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幸福人生: 末日先生

末日先生
 
阿甲和阿乙正在街邊很開心的飲茶，他們已經退休三十年了，雖然八十歲才退休。他們都住在公營房屋，每個月都拿政府的老人補助金，有足足二千大元！這已經不算少了。他們每此逢星期日都一起飲茶，已經做了街坊五十年。現在沒有工作，他們星期一至日也要一起飲茶。
 
這天他們興起，去另一區的街邊大排檔飲茶。他們看到一個中年人路過，只見他臉色很黑，額頭有很多皺紋，頭髮是捲曲的，一臉窮相，但又身穿黑色的貴價西裝。他的頭半垂下，眼睛向前望，那吊起來的眼睛就令整個人看起來很陰沉，好像想殺人的樣子。那男人經過阿甲和阿乙在路邊飲茶的桌子，轉過街角就消失了。
 
阿甲說：「你認識他嗎？」阿乙說：「不認識。」阿甲說：「他是『末日先生』呀！你沒聽說過嗎?」阿乙說：「哦！就是他嗎？看他一臉窮相的樣子。」阿甲說：「就是啊！以前他只不過是在快餐店上班，他媽媽是一個清潔工，住內城區的劏房吧！」阿乙說：「那他怎麼變得有錢呢？」阿甲說：「這幾天我看了很多他的報導和資料，就讓我慢慢說出他的故事吧！」
 
話說末日先生原名歐老千，他的父親歐老萬是保險從業員，母親麥小妹是家庭主婦，他還有一個姊姊，一個妹妹。在他十歲的時候，父親因為詐騙而被捕入獄，以前的年代很流行一種詐騙的方法，那就是保險從業員或者股票經紀，哄騙親戚或朋友過數給自己，表面上是開戶，實際上就是把所有錢放在自己的銀行裡。然後再用自己的戶口開戶買股票投資，直至親戚或朋友需要時才把一點點「利息」還給他們。怎料老萬遇上金融危機，九成的股票蒸發了，到親友們想要錢的時候，他給不了，這才揭發事件，所以被判坐二十年監。
 




麥媽媽沒有辦法，唯有努力做兩份工。早上做一份清潔，晚上做一份洗碗。姊姊歐小萬也很懂事，一邊讀書，一到年齡就出去幫小學生補習，幫補家計。歐老千年滿十五歲時，也在週末和長假的時候去快餐店工作。他弄漢堡和薯條也很快上手，經理很喜歡他。不過同學們就看不起他了，不少同學都仍在問父母拿錢，放假的時候就一班走過來叫漢堡，和歐老千打招呼，其實就是開他的玩笑。「今天做多少個小時啊？」「哎呀這麼少錢的？」「沒辦法他老爸養不到你啊！」歐老千只是緩緩的答他們就算了：「六小時。」同學們玩笑一番後就買食物走了。
 
歐老千並沒有說出來，他只是覺得這些所謂的朋友們都只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每天都是吃喝玩樂，都不知道世間的疾苦。他現在需要的是錢，是擺脫這種生活的方法。之後在上學的時候，有同學說起：「學校怎麼沒有買『冰礦樂』的？」「是呀！只有水賣，明明我們上完體育課都很想飲能量飲品的說。」
 
歐老千聽到後，就在下一次的體育課的前一天買了五支冰礦樂，每支是八元，然後他試試賣給同學們九元五角。同學們上完體育課，十分口喝，歐老千一拿出來，大家都蜂擁向他買。「老千，你真有生意頭腦啊！」他們都說。同學們都知道歐老千家境窮困，都不介意讓他賺一點，而且上完體育課真的很口喝嘛！其後歐老千準備十支，一樣賣清光。過了幾個星期，正當他在想要不要拿個旅行袋裝回來時，鄰班欺負他的同學看不過眼他賣飲品這麼受歡迎，於是告訴訓導主任。
 
