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任務開始前的十五分鐘,依翠絲及時到達安全屋。隨她而來的黄嘉明衣服殘留與黑道打鬥的血漬,雖然靈魂駭客的戰衣素黑,血漬不怎顯眼,卻還是被眾人發現了。

「你們剛剛去了哪裡?」楊伽納看到黄嘉明的手背染血,不禁皺眉。

卡迪和五十嵐治聞言打量黄嘉明與依翠絲,黄嘉明一時語塞。

依翠絲平靜地應道:「沒有違規,至少這一點我能夠保證。」

「嘖,只會惹事的臭小子。人齊就開始吧。」





卡迪微微點頭,揚起尾指去銀戒,像吟唱魔咒般唸唸有詞。與此同時,眾人的銀戒坑紋綻放出「授權使用精神力」的淡淡黄光⋯⋯

「辦好手續了,任務開始。依依,可可,可以展開結界囉。」卡迪對耳機另一邊的姊妹說道。

「了解~」

過了半分鐘後,依依與可可已展開阻絕普通人類的結界,輕易地將打開房門的鄭小露接催眠,讓後者躺在水床上,沉沉地睡過去。

「結界展開。」





「催眠完成。」

站在雪櫃的可可看到櫃上的物件,忽然傳話:「團長,這個鄭小露剛剛似乎打算自殺啊!」

「自殺?」

「雪櫃上面放了半杯水,水中有一粒快溶光的藥丸⋯⋯咦,但那樽毒藥還未開封呢。」

「鄭小露不會自殺。」黄嘉明否定。





卡迪應道:「唔,總之人無事就好,哈哈。五十嵐,這個情況能夠繼續嗎?」

這時候,卡迪雖然嗅到了一絲不對勁,卻沒有想太多,沒有把事件放在心上。

「沒有影響,大家安心進去吧。早一點完成任務,我就回去打機了。」

五十嵐摳鼻子,然後攤開一張空白的羊皮卷軸,用羽毛魂筆點在其上,卷軸漸漸浮現出一道道墨水線條,活像一個古怪的路線圖。

「潛行開始。」

楊伽納、依翠絲和卡迪三人圍坐,不約而同地把手放在卷軸上方,意識沿這張卷軸為媒介,先後扯進鄭小露的靈魂迷宮中,現實中的他們老僧入定,剩下負責聯繫現實和靈魂迷宮的尋路師五十嵐治,還有一臉驚奇的黃嘉明。

「這樣就進去了?」

「他們很快就回來。現實和靈魂迷宮的時間流速相差十倍。」





「佈結界,尋找路線,狩獵心魔,然後調整?」

「嗯嗯,大概就這樣。不過,他們雖然本領高,但始終不是調整師,所以要更多時間調整心之時計。當然,團長有些時候會留守在現實,以免敵人趁機偷襲。」

「敵人?」

「其他同行,還有夜⋯⋯」

五十嵐治頓了一下:「臭小子,靈魂駭客沒你想的輕鬆。夠了,你給我安靜地坐到一邊,別再讓我分神!」

「嗯。」

然而,靜默的氣氛才過了不過三分鐘,隨著五十嵐治額頭的皺紋變深,神色徒然凝重起來。





「唔?」

「這次似乎遇上麻煩了。」五十嵐治沉吟。



鄭小露的情況突然急劇惡化,好像一場看似勝負已定的球賽,突然被弱隊扳成平手,而當下這場球賽若然落敗,將來成為一場悲劇。

鄭小露固然會死,而意識進入靈魂迷宮的「閃雷」眾人困在其中,最後與迷宮一同絞成碎片!

五十嵐治指的麻煩叫靈魂變異。

要知道的是,靈魂迷宮反映一個人的內心,當中涉及複雜無比的情緒、形形式式的慾望、天馬行空的幻想,甚至是無法宣之於口的回憶。靈魂迷宮是一個移動迷宮,每分每秒都有微小的變動和偏差。這些偏差源自心理狀態的變化,不過因為事前的催眠手段,將靈魂迷宮的活動降至最低。

