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故事：十二首陳奕迅的主題曲》: 四。綿綿
《四．綿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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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白的牆壁。微黃的天花。壞掉了一個燈泡的吊燈。
我獨個兒坐在沙發上，惘然的看著手機屏幕。
「凱琪，我剛剛上了巴士了。」
「我做了好好吃的晚飯哦，你回來就有得吃囉！」
「真的？妳做了甚麼菜啊？我肚子好餓呢。」
「牛扒啊！還有芝士焗三文魚排﹑金菇肥牛卷。呵呵，是不是聽見已經想吃啊？」
「哇，有很多肉啊，想養胖我啊？」
「養胖你就跑不掉！嘿嘿！」
之後阿立就沒有再回過訊息。
你跑哪去了？阿立。
我望著放在餐桌上，舖著一層透明保鮮紙﹑早已放涼了的菜。
都是阿立喜歡的菜。
以前我是不會做菜的。
家裡我總是被寵的一個，爸爸媽媽從來不會要我做家務，哥哥也總是遷就我讓我。
我總是任性的大小姐，我喜歡做甚麼就做甚麼。不喜歡做菜就不做。
但跟阿立在一起以後，我漸漸學會了做菜。
因為阿立真的很好喔，我希望他可以更加的愛我。
所以我就開始做菜，想要抓住他的胃。
初初開始的時候，我總是拿捏不好調味料和材料的份量和比例，做出來的菜不是太鹹了就是淡然無味。
好幾次我做菜做得發脾氣說以後再也不弄了，去餐廳吃不就好了。
阿立總是溫柔的笑著摸摸我的頭，然後把所有的菜都吃光。
他總會望著鼓起腮幫子的我，溫柔的說：「很美味啊！謝謝妳的心思。」
我總是賭氣的望著他，說：「明明就超難吃的！你直說不就好了嘛！」
然後阿立就會一把擁著我，「只要是妳做的我都喜歡。下次我們一起煮好不好？」
阿立總是有辦法按住我的壞脾氣。
我脾氣不好，他卻總是像水般溫柔，像水般包容我的一切稜角。
印象中，總是只有我發他脾氣，只有我向他提出無理的要求。
阿立一次都沒有跟我吵架。也從來不會要求我做出任何的改變。
即使我是個又任性又小姐脾氣，做菜又難吃的女子，他還是會全部都愛。
阿立就是有這個能耐，從一開始就給了我十足的安全感。
我知道他絕對不會離開我，我也絕對不會離開他。
找到一個我愛他，他愛我，又相處得愉快的人，我是怎樣也不會放手的了。
我的思緒再次回到現實。
我再度望向沒有任何動靜的手機。
阿立很少會不回覆我的訊息。
只有在他在忙的時候，才會消失一陣子。而且在他要下線前，都會先跟我說一聲。
像這樣明明有空，卻突然就不回覆我訊息，實在是很少見。
我望著滿桌的菜，眼眶不期然的濕潤起來。
記得有次我跟阿立吵架時，我吵得臉都紅了，逞強的說：「那麼就分手呀！即使你離開了我，我還是可以好好的過！你不要以為自己有多重要了！」
記得那時候，阿立的眼睛紅了。
其實，我怎會捨得離開你。
你和我，早已是對方生活裡不可或缺的一部份了，是吧。
要割裂開來，不可能。
我望著電話屏幕，吸了吸鼻子，以手背拭去了眼淚。
咔嚓。鑰匙插入匙孔的聲音。
我怔怔的望著大門，未幾門柄被旋開了。
是阿立。
阿立身穿整套西裝，狼狽的走進屋內，頭髮上肩上都沾著雨點。
「凱琪，我回來了。」阿立脫下鞋子，邊走邊解開領帶。
我望望窗外，沒有在下雨。
「外面下雨了？」我站起來迎向阿立，摸摸他沾滿了水點的髮絲。
「對啊，突然下起雨來，大家都沒有帶傘，很狼狽呢。」阿立脫下眼鏡，抹拭著同樣沾滿了水點的鏡片。
「我很餓呢！是不是做了美味的菜喔？」阿立走近飯桌，「哇，好像很好吃的樣子啊！」
我茫然的望著阿立側面的身影，眼睛不期然又濕潤起來。
阿立見我沒有回話，擔心的問：「凱琪？怎麼了？不舒服嗎？」
「沒有，」我搖搖頭，「你看你渾身濕透了，快點去洗澡換衣服，我去熱一熱食物就可以吃了。」我推著阿立進浴室。
「好好好，我很快出來喔。」阿立走進浴室裡，關上門前親了親我的額頭。
我把飯菜端進廚房裡加熱，心神卻很混亂。
我摸摸阿立剛剛親過的額頭，不禁甜笑起來。
阿立回家了。
阿立還是回來了。
我就知道，阿立是不會離開我的。
剛剛在胡思亂想甚麼呢，真是太傻了。
阿立不就是好端端的在這裡嘛。
我把熱好了的菜端出飯桌，還開了一瓶紅酒。
我和阿立都喜歡喝紅酒，但是我很易醉，所以阿立都不太讓我喝。
他總是會說：「出去絕對不可以喝酒！要記住家裡還有個愛妳的人在等妳。」
我微笑，一起得久了，看甚麼東西也像沾上了你的分身。
無論見到甚麼風景﹑看見甚麼物件﹑聽到甚麼歌，也可以想到你。
這是戀愛中的人都會沾上的毒癮吧。
思念無處不在。
所以你的影子，也無處不在。
You are everything.
