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有一個很大的國家,有吃飯國,在那裡,人人都是吃飯的。人們過著很溫飽富裕的幸福生活,慢慢的,隨著科技發展愈來愈發達,人口老化問題開始嚴重。雖說對於運動員生涯來說,二十五歲體力走下坡,已經開始「老」了,但這個國家的人很幸福,很長命,平均壽命達到一百八十歲。他們即使眼睛乾癟到掉下來也好;走路走到自己的體重把自己的腳壓斷也好,仍然可以治好,讓他們繼續生存下去。
 
國家人口達到六十億人,是很多年前地球上人口的總和,慢慢老人開始佔的比率愈來愈多,佔了約三分之二。出現嚴重的生產力不足和糧食問題,政府終於開始正視問題。於是他們決定建立一個新的小國,安置多餘的老人,消費國家產生的大量大便,同時解決糧食問題。一個國家不能沒有新的公民,所以只有一百歲以上,仍然有生育能力的老人才可以移居新地方。新國家有甚麼吸引力?就是可以六十歲退休,而且糧食是永久免費的。那仍然留下的老人如何過?當然是繼續交重稅,一百三十歲才可退休。不過很多有力氣的老人知道新城市的狀況後,寧願自己的生活繼續艱苦也不改變。總有一些喜歡冒險和貪小便宜的人,他們一窩蜂的乘上沒有回程的巴士,滿心歡喜的在新屋裡等著一車車免費的食物送到自己家的門口,在拆開第一包食物的封條,達到頂點的幸福感一下子掉到無底的深淵。他們手執一包包膠袋包著,分明就是自己每天排走不要的東西。
 
於是老人們開始抗議,但當他們走回邊境時,才發現邊境一早建好了長長一條五米高的高牆,而且重兵駐守。他們有他們的抗議,士兵們有士兵們的當值,沒有人理會。他們想過境,不行;想找官員算帳,不行。一些老人忍不住,爬上高牆想爬回家,立刻就被機關槍打下來。於是剩下的被迫接受每天吃大便的命運。
 
有些東西習慣了就行,開始的時候他們很抗拒吃大便。慢慢的,他們發現了運來的大便和自己的大便是有不同的:「其實這些大便的臭味都不太濃吧!」「有一條條像乾草的東西在裡面,頗有口感呀!」「軟硬度不同,想吃甚麼硬度也行!」「老人家還是吃稀一點的吧!」後來,他們已經變成了說:「很好味啊!」
 
在吃飯國的人有些看不過眼,於是出來抗議,覺得老人家不應只吃那幾種大便,應該有不同的口味才對!於是經過商討後,政府決定加入魚、肉類和幾種水果和蔬菜的味道。後來,又有一些人看不過眼,出來抗議,那些大便應該有不同顏色,於是政府又加入了顏色。再後來,又有人抗議,那些大便應該有不同的營養,於是政府又加入了不同的營養。
 




過了兩代人,大家都已經習以為常了,新世代的年輕都以為全世界的人都是吃大便的,他們見面的問候語就是「吃糞了沒?」「今天去哪裡吃大便呀?」做母親的則會說:「大便準備好了,快去吃大便呀!」於是小朋友們就會很開心的衝過來把香香的大便塞進口內。
 
每個時代總有一兩個離經叛道的人,這個時代也不例外,有一個很年輕的生物科研人員,叫阿便(其實愈來愈多人把子女的名字改成和大便有關,例如叫男的叫「便暢」、女的叫「便林」)。阿便每天的工作就是研究如何可以令大便更加美味,有一天他忽然想到,如果大便本身是不美味的,為何還要吃?不吃就行吧!於是他就向上級便強報告了,便強立刻發火:「我們怎麼能不吃大便,不許再想!是犯法的。做好你自己的本分就行。」
 