然而⋯⋯





「是靈魂變異,鄭小露的靈魂迷宮突然扭曲移位,現在把團長他們困住,我跟他們失去聯繫,奇怪了⋯⋯」

黃嘉明問:「奇怪?之前沒有遇過?」

「靈魂變異的機會率很低,除非有外物影響。再說,即使是一般的靈魂變異,迷宮的扭曲速度和不會快成這樣子呀!莫非是⋯⋯」

「是藥物。可可剛剛提過的藥丸。」黃嘉明想到同一個地方去。

「有辦法嗎?」

五十嵐治點頭,指著羊皮卷軸中央的其中一點閃爍,既像星辰又似金砂的小光點:「團長他們在大概這個區域。我會在這裡替團長他們盡快尋找新的路線,但必須有人裡應外合,幫我跟他們重新接線。」

「要怎做?」





五十嵐治遲疑兩秒,然後從鼻孔裡拔出一條噁心的彎鼻毛,彈到黃嘉明的嘴巴中,畫面的噁心程度讓黃嘉明後來反胃了好幾天。唯一慶幸的是,那只是一條鼻毛,而不是黏糊的鼻屎。

「咳咳!」黃嘉明嘗試把鼻毛咳出來,卻是無果。

「媽的!死老頭!!你又想做甚麼?」

「二十一,趕快把我的精神力帶進去,我來引領你到團長的位置附近!」五十嵐治沉聲道:「如果你想幫鄭小露,這是唯一的辦法。」

黃嘉明悶哼一聲,也不再耗下去:「嗯,但我不會做甚麼靈魂駭客,這次是特殊情況。」

「哼,還用你說嗎?快點進去!你還不懂戰鬥,自己小心一點吧。」

「明白。」

當黃嘉明的意識從現實的房間沒入羊皮卷軸,進去靈魂迷宮後,五十嵐治輕嘆一口氣。

「如果可以,我可不想把你這個臭小子捲進這個⋯⋯充滿黑暗的世界。」他看著黃嘉明的年輕臉龐,然後緩緩閉上雙目,繼續尋找新的路線。



靈魂迷宮中。

鄭小露的靈魂迷宮跟黃嘉明之前所見的截然不同,是一個虛實交錯的國度。這裡的入口是一條如廢墟的破落街道,兩旁林立著歪歪斜斜,像斜塔的殘舊唐樓,閃眼的霓虹光管懸掛在窗戶外,抬頭望向天空是一片粉紅的雲彩。

「嗯⋯⋯唔,不要⋯⋯」

「停⋯⋯別射進去⋯⋯啊啊⋯⋯唔⋯⋯」鄭小露呻吟聲斷斷續續,在空氣中縈繞不散,叫聲痛苦而悲哀。

跟李廣源的靈魂迷宮唯一相同的是,這裡的空氣除了香水味外,同樣瀰漫著心魔的氣息,讓人渾身不自在。

黃嘉明的手掌掃過臉龐,微弱的精神力凝聚成純白面具,跟隨化成「羽毛」的鼻毛而行,趕往卡迪等人的所在地。事實上,在靈魂迷宮戴面具並非為了耍帥,而是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那裡始終是目標的靈魂,我們盡可能都不會讓自己的樣貌留在目標在腦海中。而且,面具讓我們更客觀,不帶半點表情地執行任務,沒有喜怒,也沒有哀樂。」楊伽納曾經這樣說過。
黃嘉明在五十嵐治的引領下穿過街道,然後沿一條佈滿水窪和垃圾的巷子走進一棟舊樓。上了狹窄樓梯後,映進他眼廉的是鄭小露的中學課室,身穿校服裙,把頭髮挑染成得紅紅綠綠的鄭小露和男班主任的虛影在爭執⋯⋯

