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管理局 特別支援班: 第一天的工作
「『特別支援班』表面是幫助其他部門處理文件的部門,但正確來說,這裏是傷殘人士的『收容所』。」
她這樣說是甚麼意思?時空管理局明明是一個維持時空秩序的紀律部隊,每一個成員也經過各種嚴格的考核和訓練,但為甚麼會把這裏形容為「收容所」,這令真司百思不得其解。
「真司,沒事嗎?」菲歐蕾關心道。
「不……我沒事。」真司回答道。
回歸正傳,今天是上班的第二天,真司身穿男裝黑色軍服,跟其他人同一款式。真司坐在菲歐蕾對面的座位,同時比較近門口和茶水間的位置。
菲歐蕾以前是科學家,她曾經參與過多項時光機的研究,發表過不少有關時光機和時空隧道的理論和報告。同時也研發過多件時空管理局成員們使用的武器,現在行動組普遍使用的電擊棍和空氣槍就是她研發的,兩者特點就是有用之不盡的能源,不用充電或補充子彈。她豐富的智慧和見識,加上創造武器的思維使她脫穎而出,是管理局少有的人才。
「菲鳥,螢光筆。」菲歐蕾把手放在自己左邊的隔板上,並同時連續張合好幾次。
菲鳥是菲歐蕾的弟弟,過去是「潛行者」的無名小卒。他參與過很多大型的時光機走私事件,主力協助和支援其他成員執行任務,是非常完美的支援者。
菲鳥好像已經習慣被自己姐姐這樣吩咐,他在菲歐蕾未說完這句話時,已經遞上螢光筆,並放到她的手中。
「最近菲歐蕾妳的螢光筆也用得太快了,是否還在唸很深的書?」黑龍問道。
「不深,只是最近在讀一本有關時空隧道的形成和構造的書,但好像跟我的理解有出入,所以用螢光筆作了很多筆記。」菲歐蕾說道。
「果然是天才,就連讀的書也截然不同。」黑龍笑着說道。
黑龍是支援班的隊長,過去是守護者成員。「守護者」是專門對付時空罪犯的行動組,拘捕犯人和修正時空扭曲就是他們的工作。當時,黑龍更是其中一個分隊長,他的長矛戰鬥技術和技巧,加上即場應變能力,是管理局內首屈一指的主將。
工作桌兩旁有堆積如山的報告文件,這些報告全是以往時光機案件的數據和詳細報告書。真司現在的工作就是把這些詳細報告寫成一份簡單版的報告,方便其他成員可以用最快的時間看完整份報告的大概內容。
其他成員也是一樣的工作,但只有一個人是例外。
塞蕾娜於一年前加入時空管理局,馬上歸於特別支援班。塞蕾娜負責處理其他部門的成員整理的報告,再根據文件夾的分類標注顏色,放回相應的文件架上。
塞蕾娜的工作就是如此簡單,因此在空閒時間裏,塞蕾娜會幫助辦公室的成員們做一些茶水和碎紙工作。
真司看着最少有五十頁的報告,裏面的字密密麻麻,看得非常辛苦。不過,中間加插了一些案件的證人和地方照片等,這對真司來說是救贖,因為可以少看幾頁。
三十分鐘後,真司終於看完整份詳細報告,可以用電腦下筆寫第一份精簡版本的報告了。
真司打開面前的電腦,在檔案文件輸入報告的主題、日期、犯人名字、案件的起因和結果,輸入好資料後打印出來,然後就完成了!