Everything is you.
阿立赤裸著上身，下身包裹著毛巾走出客廳。
「嗯～好香啊，一定好好吃。」阿立走過來親親我的臉頰，「辛苦妳了。」
「你才是辛苦的一個！工作到這麼晚。」我領他坐在飯桌前，「來，快吃飯。」
「咦，妳開了紅酒喔。」阿立拈起酒杯，「好久沒喝了吧。」
我忽然心念一轉，「阿立，我們好久沒有拍合照了！」我走向睡房取出一部照相機。
「怎麼突然要拍照？我可是沒有穿上衣啊。」阿立問，但是還是準備好了拍照。
「因為我想嘛！」我說，阿立笑著搭著我的肩，望著鏡頭燦爛的笑。
阿立就是這樣，只要是我喜歡我想要的，他再不情願也會為我完成。
這樣的人，我怎可能離開他。
他把我寵壞了，也就要負起寵我一輩子的責任。
我望望相機屏幕，查看剛剛照的照片。
「嗯～好好吃啊！妳做菜真是愈來愈美味呢。」阿立夾起了一塊三文魚排，滿嘴魚肉口齒不清的說。
我把相機擱在一旁，也夾起一塊三文魚排，「真的嗎？」
這樣平凡簡單的小幸福，我願意付出一切來守護。
我想阿立也是這樣想的。
對方就是我們願意守護一輩子的人。
不用再尋尋覓覓，就是這個人。
這種心靈契合的感覺，大概一生只會遇上一次吧。
所以才要好好珍惜。
阿立上班了，我獨個兒在沙發上看著電視放映的新聞報導。
「新法例正式獲得通過，市民以後如果要…」
「最新一次失業率調查結果顯示，本港的失業率為…」
「荃灣一架泥頭車撞向路邊，幸好無人受傷…」
「日前旺角交通意外的肇事司機正式被起訴…」
呼，阿立還有多久才回來呢。好無聊喔。
阿立是個上班族，我還是個學生。
現在是暑假，所以我總是很空閒的每晚在家等阿立回來。
其實，等愛的人回家也是一種平凡的小幸福。
我每晚都期待阿立開門進來，我向他擁抱的瞬間。
我希望我的擁抱可以為他釋放一天的勞累。
我也期待每天晚上，跟阿立一起吃晚飯的時候，聽他說那天發生了甚麼事。
日子就是這樣甜蜜而簡單的過著。
這三年也是如此。
我以為我們永遠也不會分開。
但是，自欺欺人，也有個期限吧。
放不下，對兩個人也是凌遲。
如果思念是一種病，我們大概都病入膏肓。
如果思念是一種病，大概誰也沒有解藥。
我們只能被時間殘酷暴烈的強行把我們的傷口縫上。
傷口總會癒合的。
這世界上沒有治不了的傷﹑沒有好不了的疤。
大概是吧。
星期六，阿立不用上班，我提議出外走走。
今日的天氣很清爽，陽光溫暖的照耀著，微風溫柔的吹拂著我們的頭髮。
我繞著阿立的手臂，繞得很緊很緊。
「怎麼了？妳繞得我好緊哦，手都快要斷掉了。」阿立笑著晃晃他的手臂，問。
「繞得最緊最緊，那麼你就不能放開我了！」我一臉認真的說，繞得更緊。
「傻瓜，」阿立敲敲我的頭，「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放開妳。」
「阿立，」我低頭望著腳下的路面，「無論我們身在哪裡，心裡還是會愛著對方是不是？」
「當然了。」阿立沒有半點遲疑。
我的眼眶紅了，「那麼，在下輩子，下下輩子，下下下輩子，你都會懂得回來找我，你都會繼續寵我，是不是？」我哽咽著問。
「妳怎麼了？怎麼問那麼奇怪的問題？」阿立一臉擔心的望著我的臉，「發生甚麼事情了？」
我吸了吸鼻子，「阿立，你現在閉上眼睛，就牽著我的手。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好嗎？」
阿立不解的點點解，乖巧的閉上眼睛。
我牽著他的手，一直走著。
到了目的地，我握緊阿立的手，眼角不爭氣的滲著淚滴。
「怎麼？到了嗎？」阿立依然閉著眼睛問。
「不要張開眼睛！」我說道。