這是中學時期的鄭小露,黃嘉明暗道。

「鄭小露,看你似甚麼模樣?我們這裡不容許影響校譽的垃圾存在啊!」

班主任站起來,手指戥向鄭小靈的腦袋,然後左手搭住後者的肩膀,慢慢往下游⋯⋯

直至在鄭小露的胸脯上停下來,五指輕捏:「看你這種垃圾,一早就不是處女吧?跟老師『補課』,至少我可以幫你畢業喔。」

「不行!」
「不可以嗎?那麼你就退學吧!你父母好像都是老師,有你這種女兒就是蒙羞。」

班主任淫笑,然後拉開褲鏈,使勁將鄭小露壓在地上,雙手用力按住她的腦袋。

「老師幫你惡補生物課,哈哈哈!」

「哈哈!再動快點!你的嘴真暖啊!嘿嘿嘿!」

鄭小露埋在班主任的褲襠,一邊哭著求饒,一邊被逼前吞吐翹起的陽具,晶瑩的涎絲掛在紫紅的合桃上。

「停手!」

黃嘉明衝上去喝止,卻怎也無法觸及他們的幻影,只能眼白白看著濁白腥臭的液體從鄭小露的嘴角滲下⋯⋯

「你天生是做妓女的材料啊!」

課室的畫面重疊,鄭小露在這個困室的不同角落出現,臉蛋上的五官逐漸被白色塗滿,剩下憤怒的雙眼。

班主任從來沒有關心過鄭小露為甚麼會反叛,而是成為最重要,最不為人知的原因⋯⋯

不是那些壞朋友。

不是毒品。

而是這道無法說出口的瘡疤!

黃嘉明再看不下去,奪門而出,然後跟著帶路羽毛的狂奔,沿路看盡了鄭小露這些年來的成長經歷,從逃學到吸毒,然後被關進戒毒所的場景⋯⋯

「我已經改過自新,我會做好這份工作!」鄭小露這時年紀大了幾歲。

「你有案底。」面試官搖頭。

一個接一個,拒絕然後是另一句拒絕。

「可以⋯⋯聘請我嗎?」

「犯過事的女生嗎?我們當然不會歧視,但⋯⋯你回去等消息吧。」第五十面試官搖頭,說出公式化的答案。

「我⋯⋯嗯。」鄭小露精神萎靡地離開。

最後,黃嘉明重回空蕩蕩的大街。空氣瀰漫淡淡的白霧,霧的後方是一個張燈結彩,儼如夜總會的建築物,四同貼滿性感水著海報,霓虹燈牌在霧中閃爍。

「夜總會⋯⋯鄭小露在夜總會工作過一段日子。」黃嘉明自語。

「終於到了,團長在前方。二十一,趕快把我放進衣服裡進去,這些該死的霧是腐蝕女妖的毒氣,阻隔我的感應,自己小心一點,見機行事。」飄浮在黃嘉明身前飄浮,五十嵐治的聲音傳進他的耳畔。

「好。」

黃嘉明瞇起眼,集中精神,讓半透明的精神力覆成一層薄薄的保護膜,把毒霧擋在身體外。魂師身在靈魂迷宮中的時候,精神力會倍增,所以黃嘉明才能發揮出書中看過的奇妙力量。

黃嘉明穿過愈發濃郁的毒霧,走進燈光昏暗的夜總會。

夜總會裡是一條在昏暗的通道,紙醉金迷的酒客身影來來往往,與黃嘉明擦身而過。搜索了不一會,黃嘉明便聽到伸手不見五指的白霧後傳來微弱的打鬥聲。於是他沿著聲源而行,踏在人造園景的拱形木橋上⋯⋯

啪躂,啪躂。

「嗯?」

這時候,拱橋兩側的水池突然泛起漣漪。與此同時,三個藍紫色,由黏糊液體構成身體的心魔從水池升起,先後爬到橋上,擋住黃嘉明的去路。這幾隻像水妖,一絲不掛的心魔個子矮小,高度只到黃嘉明的腰際,不合比例的大腦袋掛著兩顆紅眼睛和尖牙,動作笨拙,不停揮動雙爪噑叫。

「幹。」

五十嵐治的聲音響起:「這是腐蝕女妖的手下腐液魔,實力超弱,但⋯⋯普通人類都不是牠們的對手。快點跑!」

腐液魔步步進逼,其中一隻朝黃嘉明飛撲,卻被黃嘉明神經反射地挪步躲過。也許因為腐液魔智慧極低,又或者牠們沒有預期這個愣頭小子會敏捷如此,牠們一時間停下腳步。

對了⋯⋯這是靈魂迷宮!黃嘉明看到自己驚人的步幅,不禁愣了一下,面具下的眼眸流轉著誰都沒有看見的紅光。

「臭老頭,這些怪物的弱點?」

「呃⋯⋯太陽穴。二十一,你還沒有魂器⋯⋯」羽毛在黃嘉明身後飄浮。

「我不能死⋯⋯我怎會輸給這些噁心的小怪物?」

黃嘉明搖頭,深吸一口氣,精神力瞬間全開!!!