這看似簡單的工作,但花了一小時來完成,這令到真司有點挫敗。
「到底要用多少時間才可以完成這裏全部的報告啊?」真司完成一份報告後,隨即把整個人的重量壓在椅背上,椅子發出吱吱的聲音。
菲鳥舉起五隻不斷開合的手指示意。
「五年嗎?」真司也舉起五隻手指,並說道。
「不,是五十五年左右。」菲歐蕾戴着黑色菱形眼鏡,看着眼前一份厚厚的報告說道。
「五十五年?!」真司對這答案嚇了一跳,椅子因他的大動作而發出吱吱聲。
「已經沒有計算期間收到的新文件,如果要算的話,說需要五百年也不會太誇張。」菲歐蕾翻開文件的下一頁,平淡地說道。
「不,我覺得五十五年開始已經很誇張了……」真司覺得菲歐蕾居然可以心平氣和地說這種話,稍微有點驚訝,並不禁傻笑了幾聲。
黑龍放下手上還未完成的文件,視線離開超大的螢幕,然後說:「其實我們不一定要全部完成的,反正這些工作只是用來消磨時間。」
「消磨時間?為何這樣說?」真司整個人坐直,好奇地問道。
「這些報告其實已經一早輸入到時空管理局的主電腦裏,其他部門的成員只要輸入關鍵字便可以找到相應的文件。」黑龍說道。
「但我們寫的東西不會輸入管理局內部電腦,那──」真司的話被菲歐蕾打斷了。
「一般來說,要查看報告的,可能是因為以前有相關案件或兩件案件有關連,需要詳細再分析一次以前的報告內容。否則,沒有人會看我們的精簡版報告。不過,有一個人是我們的常客,不論大小案件,都會來這裏借報告看的。」菲歐蕾在最後感到一點安慰。
「哦~那人是甚麼部門的?」真司問道。
菲歐蕾脫下黑色菱形眼鏡,說:「她不屬於任何部門的,她是我們的管理局的高層兼領袖。」
「?!難道她是……」真司隱約猜到答案。
「她就是百合中將。」菲歐蕾笑了笑說道。
「果然!」真司沒有猜錯,只是沒有信心說出來。
百合中將是時空管理局的第二大指揮官,專門負責指揮大型時空案件行動和管理局內所有大小決策事項。過去她一度是時代雜誌的女性風雲人物,原因很簡單,只有二十三歲的她已經可以獨自帶領整個時空管理局,並且解決了很多時空事件,當中包括七年前的大型事故,當時有大量樓宇倒塌,道路龜裂,受傷和死亡人數是整個神奧市的一半人口,是史上最大型的時空事故,後來人們把這件事稱為「神奧市的惡夢」。
「她好像不擅長用電腦,所以經常也會來我們這裏借文件看,最多試過一天來兩次。」菲歐蕾說道。
「原來如此。難怪昨天看到地上有那麼多文件,原來是她借的。」真司回想起昨天在文件庫看到的情況。這樣就可以解釋到為甚麼即使電腦已經有副本,也會還有人借那麼大量的文件。
「有時候她會找其他人來拿的,不過好像是其他部門的成員,實際是甚麼部門就不太清楚。」菲歐蕾補充道。
「中將居然找其他部門的人拿文件……」真司感到非常好奇,正常理應會有助手或部下幫中將做這些工作的,但她居然需要親自來或找其他部門的人幫忙,這令真司有點莫名奇妙。
咚咚。
門的方向傳出兩下敲門聲,令所有人的注意力也轉移到那邊。
「進來吧。」菲歐蕾叫道。
「要喝茶嗎?」
從文件牆的空間轉出來的,就是負責分類和擺放文件的女成員,真司記得她好像叫作塞蕾娜。
「正好有點渴,那麻煩妳了……啊!記得這次要拿五個杯子。」菲歐蕾提醒道。
「知道。」塞蕾娜的話語中沒有半點感情,就像機械人說話一樣。
茶水間在真司的正後方,當塞蕾娜準備經過真司時,真司笑了笑,並揮手打招呼,但塞蕾娜不但無視了真司,反而加快了腳步經過。
真司頓時顯得有點失落,看見這情況的菲鳥僵硬地笑了笑,真司也勉強地笑了笑回應,蓋過自己製造的尷尬氣氛。
塞蕾娜走到真司後面的茶水間,雖然說是茶水間,但其實只有一個洗手盆,旁邊有一個電熱水壺、一盒茶包和八個款式相同的茶杯。
「一、二、三、五……」塞蕾娜數道。
「啊?」真司聽到後,有點呆了一呆。
「塞蕾娜,三之後是甚麼啊?」菲歐蕾問道,並且放下手上的文件。
「……五。」塞蕾娜再說道。
「真的嗎?」菲歐蕾再次問道。
塞蕾娜舉起手指,數了一數,喃喃自語地背誦一至十的數字。
!!!