訓導主任立刻走過來，要搜歐老千的書包，搜不到又去垃圾桶找，找到很多冰礦樂膠樽。主任說：「歐老千呀！你在學校非法買賣，我要記你小過呀？」歐老千說：「我都沒有賣東西，飲品都是同學們各自帶來的！」主任問：「真的？」同學們都在點頭。主任笑道：「那別再讓我知道有下一次了，不然我真的徹查的。」於是歐老千唯有不賣這麼多了，就算賣都是一兩支。
 
歐老千的天份並不在讀書，但幸好也勉強進了大學，於是他主修宗教，副修心理學。在整個大學的生涯中，他都學到世界各地的人如何用宗教控制國家，賺錢和行惡的事。加上他故意讀多點心理學，令他更加理解人的心理。最後他發現地球上最賺錢的一門生意，其實就是宗教，所以他就準備在這方面發展。
 




由於當年進入宗教系，是需要信救世教的，所以他就信了。他一直也不喜歡別人威脅自己信教，但為了學習宗教的經典，沒辦法，先屈就一下。在平時閒餘的時候，他會救世教的教會工作，雖然大多是義工，但也是有用的體驗。他的畢業論文是「論世界末日的發展」，拿到全系第一的成績。
 
畢業後，歐老千在教會當文書工作做了兩年，月薪只有八千元，比外面的影印文員一萬元的月薪更低。不過沒辦法，又不是教會高層，人工是這麼低的。之後他還想繼續讀碩士，他和胡牧師說起，胡牧師說：「哦！只要你轉半職，偶然做點義工，我們可以資助你讀上去的。」歐老千心想：「真懂計數！雖然學費是受助了，但薪金低了，我的生活不夠用的！」他說：「讓我先想一下。」
 
歐老千苦惱了幾天，即使他可以拿到資助，結果仍然是一個低級打工仔，他想要的就是像牧師一樣月薪二十萬。
 
這天他晚上失眠，在床上輾轉反側，迷迷糊糊中，他看到了火山爆發，那些溶岩湧出來就像海潚一樣，把岸邊的大廈和市民都掩蓋了。場面實在太震撼，所以他很快就醒了，還滿身大汗。這個夢境讓他靈感來了。
 
他決定做一個冒險的決定，他推了胡牧師的提議，準備自己出外打拼。胡牧師聽到後，臉黑得像墨汁一樣，還問：「請問你是弱智嗎？」歐老千當然不會直接說出自己的意圖，他說：「不！我只是覺得自己未必兼顧到兩邊的工作。」
 




於是歐老千向政府申請了新的宗教，名叫「末日教」，而他自己當然是教主。時年1998年，世界各地都有傳言說千禧年將會有重大危機發生，影響世界。於是歐老千就把「特朗努斯世界末日」和自己的夢境融合成為一個故事。特朗努斯在五百年前預言在第二個千年的時候會天降巨石，令大地崩裂。用現代的語言來說，即是殞石撞擊，而殞石撞擊就有能令地殼變動，造成火山爆發。
 
歐老千把簡介印刷成宣傳單張，然後親身在街上派發，那時他只有自己一個人，都還未夠錢聘請其他人。他在街上說：「末日快來臨了，那時大家也會死，大家記得要盡早準備啊！」路人們經過，都沒有理會他。胡牧師有次剛好經過，還嘲笑他說：「哎呀，你怎麼好好的教會工作不做走來做派傳單呢？」他拿過了單張，看過內容，還笑道：「真厲害，自己想做邪教教主呀？你怎麼會遠離上帝呢？遠離上帝會下地獄呀！」歐老千說：「信上帝會上天堂，但我都不覺得你是真心信的，你覺得自己會上天堂嗎？」胡牧師立刻臉色變黑，他左手拿著單張，右手指著歐老千，大聲說道：「大家看看他，他是騙徒，是邪教來的！」人們圍住來看，胡牧師轉頭就走了。歐老千繼續派單張，偶然有市民好奇問他內容，他就會很詳細的回答他們。
 
