掛，鶯飛草長，帝城內紫藤花開。
　　紫藤花海下地甚光滑潔淨，城內人歡馬叫，行人皆着錦衣華服，即便是路旁擺賣的販子亦是衣着光鮮，舉止斯文有禮。
　　這是晉武帝登基第二十個年頭，二十載轉眼即逝。萬里河山早不見昔日烽火漫天﹑江山易主之跡，帝城處處繁華，盡顯太平盛世之大氣。
 
　　帝城巍峨大氣，與富麗莊麗的皇宮一比，不由得遜色了幾分。宮裡千重紫藤錦繡盛開，這本是一番良辰美景，若泡一壺清茶﹑執一軸書卷在樹下細品一番，必是一樁風雅的美事。
　　偏偏——有人不好此道。
 
　　冷冽的銀光四現，劍風捲起地上千層落花，混和着雷霆萬鈞之勢覆天蓋地而來，世間萬物皆無所遁藏。銀光似白虹貫日氣勢萬千，又如春日細雨，柔和中挾帶着千軍萬發之殺氣騰騰。
 
　　劍光於半空中綻開宮裡萬物皆黯然失色，殊不知地面立着一行人，為首者身穿着一襲明黃衣袍，袍上以金線綉着繁複精緻的龍身，看上去極是華麗高貴。放眼整個大晉，能着龍袍者，唯當今天子皇甫晉。




　　皇甫晉仰首望去，神色有些冰冷，炯炯雙眸透出欣慰，生生為這張冷臉平添了一分暖意。他本就不是善目慈眉之人，此時斂容不語更顯天子威勢。他身後的華百祿一副低眉順眼，悄然窺探了龍顏一眼。
 
　　他在皇上身側侍侯沒二十年也有十八載，雖算不上熟知聖心，但還是可以從皇甫晉細微的表情中揣測一二。華百祿見皇甫晉神色不佳，心裡大概也猜到了幾分。惟君心難測，無皇上聖喻他不敢擅作主張，只得佇立原地眼觀鼻﹑鼻觀心。
　　
　　滿天劍光之中一道黑影衝天而起，化作一道蛟龍以靈活之勢盡數避過密如細網的劍氣。一擊未得手，銀光不退反化作白色烈焰，帶着壓山河之勢貫天而下，逼得黑影拔劍相迎。
 
　　「嘶——」兩劍相擊，爆出了一聲兵刃交錯相磨的聲響，滿天飛縱的劍氣瞬時散去。眾人終於看清在白焰下的，竟是一道火紅色的嬌影，那道嬌影如失去依傍急劇下墜，眾宮人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膽子小的甚至緊閉雙眼。
 
　　眼見嬌影要摔成爛泥，又見另一道黑影騰空而起，飛身接住了那道嬌影，在半空中迅速一轉雙，雙雙穩落在地上，懷裡的嬌影安然無恙。
 




　　漫天花瓣如春日細雨般徐徐落下，花瓣立着二人，不，準確而言是一人。那是一男一女。男的年約二十出頭，身着一襲墨衣，臉上梭角分明，神色冷凝，身形高挑挺拔。
 
　　他懷裡攔腰抱着一少女，少女約莫十四﹑五的年紀，蛾眉皓齒，明眸清亮，紅衣似蝶，墨色長髮於風中飄搖。紅衣本帶一絲妖治，不知是否少女過於年幼或氣質所然，這一身紅衣穿在她身上只覺嬌美勝花。
 
　　滿眼明媚嬌柔之容，滿目英特邁往之貌。花雨中兩人默然相視，彷彿眼前之人便是世間所有。這一瞬間，她不再是尊貴的公主，他也不是她父皇的侍衛，他們就只是他們，不需被身份所束縛。
 
　　素來臉冷心清的卓緯，垂首俯視着懷裡的女子，她一雙杏眼內盡是情意，他本就知道她長得極美，往時只覺清麗脫俗，今日一見，竟覺豔美無雙。眼角不經意的一掃，瞄到不遠處佇立的明黃身影，心中一突兀，他猛地將懷中人放下，連忙半跪在地上，聲大如洪，似在宣告着甚麼，「屬下無心驚擾了公主，望公主恕罪！」
 