我踮起腳尖，朝阿立的唇吻下去。
唇上傳來阿立溫熱的觸感。
我的手裡，握著阿立的體溫。
我的唇上，也沾著阿立的熱度。
阿立的氣息，我永遠也會記得。
我把唇移開，「阿立，我給你唱一首歌，好嗎？」我靜靜的問。
阿立仍然閉著眼睛，「好。」
我閉上眼睛，靜靜的流著淚。
「 和你也許不會再相擁
大概你的體重 會抱我造夢
從前為了不想失約 連病都不敢痛
到哪一天 才回想起 我蠢
和你也許不會再通宵坐到咖啡酸了 喝也喝不掉
從前為你捨得無聊 寧願休息不要
談論連場大雨你窗台漏水 不得了
從來未愛你 綿綿
可惜我愛懷念 尤其是代我傷心的唱片
從來未愛你 但永遠為任何人奉獻
從來沒細心數清楚 一個夏雨天 …」
我哽咽著，唱不下去。
我一把擁緊阿立，我要好好記住他的體溫。
他明明好端端的就在我眼前。
他明明就在這裡。
「凱琪…到底怎麼了…我…可以張開眼睛了嗎？」阿立溫柔的聲線響起，聲音裡帶著遲疑。
我點點頭，模糊的說了聲可以。
阿立張開了眼睛，他沒有說話，身體卻抖震著。
我和阿立，正站在他的墓碑前。
阿立親切的笑容清晰的烙在墓碑的黑白照上，彷彿正望著我們。
「凱琪…」阿立沙啞著聲音低喚著我的名字。
「…從來未愛你 只喜愛跟一顆心血戰
亦懷念那些吸不透的香煙
從來未愛你 只喜愛共萬人迷遇見
從來沒細心數清楚 一個夏雨天
一次愉快的睡眠 斷多少髮線 …」
我斷斷續續的唱著，阿立靜靜的流著淚。
「阿立，我不會再愛你了。你走吧。」
我滿臉都是淚痕，眼睛大概已經紅透了吧。
阿立的雙眼也溢滿了淚，他一把抱緊我。
「我不會再愛你了。你聽到了嗎？」我沙啞著聲音，卻還是語氣堅定的說。
阿立默默的點頭。
「凱琪，我從來沒有向妳提出要求吧。」阿立以幾近聽不見的聲音在我耳邊說，「那我現在向妳提出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請求。」
阿立放開了我，深深的望著我的眼睛裡。
「好好活下去。」
阿立離開已經三個月了。
我獨個兒在家裡，看著相機裡的照片。
阿立回來的那天晚上，我們拍的那張合照。
照片裡，只有我一個人在對著鏡頭笑。
我的身邊，一個人也沒有。
阿立是像水的存在。
現在，他是像空氣的存在。
我知道他就在這裡。
永遠在我的心裡。
我拿出手機。
「阿立，今日天氣很好，我會出去散步呢。」
「阿立，今晚我也要做很美味的菜，我會愈做愈美味的喔。」
「阿立，我快要畢業了，希望可以拿到好成績。」
「阿立，樓下最近新開了一家日本餐廳，我約好了朋友下星期去嘗嘗。」
「阿立，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阿立，我知道你看得見的。真的不用擔心我，我會照顧好自己。」
「阿立，無論去到哪裡，你都一定要記得我喔。我永遠是被你寵壞的小女孩。」
「阿立，我從來沒有告訴你這句話吧。我愛你。」
我望向窗外，雪白的雲朵舖滿了整個天空。
好漂亮。
當我還在 花園散步
當我還在 浴室洗澡
十步以內 可擁抱
遇著什麼 煩惱
想跟我說 都可聽到
翻到有趣 圖畫
何妨大笑 讓妙事
亦被我看到
遊玩時 開心一點 不必掛念我
來好好給我活著 就似最初
仍然在呼吸都應該 要慶賀
如果想哭 可試試對嘉賓滿座
說個笑話 紀念我
到處還是 香水氣味
到處還是 塗鴉筆記
就像我未 拋低你
活著多好：https://www.youtube.com/watch?v=AxRMrkKOAUc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