塞蕾娜好像發現了問題所在,顯得慌忙急躁和尷尬。
「重新數一次吧。」菲歐蕾說道。
「嗯,一、二、三、四、五。」塞蕾娜舉起手指數道。
「那現在桌上只有多少個茶杯啊?」菲歐蕾再問道。
「四個……」塞蕾娜回答得很沒有信心。
「那麻煩多拿一個茶杯給我們。」菲歐蕾微笑着說道。
「嗯。」
塞蕾娜在放杯的位置多拿一個茶杯,現在剛剛好是五個杯。
塞蕾娜把電熱水壺內的水倒進茶壺裏,等候茶葉的香氣和味道溶於水中。
在塞蕾娜等待期間,菲鳥對着菲歐蕾作出了一系列的手語。真司完全看不懂他「說」甚麼,但菲歐蕾不但看得懂,表情還顯得越來越不滿,額頭皺起八字皺紋。
「又是這樣嗎?我去跟他們說一說。」菲歐蕾說道。
「發生甚麼事?」真司問菲歐蕾。
「有份文件的標題和內容有明顯不符的地方,要去那個部門確認一下。真是的,這麼簡單的事也做錯。」菲歐蕾皺眉怒道。
「那……不如我去找他們吧,我也想盡快知道不同部門的實際位置,那之後找不同部門的話就可以輕鬆一點。」真司說道。
「可以是可以,不過……」
菲歐蕾有點猶豫,想讓真司去,但又不想。
「就讓他去吧,菲歐蕾。」黑龍看着兩個超大螢幕大聲說道。
「但大尉,這樣也太早了。」菲歐蕾連忙阻止黑龍所下的決定。
「早點知道對我們和他都是比較好的。」黑龍沉着氣說道。
黑龍不但是支援班隊長,也曾經是「守護者」的分隊長,因為責任比一般人重,因此他的每個決定也經過深思熟慮,而且他非常堅持己見,如果沒有一個可以說服他的理據,他必定堅持到底,在所不辭。跟黑龍已經一起工作一年的菲歐蕾當然很清楚他的為人,因此沒有打算繼續反駁,只可以相信他。
「那……好吧。」
菲歐蕾垂下眉頭,無奈地依照黑龍的指示去辦。
「真司,那麻煩你去找這個部門。」菲歐蕾無可奈何地寫下部門名稱,露出淡淡的笑容,再說:「塞蕾娜,妳也過去看看吧。」
「但茶……」
「沒關係,一會兒再泡吧。妳就幫忙照顧一下新人吧,前輩。」菲歐蕾眨了眨右眼,勉強地微笑着說道。
「前輩……我明白了。」聽見「前輩」兩字的塞蕾娜莫名地有種興奮的感覺,興高采烈起來,再說:「我們去吧。」
「是。」真司放下手上所有文件在桌上,隨即從發出吱吱聲的座椅站起來。
菲歐蕾和菲鳥對着兩人揮手,菲歐蕾說:「速去速回啊。」
真司和塞蕾娜也揮手回應。
當辦公室的門關上時,菲歐蕾停下揮手的動作,眼簾完全垂了下來,顯得很失落。
「又要過四人的生活了,稍微有點寂寞。」菲歐蕾瞥了大門一眼說道。
「這也是為他好的,不可以讓一個正常人在這裏浪費時間。」黑龍沒有為自己的決定感到後悔,但心裏其實是有點難受。
「正常人……嗎?」
這裏的所有人也很明白,由意外的那天開始,他們的生活和身份已經完全轉變了。由正常變為傷殘,由精英變為低下層,這個變化的痛苦和哀傷,只有當時人才可以體會得到。
*
「上四樓嗎?」真司拿着有一百頁厚的文件,看着眼前的提示紙說道,上面寫着「四樓『潛行者』,標題和文件內容不符。」
「潛行者」是一隊做事比較神秘的部門,他們會假扮不同職業的人士,深入調查一些秘密組織會否涉及時光機事件,然後在時空被改變之前阻止他們。因此,有部分成員長期也不會在時空管理局內出現。