阿便愈想愈覺得不妥,他走去問自己的父母和朋友能不能不吃大便,大家都說:「不行,一定要吃大便!我們只有這個選擇!」他去圖書館查資料,發現只有大便的資料,超過三十年前的食物資料和記錄就查不到了。於是他問圖書館管理員:「再以前的資料在哪裡?」管理員說:「我們沒有的,要吃飯國才行。」於是阿便就去找如何去吃飯國,因為從小到大大家都說那是禁地,不能去,去就是犯法。他回家又問家人:「為何吃飯國的人可以吃飯?大便國的人就要吃大便?能不能倒轉?」父親說:「當然不行,因為吃飯國的人都是吃大便的,你不要信那些旁門左道的資料說的話,他們都沒有證據。」阿便說:「就是沒有證據,因為超過三十年前的食物資料都完全查不到!」父親說:「查不到就是沒有了,總之,吃大便就是真理。」阿便說:「如果我沒有去過吃飯國查證過,就不會死心的!」父親說:「那你想辦法去吧,年輕是應該出去見識多點的,我已經七十歲了,繼續吃大便也行,不加任何調味吃也行呢!是不是很厲害?」說完就把半條未加工過的大便拋進口裡,嚼得津津有味。「給我吃!」父親說。阿便立刻舀了點大便湯在自己的碗內。
 
阿便四處問朋友、同事如何可以去吃飯國,他們都說:「別胡思亂想,這裡好好的,為何要弄些麻煩給自己呢?」阿便上網找了很久資料,因為網上是內聯網,裡面的資料全都是只供大便國的市民看的,所以沒有一些在這種思維以外的東西存在。很艱難才想到在政府的外交網頁找到資料,說原來一般大便國的市民是一生也不能去牆的另一邊,只有以交流的名義或者以精英分子的名義才可去另一邊短暫停留。如果是大便國的精英分子,例如是科研人才,他們可以申請「精英移居」,去到吃飯國可以繼續科研的工作,但工資會比清潔工低很多,想要錢的人會索性做清潔工儲錢。一段時間後就可以回自己的國家,但多錢也沒用因為大便國本身消費很低,吃和住都是免費的,所以很少人這麼做。於是阿便開始想以交流的名義試去吃飯國,他報了很多大大小小不同的交流團,報了四年終於有機會去了。
 
阿便和十多個好奇和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一起乘車,在邊境看著關口的大閘慢慢兩邊打開,他們深信自己的見聞也會隨之大開了。他們來到一處大學,那裡地方很大,除了幾座大學大樓和宿舍外方圓十公里都沒有其他建築物。導遊說:「這就是你們這個星期待的地方,有自由時間但不可以去外面的市區。」有年輕人問:「完全不能出外面的區嗎?那我們來見識的意義豈不是沒有了?」導遊露出像賊的眼神說:「在這裡你也可以見識的。」於是年輕人都很沒癮了。
 




他們每天的活動都是不斷的聽講座,講座的內容不外乎是說吃飯國的科技如何先進,經濟如何發達,如何生長出更「高級」的人。然後重點是不斷說大便國是吃大便的,是沒用的國家。阿便和年輕人都覺得很憤怒,心想我們來這裡這是讓你們羞辱嗎?於是在發問時間,阿便就問:「如果你們有那麼強大的話,那為何還會吃大便呢?一定會有很好的食物吃的。」一個學者嘉賓向講者打眼色,講者伸了伸舌頭,心想差點說錯話。於是他說:「很抱歉,其實我們也是吃大便的,我相信終有一天大便國也會更加繁榮的。」阿便很滿意的坐下了。
 
在吃飯的時候,學校提供的食物也是和他們在自己國家吃的一樣,都是大便造成的食物,有不同形狀和顏色。阿便一邊吃,一邊觀察身邊的人和事,他發現講者、學者嘉賓和導遊都沒有吃東西,於是他問:「你們不餓嗎?」講者露出奇怪的表情,說:「不用,我早上已經吃了東西。」其他兩人也找了個藉口不吃,阿便覺得更加奇怪了。
 
