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願望

天幸見Alice似乎很重視她在白石的預言,便認真地回想整個過程一遍,才把當時的感受說出來。「我進入了近似預知夢的世界,看到我們在快艇上被蜘蛛怪襲擊,大家都死了…這時情景便倒退到還沒上船的時候,這次我們把猿人吸引到洞穴,接著蜘蛛便把牠吃掉。其實我也不是真的在看,而是知道事情會怎樣發展。」

Alice心想這能力的本質果然和預知夢相似,同樣是被動能力,能力內容都是提供了未來資訊,但這兩項能力的衝突讓她感到困惑。「也就是說若非猿人吸引了蜘蛛的注意,牠便會來襲擊我們?」

「對丫,那蜘蛛的彈跳力很強,一撲便能跳到快艇上。當時的感覺和作預知夢很相似,都是有無數人在勸告我如何行動,我想白石預言和圖畫都是同一種能力。」

「無數人?妳是指外界的意識嗎?」





「唔…那感覺怪怪的,我只是自己在思考,不覺得還有別人。雖然看不見也聽不見,就像失去了身體,但是腦內有很多聲音,世界變得很大很熱鬧,而且我們能知道所有事情。」

小威愕然地說:「我們?難道妳有了多重人格?是腦內的人格在談話?」

「你才有病!」天幸扁起嘴巴,嚇得小威連忙說開玩笑。

「看來這和雪梅的情況類似,是某種意識集合的現象,可惜我無法觀察到天幸的意識變化。如果這不屬於新能力,便應該是天幸的能力得到進步,能同時能作長期和短期的預言。」Alice早便查問過天幸作預知夢的感覺,知道天幸無法清晰地記起發動能力時的情況,已預期只能得到無綾兩可的答案。可是現在兩則預言發生了邏輯上的衝突,Alice揉了揉腦袋,苦思片刻還是不解。

「這預言很奇怪,若我們被蜘蛛攻擊,便不會出現“被肢解”或“四人拉手”的結局,這樣豈非違背了圖畫的預言?若當時我們選擇先把猿人拉向洞穴的行為是早被圖畫“決定了”的,那麼短期預言的能力不就顯得毫無意義嗎?要是將來再發生短期預言,我們該相信那一則預言好呢?還是說應該把兩種預言視為兩種能力,嘗試找出那一項能力比較可信?」





Alice的一連串邏輯推理把小威弄得頭昏腦脹。「大姐真是想太多了,反正各種異能本來也是不可思議,我們按照天幸最新的想法行動便好,是一種能力或兩種能力又有甚麼關係?」

Alice說:「不,每個人所演化出的能力都遵從了特定的條件和規律,都是有跡可尋。其一是所有新物種都只有一項能力,若這假設屬實,我有點懷疑天幸在白石受到其他能力者以意念攻擊,即使那是一種善意的攻擊…」

「姐姐的意思是我的思考被人入侵?」天幸感到很意外。

「還沒結論,但我們要加點防範。」

「其二是演化方向會和潛意識中的願望有關連,比如說心裡不停在想著的事情,總之我們的能力都是曾想像過的。」





小威好奇地問:「這真有趣,難道妳想過當間諜?」

「沒有這回事,我算是希望能跟其他人作深入的內心交流吧。我感應過大家的潛意識,這裡所有人的能力都是發自內心;雪梅是個念舊的女孩、阿愛喜歡設計和奇想、Helen想要健康強壯、小威想要引起家人注意。」

「那老頭!?我怎可能想要引起家人注意!這跟立體打印能力談不上關係吧?」

「嗯,還記得你為甚麼要學習魔術嗎?是想要變出東西給曹教授看吧?」

小威呆住半响便說:「好了不用再談我的事情!妳的能力真可惡,在妳面前都沒有私隱!」

「嘿,至於天幸則是相當特別,我只能進入她的表層思維,卻無法深入到潛意識,裡面有一股力輕易地把我排斥出來,或許是因為天幸的意識非常強大。」

天幸問道:「只有我一個是這樣嗎?」

「嗯,我能感應一切,即使是雪梅和研究所結合起來的意識也能感應,卻只有妳一個是例外。」





Helen問道:「但那些奇型怪狀的生物演化又是甚麼回事,會有人想變成怪物嗎?」

「我感應過數頭“怪物”, 他們都是被慾望壓倒理性,於是物理外形便配合著慾望改變,簡單來說他們的意識最終沒有突破基因的限制。像進食、利己、戰鬥求生、傳宗接代都是一些原始慾望而非願望,是基因給我們頭腦預設的原則和指令,也就是先天限制。至於意識,可以歸類為所有後天吸納的東西,就是我們的經歷和遭遇所塑造出的獨特人格。」