報告文件的內容是關於一間車廠的工人把汽車改裝成不合規格的時光機,並通過海路走私到外國。
但是,報告文件的標題寫着「船廠工人走私時光機調查報告」,明顯有出入的地方。
上門查問也是合理的,始終當面問清楚會比較好。
真司和塞蕾娜站在升降機前,等候由十樓下來的升降機。
真司不時偷看跟自己相隔兩米的塞蕾娜,想跟她說話但又不知道說甚麼。
塞蕾娜和昨天一樣,身穿工廠工人的灰藍色服裝,加上一對黑白色運動鞋,頭上戴着工人用的平裝帽,並戴上紅色正方框眼鏡。
「前輩,這個……妳的軍階是甚麼?」在真司絞盡腦汁下,終於想到一個平平無奇的問題。
「軍階?我不清楚。」塞蕾娜低聲說道。
「不清楚?成員證應該有寫的。」真司把胸口上的工作證彈了一下,再晃了晃。
「我不懂……」塞蕾娜繼續低聲說道。
「不懂?」真司不明白她說「不懂」的意思。
「我看不懂上面寫了甚麼。」塞蕾娜如實地說道。
這個回答令真司大吃一驚,居然是不明白印在上面的字!那她到底是如何進來這裏工作的?
叮。
升降機門打開,有三個成員兩手空空地從升降機中走出來。他們有說有笑,有一個更笑得用手按着自己的肚子,身體微微向下彎。
真司心想:他們真好,明明現在是工作時間,還可以這麼高興地聊天,看來今天沒有太大的時光機事件。
正當真司和塞蕾娜準備走進升降機時,有人喝止了他們。
「等等!」
一個身穿淺藍色制服的年輕男保安,外貌平庸無奇,身形瘦削,唯一特點就是眼角稍微比一般人尖一點。他衝上前來,然後說:「你們稍後才進升降機吧。」
「為甚麼?」真司問道,同時扶穩準備掉下來的文件。
「因為你們是支援班,工作可以延後,但其他人不同,他們要為世界而去努力,不可被拖延時間的。」保安員高傲地說道,好像對自己可以為時空管理局成員服務深感榮幸和驕傲。
之後有幾個成員進入升降機,有人兩手空空,有人用藍芽耳機聽搖滾樂,有人和其他女成員興奮地聊起昨天的電視偵探劇集。轉眼間,升降機已經 站滿人,沒有任何多餘的空間。升降機門也隨即關閉,往上層移動。
「你們乘下一台吧。」保安留下這句話給兩人,然後轉身到升降機旁站崗,留意升降機的人們出入。但比起站崗維持秩序,更像監視着他們兩人。
「這是甚麼態度啊?我們好歹也是管理局成員之一啊。」真司跟塞蕾娜細細私語,並靠向她身旁。
塞蕾娜立即退了幾步,眼睛一直看着升降機上方的顯示屏,沒有轉移過。
「這是很平常的事……」塞蕾娜低聲說道。
「平常?」真司疑問道。
「嗯,這不是第一次了……」塞蕾娜木無表情地說道。
真司露出一副「真的嗎」的表情,瞪大雙眼,更張開大大的嘴巴,並持續了好幾秒。
「前輩你……你們沒有投訴過嗎?」真司驚訝地問道。
「投訴?甚麼意思?」塞蕾娜反問道。
「當然是為不公平和不合理的事提出抗議。」真司激動地說道。
「這是不公平和不合理的事嗎?」塞蕾娜再問道,這次她終於望向真司,但視線不是真司的雙眼,而是他的軍服。
「當然!這明顯已經有歧視成份了。」真司疾呼道。
「甚麼是歧視?」塞蕾娜再問道。