他的語調是自信而又咄咄逼人，他說：「很多人都覺得人生沒有意義，最終都會面對死亡，那你準備好了沒有？聖書裡面都有說，上帝最終會用末日審判我們。那你信不信，不信就去死吧！這是你的自由，但如果你有興趣的話，就來我們的教會，學習末日，理解末日，認識末日，為末日準備。那在最後的時刻我們都會回歸上帝的懷抱。」人們問：「那我為何要信你的教而不是救世教呢？」歐老千說：「救世教會教你如何生活，如何準備嗎？他們只會從早到晚祈禱，你有沒有祈禱？上帝有沒有幫助你？」人們問：「當然沒有。那你現在呢？很有條件幫人嗎？你連地方也沒有。」歐老千眼睛發出精光，說：「很快就有的了，嘿嘿！」人們通常拿著單張，露出疑惑的目光就走了。
 
起初做的時候是很困難的，但信徒慢慢增多，於是他就學救世教一樣要信徒奉獻了，當然愈多愈好。他向政府申請了一個戰時的地洞改裝而成的建築物作為末日教的基地，自己則用信徒們奉獻的錢來繼續讀碩士，畢業論文題目是「論世界各地宗教經典中末日的比較」，當然他亦是全系第一名畢業。
 
最初的信徒只有二十個，剛好有三個都是富豪，所以他才有資金交租和學費。當然，管會計的是他妹妹，是自己人，當然不能讓信徒們知道自己挪用奉獻吧。後來發生一件事令他聲名大振，那就是1999年最後一天，他一早已經告訴過信徒們要一起躲在地堡教堂下，他自己也會一起。然後那天炒賣城真的發生了輕微的地震，而且新聞說太空總署探察有一個大殞石很接近地球，直徑一公里，只距離地球三百萬公里。信徒們在地堡內都感到非常安全，非常安心。
 
末日雖然最終沒有降臨，但末日教的理論因為和地震殞石不謀而合，所以就令末日教出名了，更有電視台來訪問歐老千，之後信徒一度增至一萬人，千禧年的奉獻是以百萬計的，後來才回落至六千人。
 
不久老爸歐老萬出獄，歐老千開始把自己和家人封神。他自己是「末日救贖大天使王」，父親是「末日受難太上神皇」，母親是「末日慈愛聖母王」，姊姊是「末日至善女王」，妹妹是「末日真心女王」。男的每次出席都要白衣白袍，女的每次出席都要白衣白袍，再右以頭巾。還有全身戴著數百萬元的金飾和鑽石。信徒們慢慢都指定要以白衣出席，他們需要買一套十萬元的「末日祈禱套裝」，材料是用優質的絲綢織成的，雖然賣貴了十倍，但買來的是安心和團結，如果不買的話慢慢會被其他學員排擠，所以某程度上是物有所值的。
 
歐老千壯大末日教會後，很快就夠錢讀博士，他的畢業論文題目是「論救世教中末日的成因，比較和發展」，同樣是全系最高分畢業的。以他的資歷，即使不靠末日教賺錢，他也可以在各大學和學院當講師，甚至回去救世教的教會當牧師，只要他肯承認自己的罪，回歸上帝就行。現在當然不用，因為他出給自己月薪一百萬元。




 
當然，花無百日紅，大概兩三年後，信徒慢慢的對末日教失去耐心，於是信徒少了，奉獻也少了。有一段時間，歐老千開始急了，他經常罵和羞辱信徒，要求信徒們用各種方法找信徒回來。有信徒因為對方不想來而打對方，被警察逮捕，於是末日教開始有負面的名聲了。
 
於是歐老千又收歛了，他沉寂一段時間，去思考如何令自己的信徒增加，從而令自己的收入增加。於是他搜尋世界各地有關之後的末日事件，看看有沒有甚麼可以準備的。原來二千年前，莫也文明說出了2012年太陽會發生大爆炸，全個太陽系都會都毀滅，於是他就開始宣傳這種末日，希望大家及早準備。這次他吸取教訓，因為上一次的末日沒有真的發生大災難，而是有一些現象，只要他可以令信徒們覺得除了信仰外有利可圖，那別人就不會說他是騙徒了。於是他成立了「末日投資基金」，讓有興趣和有投資方面知識的信徒去營運和炒賣各式各樣的股票和投資，只要信徒們感受到教主是關心他們的利益，他們就會付出更多的錢。這不但讓他夠錢裝修地堡，更建造了新翼大樓。
 