「後天人格…演化的根據竟然是如此簡單?」Helen對Alice的假設感到意外。

「這正是我擔心的地方,這世上喜歡漫畫的人很多吧?若按照這假設,即使有人演化為孫悟空、迪奧、超人、蜘蛛俠一類的新物種也並不稀奇,我們無法應付那種對手。不過我也奇怪為甚麼沒有人演化成一叠美鈔…」

眾人不禁笑了起來,Alice又接著道:「噢,還有物理演化只要不涉及腦部,似乎便不會對理性有影响,Helen便是沒有失去理性的例子,妳是我們當中最良善的一個,這裡最懷心眼的人算是我。」

Helen連連否認說:「才不會呢,我們都信任妳。」

Alice以微笑答謝便開始作總結。「接下來的部署便是守在這房子休息,等待項愛和雪梅蘇醒完成預言,然後再看天幸的新畫會有甚麼指引。對了,我還沒有徴求Helen和小威的同意,你們是否願意加入我們的隊伍行動?」





小威不想便說:「這當然了,我都已經是無家可歸。」

「我還沒有報答妳們的救命之恩,這副樣子也不可能獨自走到街上,我才要感激你們沒有把我放棄。」Helen也是點頭同意。

於是眾人決定潛伏起來,在完成預言前先靜觀外界變化,在這段時間他們要收集更多情報,以及讓小威進行“彈珠量產化計劃”。商議既定,大家折騰過一天都已相當疲倦,在分別洗澡及換上奪回來的“Versace”休閒T恤後,便各自找了個空房間睡覺。Alice忙碌地繼續查看各項新聞和資訊,一直撐到早上三時,在掌握了更多外界狀況後才滿意入睡。

第二天早上,天幸在太陽還沒出來時便已起床, 她進入浴室洗臉,並梳理那筆直細長的黑髮。望著鏡中的倒影,一雙具東方氣質的細長眼睛神秘而美麗,即使她尚年幼,也了解到自己的容貌確是漂亮動人,但她卻沒像平時那樣有想要自拍的心情。

天幸看著這張熟悉不過的臉孔,此刻卻有種危險陌生的感覺,甚至還聯想到日式靈異片中的布偶娃娃。她帶上不安的愁容,前往衣櫃查看昨天奪來的歐洲貴族服飾,裡面排放了幾套色彩艷麗的套裝,她打量了一會,最後還是取出了一件純白而繍有灰色花紋的連身裙,並細意緩慢地穿上,然後便在鏡前對望著這只生物。

天幸昨晚聽過Alice對異能的分析,便一直在思考自己的能力意義,她第一次如此想要了解和探索自己。

我對未來的事情沒有興趣,為甚麼會擁有預言能力?是甚麼原因使姐姐無法深入我的意識?因為我是特別的存在?還是說我真的被入侵了?這個我是不是真的我?

“我思故我在”





笛卡兒雖然否定各種事物,甚至瘋狂地懷疑各類感官也可能是上帝或魔鬼的惡作劇,但最終還是沒有懷疑自己“正在思考”。天幸不認識笛卡兒,但她卻遇上更困難的一道題,如果她的思考受到外物控制,甚至全部思維都是外物,那還有甚麼能稱得上是真實存在?

天幸的父母在她還沒懂事時已過世,她對父母沒有太多印象,最為親密的是一直照顧著她的外婆。她也有一位大哥和姊姊,兩人都比她大上十年,他們忙於工作、賺錢和社交,也沒甚麼時間能伴著她,年紀的差異更是不能當上真正的玩伴。

兩年前她的外婆去世,孩童的記億消退得很快,她已忘記事情的始末,只記得自己曾萬分悲傷地痛哭過,以及依稀能記起外婆的模糊臉龐。雖然事情已被淡忘,但外婆的形象大概已永久封存在她的潛意識,偶然還是能在夢裡相見。她醒來時會望向星空,感覺那遙遠的天際相當親近,人死後會是一個怎樣的世界?