「連這都……!」真司忍不住叫了起來,聲量明顯提高了好幾倍。塞蕾娜被這聲量嚇到,整個人震了一震。同時,這聲量也吸引了保安的注意,他目光銳利地看着兩人。
「不不……抱歉。」真司做出一個手刀的動作,並貼在自己額頭上,向剛剛的保安道歉。
保安員對着真司打了一下眼色,好像叫真司望向後方。
當真司轉了頭一看,身後已經有數個成員正在排隊,準備乘搭升降機。
真司再望向保安,保安員的眼神一直直視着真司,並做出幾個幅度不大的口型。
「下一部。」
真司猜他應該是說這三字。
真司歎了一口涼氣,跟塞蕾娜說:「我們走樓梯吧。」
「不等嗎?」塞蕾娜問道。
「再等的話,我怕我們到下班也沒有升降機。」真司失望地說完後,便向着逃生樓梯的綠色燈牌走,塞蕾娜也跟上去,但依然保持最少兩米左右的距離。
兩人一前一後走向樓梯方向,令人感覺他們只是剛好向同一方向走的陌生人。
保安看着兩人漸漸遠離升降機,便回到玻璃門的旁邊繼續站崗。
「剛剛去了那裏?」一個年紀老邁,頭髮只剩好幾根,手腳因年紀而開始萎縮的男保安員對着比自己高大而又年輕的保安問道。
「沒有,只是確認沒有蟑螂走進升降機。」年輕的男保安微笑着嘲諷道。
他所指的蟑螂就是指真司和塞蕾娜。
「是嗎?」
「嗯。」
之後,兩人繼續保持嚴肅的態度,在玻璃門旁站崗,胸口和腰部挺直,雙手放在腰後,嚴肅而又威嚴。雖然他們臉上只掛着微微的笑容,但依然可以感受到他們的專業和氣勢,繼續為時空管理局的大門把關。
*
「簡直不可理喻啊,居然要我們等到最後才可以乘升降機。」真司一邊沿長長的迴旋梯向上走,一邊抱怨道。
塞蕾娜沒有說任何話,只是一直跟着真司的步伐前進。
很快,兩人便上到四樓的樓層。
真司一打開逃生門,便看見有一塊牌寫着「潛行者」三字,並貼在門旁的位置。
「終於到了~」真司歎了口氣,頭上有幾顆汗水從髮根淌到眉邊位置。
塞蕾娜雙手按着兩條酸痛的大腿,並且不斷換氣。
「那接下來就交給前輩妳了。」真司把厚厚的文件遞給塞蕾娜。
「我來嗎?」塞蕾娜猶豫地道。
「我始終都是第一次來,裏面的成員不認識我,由前輩妳來會方便一點。」真司如此說道。
「也是的……我試一試吧。」塞蕾娜答應道。
她接過文件報告,然後走到門前。
塞蕾娜吸了一大口氣,再呼出長長的二氧化碳,再說:「加油。」
咚咚。
塞蕾娜敲了敲門,但力度非常輕,輕得幾乎沒有聲音。
「沒有人嗎?」塞蕾娜問道。
「不,我猜他們是聽不到。」真司肯定地說道。
咚咚。
塞蕾娜這次敲得比剛剛大聲一點,雖然依然很輕,但最少這是旁邊的人可以聽到的聲量。
幾秒後,有人從門後走了出來,是一個身穿黑色軍服的女人,她紮了一束髮尾剛好碰到左邊肩頭的馬尾,樣貌讓人感覺比較孩子氣,不像一個成年人。
「請問要找誰?」她語氣平淡地問道,好像不認識塞蕾娜。
塞蕾娜沒有遞出手上的文件,雙眼也望着地面,跟對方完全沒有視線接觸。
「這個……文件……錯……」塞蕾娜突然顯得非常緊張,口和手都在抖震。
「是?」對方聽不清楚塞蕾娜在說甚麼,想她再說一次。
「所以……那個……」塞蕾娜抖震的幅度越來越明顯,就連站在塞蕾娜後方的真司也看到她的身子在震。
「前輩?」真司叫一叫塞蕾娜。
!