到了2010年，人們已經開始討論莫也文明末日，但末日教早七年已經知道了，一點也不驚訝。到2012年，地球果然沒有末日，但基金讓教徒們賺了一大筆，而且太陽的輻射果然有點兒增強，但對地球是沒有影響的。末日教的聲勢更加浩大了。
 
幾年後，有一天，歐老千看到胡牧師在街角很苦惱的樣子，他走過去問：「胡牧師！你近來好嗎？」胡牧師說：「當然不好，我賭錢輸了二百萬元，連兒子的大學學費也輸了！老婆想和我離婚，我現在不知道怎麼辦！」歐老千幽幽的說：「那麼你的上帝在哪裡？」胡牧師滿頭大汗，眼角擠出了一滴眼淚，眼睛在左右轉，說：「我不知道，我已經祈禱了幾個月，都沒有用！」歐老千說：「怎麼會？上帝讓你遇到我，我就是可以幫你的人啊！」胡牧師說：「真的嗎？我以前這麼看不起你……」
 
歐老千說：「只要你加入我們的教，誠心悔改，沒有過錯是不能被原諒的。你要記住，我們信的都是同一個上帝，只是做法有點不同吧！」胡牧師雙手食指互碰，輕聲說：「只是錢的話不足以滿足我的，我以前在教會偶然也會有姐妹對我獻身的。」歐老千笑道：「這個小事吧！我弄幾個處女給你好嗎？」胡牧師破涕為笑，說：「當然好！」就這樣，歐老千得到了一個得力助手，每次他都對別人介紹，都說這就是當年「我的導師」，他封了他為「末日上師王」。
 
新翼大樓終於開始建第二期了。現在，他們又要為過幾年2025年的「聖教預言銀河末日」作出準備……
 
阿甲說到這裡，說道：「故事差不多說完了，之後他會怎樣，我要繼續留意新聞才知道。我只知道，他現在又出來籌款騙錢了，哈哈！」阿乙說：「這甚麼垃圾邪教，拿別人的奉獻自己用，還玩處女。幸好我以前中學時玩過幾個處女女朋友，長大了不用做這種事。」阿甲說：「是呀！年紀大了想玩也沒有力，哈哈！」兩人笑作一團。
 




兩人去結帳，阿乙大聲說：「我請客吧！」阿甲說：「不用客氣吧！」互相推了一番後阿乙堅持請了。店小二找零錢，阿乙正在收錢進錢包，阿甲說：「看清楚點！他好像找少一元。」阿乙認真數一次，說道：「是呀！真的找少了一元，你媽的死黑店！」
 
於是阿乙回頭和店小二理論，他說：「喂！你找少了一元啊！」店小二說：「阿伯！你又不立即說，走了幾十步才回來說，我怎麼知道你是說真還是假的？」阿乙立刻氣上心頭，怒道：「死黑店！我飲茶飲了一百年用得著騙你！」一手就扯住店小二，店小二捉住他雙手，說：「是不是想打？別以為你一百歲就可亂來呀！你再不放手我動手了！」阿甲立刻打圓場，說：「別怒！別怒！」三人扯作一團。
 
末日教主在街角回來了，他身後跟著一個穿白衣的年輕男助理，兩人見到這般光景，都相視而笑。歐老千指著他們笑道：「你看那些社會底層的垃圾！他們可以為了一兩元大打出手，這就是炒賣城的日常。你別學他們啊！你跟著我入教，跟著我學習，包你前途無限，知道不？」助理連忙害羞的點點頭，說道：「知道知道！教主大人！」於是兩人踏著輕快的腳步離開這片是非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