其中有一個年輕人貪玩,想出去外面的市區玩,他問其他人有沒有興趣,其他人有興趣但不敢出。他自己一個偷偷的混在其他大學生一起乘專車出去市區。阿便在分組小組討論的時候,才發現他不見了。大家都在找他,其中一個年輕人說:「他可能偷偷出去了。」講者若無其事的通知了外面的人找,然後活動如常舉行,沒有人再提起過他,後來他也沒有再出現過。直至阿便後來再長大一點的時候,才想到那年輕人到底去了那裡,應該是被人殺了,但當下他未想到,還在想下一個活動和他一起玩呢。
 
結果,這趟旅程讓阿便很失望,他回到自己的國家,繼續偉大的科研工作。轉眼又過了十年,這天一則新聞讓阿便勾起年輕時的狂想,那就是「世界各國人均壽命」的新聞。吃飯國的人平均壽命是一百八十歲,大便國的人平均壽命是七十歲,為甚麼呢?很明顯是因為大便裡沒有營養,吃了不但沒有益而且有害!為何其他人想不到這種事呢?於是他又拿新聞和家人討論,父親幾年前已去世了,家中只有百病纏身的六十五歲母親。他問母親:「媽,你知道這種事嗎?」母親說:「大概知道吧!我們都被困在這個國家中,沒有辦法離開,年輕時可能會想試試的,但試過的人不是被捕就是被殺。慢慢老了之後,就沒有能力再反抗了。」阿便說:「我很想試試走,有甚麼辦法?」母親說:「偶然會有一些船路過,你就看著瞧吧!」阿便說:「你不阻止我嗎?」母親說:「你已經足夠大可以為自己的將來打算了,阻止也沒有用…」阿便說:「你覺得我不孝嗎?」言語間其實就是道別。「我有免費藥吃,有免費的醫護照顧,一點問題也沒有。如果你成功走的話,記得寫信給我呀!記住一點,是最重要的,就是千萬不要再回頭。」於是阿便很用力的抱住母親。
 
阿便查查最近有甚麼貨船或者遊輪路過,發現這陣子會有一艘很大的遊輪經過,還會以本國作為中轉站休息。於是他買一張船票,在遊輪暫停時上船。這次的行動出奇的順利,因為近十年已經沒有人再逃走了,他們都覺得外面的世界才是兇險的。在船上,他很害怕別人會看穿自己,所以只是躲在房內沒有出來,除了吃飯時吃到一些奇怪的東西,他也沒有深究。趁著遊輪回到原本的國家,阿便就跳下船。他四處行乞,四處遊蕩,不久終於找到和自己就同一種語言的人。他跟著他們做黑工,找到了一份掘泥沙的工作,又寄居在社區中心下。他們都希望幾年後可以移民當地。
 




過了一段時間,他儲了點錢,就可以和別人合租房子。有一天他收到一個不明的電話,一按下對面傳來的聲音就是:「你母親已經在我們手上,如果你不合作她就會有危險。」阿便想了一下,決定不說話,任由對方說一些威嚇的說話,直至對方以為自己打錯電話掛上為止。他有點擔心母親的安危,但又不能魯莽行動,於是又過了幾個月才寫信回家問候母親,自己的回郵地址則借用了朋友的公司。
 
又過了幾個月,阿便終於收到回信了,上面果然是母親的字跡:「兒子,恭喜你終於離開了。曾經有很多人來問過話,我每次都說你是邪惡的反叛分子,已經脫離關係了。他們見我一個老病人每天在坐在家中等死,慢慢就不理我了。兒子,你就是我們全家的血脈,全家的希望。就算只有你一個能逃離,我也不枉此生了。如果這陣子有空,記得回來探探母親啊!」
 
阿便一邊咬著口邊的西芹,他從未吃過不是一咬即碎的食物,一邊流淚。母親臨走前叮囑他不要回頭,又怎會叫他回去?一回去他就會被捕然後槍斃,所以這封信是假的。母親很可能已經死了,或者被暴力逼迫寫這封信,他沒有辦法知道真相。望著窗外的夕陽,他感到無比寂寞,親人都離自己而去,眼前是無盡的未知,也有無盡的可能性和希望。他只有希望一切都是值得的。(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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