塞蕾娜好像受到突如奇來的刺激,身體一時間無法控制,她抱緊文件臨陣脫逃,飛奔到剛剛經過的逃生樓梯。
真司和女成員在慌亂之際,反應不來,只可看着她漸漸離開兩人的視線。
「等等啊,前輩!」正當真司準備追回塞蕾娜時,也不忘說聲不好意思,然後用盡全身的力氣,用比塞蕾娜更快的速度追上她。
女成員彷彿看了一場鬧劇,目瞪口呆,看着兩人跑去的經過,直到兩人離開她的視線範圍,她才總算回過神來。
「發生……甚麼事?」女成員的腦袋中只有無數的問號,無法理解剛剛一時三刻所發生的事。
*
「前輩!」真司用盡自己貫穿雲層的聲量叫道,但只有無數的回音重複他的聲音。
在無數重複的回音中,真司隱約聽到有一些嗒嗒的腳步聲從下層傳來,並且聲音越來越遠。
「前輩。」
真司沿着聲音的方向走,聲音越來越弱,而且完全沒有固定節奏,時快時慢,感覺有點不對勁。當真司走到三樓時,腳步聲已經消失了。
真司沒有聽到逃生門被打開的聲音,他猜塞蕾娜應該還在樓梯的某層位置。
真司一直向下走,很快便看見一個身穿工人服的背面。她靠在二樓逃生門旁邊的牆,看似非常疲倦,呼吸的動靜和聲音明顯比平常人大好幾倍。
「前輩,妳沒有事嗎?」真司上前關心問道。
「不要碰我!」塞蕾娜突然大聲說道。
真司被塞蕾娜嚇得退了兩步。
「不要碰我,不要再碰我……」塞蕾娜喃喃地說道。
「前輩……」真司傻呼呼地原地站着,不知道如何是對。
塞蕾娜面色蒼白起來。突然,她用手按着自己的嘴,臉頰脹大。
「嘔……」
突然,塞蕾娜嘔吐起來,嘔得滿地都是。
「前輩!」真司急躁了,立即衝上前關心道。
「走開啊!」但塞蕾娜沒有領情,更一手把真司推向欄杆。
真司整個背部撞向欄杆,並發出碰的一聲。
真司的背部傳出陣陣的痛楚,他用手按着背部,但痛楚並沒有因而減輕。
雖然想說很痛兩字,但比起自己的痛楚,他更關心塞蕾娜的情況。
塞蕾娜抓着厚厚的文件不放。然後,她用手擦去嘴旁的嘔吐物,再繞過嘔吐物的位置,向下層的方向前進。期間她一直用手靠着牆走,看似非常痛苦。
真司沒有追下去,因為他知道追下去也沒有用的,只會再被推開一次。真司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在背後看着塞蕾娜慢慢地離開。
*
塞蕾娜和真司分別回到辦公室和文件庫後,真司拜託菲鳥幫忙貼背痛貼。
真司拉高軍服,露出背部紅紅的傷口,然後整個人趴在辦公桌上。
而菲鳥就在無聲無息下,把剛剛撕出來的背痛貼,一下子貼上去。
「好冷啊~」背後的涼快感,令真司上下的牙齒不斷磨擦,身體更不斷抖震。
菲鳥貼完背痛貼後,拍一拍真司的肩頭,表示已經好了。
「謝謝。」真司連忙道謝。
菲鳥點頭回應。
真司拉下軍服,遮蓋整塊背痛貼,並簡單整理一下儀容。
咚咚。
「進來吧。」黑龍叫道。
從門口繞行文件牆的人是菲歐蕾,她從右邊的通道進來。