香港的演化事件都是發生在最近一個月內,但天幸是個例外,她從小便開始作預知夢。

在這些特別的夢裡,她感到自己是無邊無際,大量資訊在她的思維內交流,她擁有一切知識、也了解一切事物。每次醒來後,夢中的體驗便不留痕迹地從記億消失,只剩下三幅情景。最初她沒有在意這些夢,但經過數次夢裡情景在現實生活中應驗後,便知道這種夢和未來發生的事情有關連。

她曾以為其他人都是這樣,後來試著告訴家人,可惜沒人在意她所描述的夢境。

她在夢中多次提醒自己醒來後一定要記著預知夢的感覺,或是把更多的事情記下來,但總是不成功。於是她決定把預知夢的情景畫下。在畫畫的時候,她感到自己的存在變得很薄弱,四周的感覺變得溫暖,有少許接近預知夢的感覺。天幸能記得畫畫時的感覺,她只能透過畫畫感覺來間接理解預知夢的世界,於是畫畫便成為了她的習慣。





這能力完全被動,也沒有讓她覺得累,和其他同伴的情況都不相同。她反思Alice提到的演化規律,她並沒有要預知未來的願望,也不知道是為甚麼會有了這種能力。她記得Alice曾說她的圖畫都只關心自己,確實她也從沒對至親或同伴的命運作過單獨預言,項愛可以分享彈珠給其他人,雪梅甚至能把同伴救活,那麼自己的潛意識是否對別人毫不關心?

「我們的小公主,妳穿得很漂亮呢。」

天幸回頭看原來是Helen,她睡醒後便去查看項愛和雪梅,見兩人情況穩定便打算外出,卻碰見了也是早早便起床的天幸,並花了片刻欣賞這副18世紀王族公主的打扮。

「謝謝,我也很喜歡這衣服。」

Helen看到天幸的笑容帶上愁眉,似乎是有心事,便向她提議:「我要到外面運動一下,自從演化出這副身軀,一段時間不跑動四肢便感到很不暢快,妳要來作伴嗎?」

「騎馬嗎?好啊!」

兩人走出屋外,剛爬出地平線的太陽正在溫暖大地,這時候鳥兒也開始活動,編織出清晨獨有的熱鬧唱和聲。天幸騎在Helen背上,她們沿著小山頭外圍跑圏,穿梭在由清新濕氣而構成的薄霧所覆蓋著的樹林之間,Helen跑得充滿節奏感,境色如旋木般變化,天幸感到心擴神怡,就像幽靈公主中騎著羚角馬走在森林裡的飛鳥。跑了數圏,她們停立在面向海旁的高處山頭,看著生機勃勃的大海,感受自然的壯觀偉大,這時又有七劍下天山的氣泊。

「天幸妹妹,我看妳有心事呢,願意告訴我嗎?」

「我可以先問妳哦?昨天愛麗絲姐姐的話對嗎?妳是想要健康?」

「嗯,她說對了,妳想知道為甚麼嗎?」

「這是有原因的?」

「有喔,我在小時候遇上了交通意外,在醫院病床醒來後,還沒搞得清楚情況,便發現雙腳已被切除,往後便一直過著坐在輪椅上的日子。我的心情總是很低落,每當看到健全的人四處跑動,便感到很羨慕,無法四處走動的我也沒有多少朋友。」

「在無聊的時候我會看小說,愛上了奇幻小說中的半人馬。半人馬族不如想像般優雅,他們性格自負、狂暴、喜歡戰鬥、既強壯也跑得快。大概因為我想要變得強壯的理由是想要和其他人親近,算是願望多於慾望吧,溫和的個性被保留下來,才演化出這種半吊子形態。」

「愛麗絲姐姐說我的能力只對自己負責。」

「嗯,我聽說過妳的圖畫預言。」

「我是個自私的人。」

「為甚麼這樣說?」

「我透過預知夢看到自己會被大哥和姐姐吃掉,便獨自從家裡逃走出來,也是最近才想起家人,他們必定相當擔心。如果我的能力會照顧其他人,便能作出不讓他們成為怪物的預言,可是我的能力沒關心過其他人的命運,包括其他同伴的死活。」

「不一定哩,我認為是否自私要看妳怎麼運用能力,妳看我也不能賜與別人健康強壯的身體,但還是能靠著這副身軀幫助同伴。只要在妳身邊,妳的圖畫確實在保護著我們,而且Alice認為妳的能力在進步,說不定日後便能對同伴作出預言。」