就在腐液魔再次動起來,先後撲到他身上的一剎,黃嘉明曲膝往後一躍,雙手拱橋的欄桿扭幾兩段,把前臂長的斷木桿當成武器。

霍!腐液魔的尖爪錯落的黃嘉明側臉,後者捕捉牠們失手愣神的時機,狠狠將斷木桿插進左右兩魔的腦袋中!

黃嘉明倏地憶起戰鬥課所學的技巧,凝神感應身體內的精神力流向,把力量從掌心轟進斷木桿!

砰!!

木屑應聲紛飛,腐液魔的腦袋同時炸得四分五裂,藍液濺在橋板上!

「二十一,前面!!」五十嵐治的聲音響起。

黃嘉明眼見剩下來的腐液魔撲面而至,情急之下鬆開雙手,泛起透明氣旋的掌心順勢印向腐液魔的太陽穴!!!

「魂-攝!!」

腐液魔的腦袋瞬間被無形的氣壓壓得內陷變形,緊隨同伴的腳步,化回一灘紫藍的液體。

「成功了。」黃嘉明呆住。

「⋯⋯別發呆,快點跟團長他們會合。」

「好。」



黄嘉明擊殺腐蝕女妖的手下後,急步穿過白茫茫的霧氣,終於在夜總會的圓形中庭會合剛剛結束戰鬥,解決過百隻腐液魔的卡迪、楊伽納和依翠絲,地面和牆上濺滿黏稠噁心的紫藍液體。

事實上,對他們三人而言,對付那些小嘍囉完全不費力氣,真正棘手的是豎立在中庭,排列在東南西北,四個方位的九呎巨門。

「這四扇門當中似乎一扇通往真正的出口,若然選錯了便會折返原地,不斷重覆在這個地方耗時間。」楊伽納皺眉。

依翠絲補充:「我們剛剛已經試完最後一扇門。」

「還是硬闖?」楊伽納握起符文銀劍,蓄勢而動。

「嘿嘿,那是最後的方法,目標的靈魂必定受損,說不定變終生痴痴呆呆呢!」

靈魂受損跟肉體的皮外傷不同,康復時間極為漫長,基本上就是沒救了。

「二十一,你的意見呢?」卡迪忽然輕鬆地笑道。

「我?唔⋯⋯」黄嘉明繞圈踱步,儼如在博物館觀賞藝術品似的,又似研究古物的考古學家,仔細端詳四周的大門。這幾扇門高度一樣,不過造型大相逕庭,有雕花木門;有添置了鐵欄和鎖頭的鋼門;有樸實,帶方形玻璃的空心木門;還有一扇門貼滿螢光,字眼淫褻的標語,「青春大波」,「電子雞」⋯⋯

只有一道通往真正出口嗎?

過了幾分鐘後他突然頓足,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真的』只有一扇門通往真正出口?」

「二十一?」依翠絲問。

「是時序。」黃嘉明清澈的目光落在眾人臉上:「前面有雕花的這扇是夜總會房間的門,後面是中學班房的房門,左邊是一樓一的房門,而右邊⋯⋯你們不覺很像監獄嗎?如果我無估錯,這是戒毒所的門。每一扇門都代表鄭小露人生的成長階段,不幸的過程。」

黃嘉明跟鄭小露接觸過,比單單從情報採集的文字更多,同時更能理解鄭小露的感受,比其他人更有共鳴。他不知道的是,這正是作為優秀的調整師,最為重要的一步。

「所以嘉明,咳⋯⋯二十一,並非只有一扇門通往真正出口?」楊伽納意外。

「少了任何一扇門都沒有今天的鄭小露。所以我們按照次序通過全部的門就可以抵達心之時計。」

「真聰明呢,我們的小二十一。」卡迪滿意地點頭,顯然早就想到答案。

「卡迪,你早就想到吧。」

「怎會呢,嘿嘿嘿。」

黃嘉明說罷便走向「一樓一鳳」的薄門,把掛在門上的牌反轉,從「請稍候」換成「歡迎光蒞」,然後帶著眾人推門而入過。先是「一樓一鳳」,然後是「夜總會」,「戒毒所」,最後是學校課室的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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