「塞蕾娜現在已經好了很多,但她需要自己靜一靜。另外,剛剛的文件我已經交給那個部門了。」菲歐蕾一邊推着輪椅回到自己的辦公桌,一邊說道。
「是嗎……」真司稍微放下心來。
菲鳥也拍着胸膛呼了一口氣,表示放心了。
「真司,你過一過來。」黑龍叫喚真司,但他的眼神不是對着真司,而是一直看着沒有人的方向。
真司繞過地上的文件,走到黑龍大尉的辦公桌前。
「黑龍隊長。」真司叫了黑龍一聲,讓他知道自己已經站在前方。
「我代塞蕾娜跟你說聲對不起。」黑龍深深地鞠了一下躬。
「隊長你千萬不要這麼說,今天的事情我完全沒有放在心上的。」真司連忙阻止道。
「塞蕾娜之所以這樣,是因為以前有不好的回憶,才會一時有這樣的反應。」黑龍解釋道,頭一直都沒有抬起來。
「是這樣嗎……」真司雖然對塞蕾娜的過去很好奇,但覺得這樣子問也太沒有禮貌了,因此沒有追問。
「真的不好意思呀。不過,第一天在這裏工作,感覺如何?」黑龍直言問道,同時抬起頭來。
「這個……」真司不敢說出來,只是用手指搔了搔頭。
黑龍打開抽屜,拿出了一份文件,並翻開給真司看,說:「如果我跟你說,你可以轉到其他部門,你會去嗎?」
「調到其他部門?隊長你覺得我的表現太差嗎?」真司慌張地問道,眼睛也瞪大起來。
「當然不是,我覺得你可以在其他部門學習到更多有用的技能,發揮所長,不應該留在這裏浪費時間和被人唾棄。」
「但是……」
正當真司說話時,黑龍從胸口口袋中拿出一枝塑料原子筆,並放在簽名位置旁邊。
「我跟很多部門的隊長是老相識,你只要寫下你想去哪一個部門,再簽一個名字,你就能正式成為該部門的成員。」
「隊長,但是……」
菲歐蕾打斷了真司的話:「就接受隊長的好意吧。」
真司回頭望向坐着輪椅的菲歐蕾。
「你跟我們不同,你還有很多前途和希望。只要進入其他部門,你一定可以成為出色的成員,為世界出一分力。」菲歐蕾微笑着說道。
菲鳥也點頭認同。
「不用想我們。選擇你最想加入的部門吧,我們會尊重你的決定。」黑龍再說道。
真司拿起塑料原子筆,但沒有立即下筆,他合上雙眼,思考了一番。
「即是說,即是說……我考到了!!!」
「歡迎加入時空管理局的『特別支援班』!」
「歡迎你啊,真司。我叫菲歐蕾,軍階是曹長。旁邊的是我弟弟,叫菲鳥,軍階是軍曹。坐在那邊的,就是我們的隊長,黑龍大尉。」
「歡迎你。」
「嗯……」
「因為你們是支援班,工作可以延後,但其他人不同,他們要為世界而去努力,不能被拖延時間的。」
「不要碰我!」
真司回想起這兩天人們所說的每一句話和每個發生過的情景。留在這個部門,只會被人唾棄、不受尊重,將來更沒有出路,永遠都不能成為自己理想中的英雄,拯救所有弱小的人。
「我的夢想,是成為『守護者』的一份子,然後成為好像新一一樣的英雄,保護所有弱小的人。」真司看着眼前的筆說道。
「不錯的夢想。」黑龍說道。
「現在只需一個簽名,就可以朝夢想邁進一大步。」真司把筆頭壓在紙上,墨水慢慢地流到紙上,真司趁墨水還流得不多時,寫下自己希望加入的部門,並簽上名字。
