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卻不再見: 再遇 (36)

３６
 
 
　　我登上了過海巴士，再一次穿越東隧。
　　只是今天這一條時光隧道，也無法讓我回到昨日去了。
　　從前，每當巴士快要進入隧道的時候，人們都會趕緊把窗戶關上。今天，巴士卻都安裝了空調。
　　以前隧道上頭的維多利亞港旁邊，有一個傍水而建的啟德機場。現在，新機場已經搬到大嶼山去了。因此，以往在九龍城的「舉頭望飛機」的景象，亦已經不復再。
　　還有我在學生年代，幾乎天天都放著的音樂盒帶，亦終於在黑膠唱片年代結束之後的幾年，同樣地給寫進了歷史。
　　不過，有趣的是，原本成為了音樂的主流載體的鐳射唱片，到了今天，卻又被日漸普及的互聯網逐步取代。今日的鐳射唱片，最終還是重蹈上黑膠唱片和盒帶的舊路。
　　永恆不變的，大概就只有回憶了吧。




　　按下了卡式隨身聽的按鈕，周慧敏的歌聲便隨著旋律，在房子的四周徐徐流動。
　　我從老家搬走的時候，就把我的卡式隨身聽，以及所有的音樂盒帶都一併帶走了。
　　然而，在一眾盒帶之中，我最喜愛的還是它。
　　因為，它是大偉送給我的第一份禮物。
　　至於禮物，除了盒帶，他還給了我一隻烏龜。
　　這一隻老烏龜，到了今日，我還是好好地打理著。當年，牠亦陪同著我，一起到了灣仔的新居。說牠是老烏龜，老實說，其實我也不知道它實際上有多大。只不過，從大偉把牠交給我，到了現在，都已經十年了。
 
***
 
　　中四那一年，有一次，我們在九龍城逛街以後，在回程的路上，又再次經過那一個墳場。




　　那是位於九龍城和樂富之間的一個破落的墓園。
　　在墳場和人行道之間，本應有著一堵圍牆。可是，大概因為日久失修，今天就只剩下幾塊碎磚頭。因此，我們每次路過，我都可以清楚地看見那些錯落的墓碑上的照片和碑文。
　　平時，當我在墳墓的旁邊走過時，我總會小心翼翼地，生怕有東西從地底裡面爬上來。
　　當天，就在我們經過墳場的時候，大偉忽然叫了出來。
　　「小心！」
　　「啊！」我馬上給嚇倒了。
　　雖然傍晚的天空上仍然殘留著一片夕陽的餘暉，可是我仍然嚇得立即低下頭看去。
　　我只見他弓了下腰，手上拿著一塊什麼。
　　天啊，他竟然撿到了一隻烏龜。
　　「這種地方怎麼可能有烏龜的呢？」雖然冬天剛剛過去，可是我的心底還是感到了一陣寒意。




　　「可能是從墳墓裡面爬出來吧。」他停下了腳步，彷彿認真地思考著。
　　就算當下我的確是被嚇壞了，可是我還不至於會相信墳墓之中可以爬出一隻烏龜來。
　　大偉把牠帶回了家。
　　晚上，我們通電話。
　　「那隻烏龜怎麼樣？」
　　「還是一隻烏龜。難道牠會變成鬼嗎？」
　　「唔，也許牠真的是一頭厲鬼呢！難道你忘記了剛才在哪裡撿到牠的嗎？也許牠在半夜裡會打回原形呢！」我自己也忍不住笑。
　　「好吧，如果牠在半夜變成厲鬼，明天我一定會告訴你。」
　　結果，明天他真的給我打電話。
　　「我媽說不可以養龜。」
　　「不可以？為什麼昨晚你不告訴我？」
　　「其實打從一開始，她就說不可以。本來我以為過了一個晚上，她便會回心轉意。」
　　「那怎麼辦？」
　　「只好靠你了。」他想了想。「你可以放心，昨天晚上牠並沒有變成鬼呢。」
　　就這樣，牠就輾轉地來到了我的家。




　　我想到一向害怕麻煩的老媽，一定會質問我想要養烏龜的原因。因此，我便預先編了個謊話，說牠是學校生物科做實驗的「剩餘物資」。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媽對此竟然沒有半點質疑。
　　我先是給牠買了烏龜專用的飼料。後來，又為牠加裝了一個浮臺，以及一支爬蟲類專用的太陽燈。
　　這隻從古墓裡面爬出來的烏龜，就正式地成為了我家的一份子。
　　後來，我準備從老家搬走，收拾東西的時候，爸忽然說。
　　「你不把牠帶走嗎？」他望著我。「牠是你的回憶呢！」
　　爸彷彿看透了我的心事。
　　結果，牠就隨著我，一同來到了灣仔。
　　是的，爸說得沒錯。就如同卡式隨身聽，這一隻烏龜，都是我的不可磨滅的一段回憶。完整版電子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