　　皇甫嫣本沉醉在美好的氛圍之中，被他這樣重重一放險些站不住。抬眸望見卓緯一副急於請罪的模樣，心中泛起了一道苦澀，旋即展了一記燦笑，伸手欲將卓緯扶起，語帶討好的問道：「卓大哥，我的劍法可有進步？」
 




　　怎料，卓緯避她如蛇蠍般往後一退，臉容冷俊帶着掩蓋不住的疏離，正色道：「屬下不才。公主若想練劍，不妨向武先生請教一二。」
　　武先生是皇甫晉給她找的劍術老師，劍術卓然，向他請教確實能獲益不淺。但聽到卓緯把自己推給其他人，皇甫嫣心裡就不樂意了，不忿地將手中長劍往地上一擲，「我不喜歡他，我喜歡的……」是你。
 
　　語仍未說完，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從這走來，為首者正是皇甫晉。
　　皇甫嫣心下一驚，臉上裝作沒事似的湊上前去，一把抱住了皇甫晉的手臂，甜甜的喚了聲：「爹爹。」皇甫嫣素來極得聖寵，行宮禮﹑喚「父皇」這等事是從來不做，只當自己是尋常人家的女兒。皇甫晉子嗣稀少，膝下只育有皇甫嫣與另一名小皇子，但對待兩人可說是雲泥之別。當然，皇甫嫣是雲，小皇子是泥。
 
　　「微臣參見皇上。」卓緯見皇上來了，維持着跪姿又朝皇甫晉行了一禮。皇甫晉淡淡掃了他一眼，眼神冷然桀驁，卓緯亦有所感，跪在原地不敢妄動。
　　皇甫嫣心細如塵，皇甫晉與卓緯之間的異樣她豈會不知，卻假裝沒看見皇甫晉眼裡的陰厲，抱着他的手臂搖了搖「爹爹。你就別怪卓大哥了。」見皇甫晉不為所動，聲音又低了幾分，「都是嫣兒的錯，是嫣兒纏着他讓他陪我練劍的。若爹爹真的要罰，罰嫣兒一人便是。」
 
　　最寵愛的女兒如此楚楚可憐地撒着嬌，皇甫晉心裡的怒氣已消得七七八八了，但一聽到她這是為了別的男人低聲下氣地求饒，心中又燃起了一團火氣。他的女兒乃尊貴的公主，怎可為了一個男人自輕自賤！
 
　　皇甫晉冷眼落在卓緯的身上，卓緯乃御林軍護龍衛的統領。護龍衛與一般禁衛不同，他們看似是專護聖上安危，實際卻是替皇上排憂解難的。有些人明面上殺不得，只能在檯面下找護龍衛處理乾淨。這卓緯行事乾淨俐落，教人看不出破綻，用起來甚是順手。
 
　　好用歸好用，看到自家女兒如此迷戀他，心裡又是氣憤難平。若是旁人，皇甫晉絕不會多言半句揮劍斬了便是，偏偏這卓緯有勇有謀且忠心耿直，對他下的命令從不會質疑半句。哪怕今日要他斬了自家兄弟，卓緯也絕不會猶豫半刻。
 




　　尋武藝高強之人不難，要找忠心不二之人亦不難。但護龍衛不比一般侍衛，護龍衛是皇上的利刃，替皇上處理掉不聽話之人。此人一不可是世家子弟，二不能是江湖中人，絕不可與任何一方勢力有所瓜葛。
 
　　多重條件之下，放眼這片天下合用的人還真的不多，卓緯他是第一個，往後也難出第二個。卓緯是他手中最好用的一條狗，殺了着實可惜，偏自家女兒不爭氣，皇城內青年才俊多如天上繁星，她全不愛偏對這護龍衛小統領情有獨鍾。
 
　　思及此，皇甫晉就覺頭痛，略帶煩燥的低喝道：「還不滾下去？」卓緯聽令後並非立刻退下，跪在地上磕了一記響頭，才垂眉彎腰退了下去，由始至終都未再多看皇甫嫣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