菲歐蕾和菲鳥露出的微笑漸漸消失,當真司放下筆時,他們兩人的笑容已經完全消失了,換來的只有垂頭喪氣的表情。
「這就是我的答案,黑龍隊長。」真司把文件推給黑龍。
黑龍拿起文件,再放到桌上的投影機下。黑龍整個頭探到螢幕前,細看螢幕的每一字。
「?!」黑龍看到部門的那一欄後,非常驚訝。
「這個部門,可以嗎?」真司問道。
「為甚麼?為甚麼你要寫這個?」黑龍狂然地問道,眼睛更瞪大起來。
「寫了甚麼啊?」菲歐蕾問道。
「他寫──」
真司打斷了黑龍的話:「我想去實習的部門是『特別支援班』,請各位多多指教。」
真司對着菲歐蕾和菲鳥九十度鞠躬。
「為甚麼要選我們?你的夢想不是加入『守護者』嗎?你不想很想成為好像新一一樣的英雄嗎?那為甚麼?!」菲歐蕾說得非常激動,甚至臉容扭曲。
「的確,我很想加入『守護者』,但這個只是其次,我真正最想的是成為拯救弱小的英雄。」
「甚麼鬼話……」菲歐蕾說道。
「在我眼中,『特別支援班』就是弱小。在這裏的每一個人,都要承受其他部門的成員的辱罵和唾棄,即使投訴也無法得到改善,只可以一直忍耐和聽從別人的話,然後當作甚麼事也沒有發生,繼續平靜地在做沒有多大用途的文件工作,這種生活誰可以忍受啊?」
「……」三人對他所說的話無法反駁,只可以靜靜地聽着。
「我知道你們生理或心理都有障礙和缺陷,但這就代表你們可以讓這種生活繼續下去嗎?答案是不啊,你們可以得到有尊嚴和一個被人敬重的新生啊。」
「我們如何得到啊!!」黑龍忍不住開口:「我雙眼因疾病只剩不足一成的視力,菲歐蕾因實驗失敗而傷了脊椎,菲鳥因被人襲擊而失去語言能力,塞蕾娜因過去的回憶患了社交障礙。我們已經失去最重要的東西,如何得到美好的新生啊?」
「你們可以的,但你們沒有去找它。」
「……」
「美好的人生是自己去尋找的,不是從天而降的。但暴風雨就不同,當你在毫無防範下,它便會無聲無息地降臨,把你的天空漸漸遮蓋。」
「……」黑龍平靜下來,整個人靠在椅背上。
「你們只要捱過這場風雨,一定可以再次看見蔚藍的天空,和名為美好人生的雨後彩虹!」真司堅定地說道。
場面一度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因為真司的話,內心有所動搖。
「那好吧,我允許你加入我們。」黑龍拿起放在桌邊的印章,用力壓在紙上的某處。
「但黑龍大尉,這樣子真的好嗎?」菲歐蕾問道。
「當然不好,但我想親眼見證一下,真司你……」黑龍用尖銳的眼睛望向真司,這次終於跟真司對視了:「到底你會怎樣做?」
「那就請拭目以待吧。」真司微笑着說道。
黑龍把文件推前,上面除了真司的簽名,還有黑龍許可的蓋印。因此,由這一刻開始真司正式成為「特別支援班」的實習生。
所有人雖然有點不情願,但依然為這位實習生鼓起零碎的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