「對喔!或許我努力點,便能在同伴遇到危險時作出預言!」天幸的心情好轉,暗自定下以異能幫助同伴為目標。「嘻,我想變得像愛麗絲姐姐那樣,我對她很信賴呢。」

「不只是妳,我也對她很信賴。我覺得妳長大後也會像她一樣,也許這就是妳為她選了那長裙的原因。」

「啊?和那衣服有關係嗎?」

「嘻,那長裙有來頭的,源自一部叫“下妻物語”的電影,我可以到網上找給妳看。」

「好喔!很想看丫,我們趕快回去吧!」

兩人回到居所,Helen為天幸下載了電影,讓她和小威一起觀看,Alice則在起床後繼續忙於查看新物種事態。於是Helen為大家做了簡單食物,接著便到睡房照顧項愛和雪梅,雪梅仍看不出有任何變化,項愛則除了昨晚曾偶然醒來一段小時間,大部份時候都是在睡覺。

等到了中午,這時候正是項愛生產彈珠的固定時間,眾人都圍到他的身旁觀察。只見胚胎彈珠準時地從項愛的右手掌心鑽出,還隨即作出專門化,並滾動到項愛的左肩。

「呵呵,還以為他在受傷的情況下會延遲生產彈珠,沒想到還是準時出來。」每顆彈珠都是團隊的重要戰力,Alice自然是喜出望外,但想到自己似乎把項愛看待成蟻后,便不好意思地苦笑起來。

天幸張大眼睛仔細觀看,看到彈珠伸出無數纖細觸手穿透了紗布,似乎在觸碰著裡面的傷口。「這顆彈珠和之前的不同,它在為小宅宅治療!」

眾人也近前查看,這顆彈珠內裡一片白色混濁,仿如是以養份構成的汪洋大海,這大海像受到潮夕現象影响般穿流不息。Alice以間諜能力集中在彈珠上,發現那些觸手竟如設計精良的手術機器臂,正在聚精會神地修補傷口,還向身體進行注射。

Alice評估過後便說:「這彈珠是個細胞工場,它能針對目標的身體狀況,建造出各種抗體或血球細胞,還能修補身體。」

「真是無敵哩,它們甚麼都會啊!」小威十分欣賞項愛的異能,他只能複製既有物質,不如充滿創造性的彈珠。

Helen也微笑道:「即使是全球最具規模的藥廠也辦不到這種事,我也很羨慕他的能力呢。」

「嗯,異能是潛意識中的願望,也不是我們能控制。現在總算能放心,阿愛的情況已穩定,還有這顆彈珠治療,他的命應該能保住。」Alice回頭對小威說:「嘿,輪到你開始工作了。」

小威按照昨晚定下的計劃發動立體打印能力,複製出一顆切割珠,他們以一顆移動珠配上一顆切割珠,組成了兩串武器。「專門化後的彈珠反而較容易複製呢,看來我一天做兩顆也沒有問題!」

Alice說:「今天先留上體力吧,除了阿愛和雪梅,我也擔心你的身體狀況。」

「為甚麼要擔心我?」

「組織給你注射過毒品,你的毒癮大概要在今晚發作。」

「組織竟然幹這種事?」Helen雖然抗議組織囚困她,但在各項研究上還是相當順從組織,她不知道組織會對不合作的實驗品使用何種手段。

Alice向各人解釋她利用間諜能力得知的事情。「我們當中只有小威沒有屈服,特工不敢用刑過重,便利用毒品對付他。」

小威罷了罷手說:「放心吧,毒癮又不能要命,我會忍耐過去。」

「嗯,新彈珠應該能把你治好,可惜它現在只聽命於阿愛。」Alice走出房外,不久後便拿著一瓶威士忌回來:「昨天看不見藥房有好東西,其實我也不懂這方面的藥物治療,只好為你準備了這個,我猜渴醉後會比較不痛苦。」

「猜的!?妳的語氣很不專業啊!」小威只怕醉後情況變得更壞,不禁後退兩步。

Helen也是懷疑道:「我也從沒聽過這從療法,應該沒有科學根據吧?」

「聽說戒毒的人不用藥物也能成功,小威救過我,今晚讓我來照顧他。」天幸今天決心成為同伴助力,也知道小威對她有好感,若她在旁應能對小威有所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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