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卻不再見: 再遇 (26)
２６
巴士好快就越過了隧道，到達藍田。
我來到了餐廳。
「姨姨到了，快跟姨姨打招呼。」嘉琪跟將要唸小學的兒子說。
「是姐姐。」
「好啦好啦，我們好久沒見了。」她抱著孩子。「自從我結婚之後，我們都再也沒有見面了。」
「是呢，都好幾年吧。」
「八年了。我們中學畢業了也快十年。」
時光荏苒。
「你最近還好吧？還在跟那個男人交往嗎？」
「哪個男人？」
「讀書的時候，你經常掛在口邊的那個跟你青梅竹馬，和你交換音樂盒帶的男生啊。」她呷了一口茶。「他現在已經是男人了吧。」
「他嗎？」我頓了一下。「他後來到了英國讀書，我們便再沒有聯絡了。」
「太可惜了吧。那時候你好像很喜歡他呢。」她跟侍應招著手。「我還以為你們會一起的呢。」
***
第一年的中學生活，就這樣安然地度過了。
然而平淡的日子，到了中二那年的冬天，卻忽然之間，發生了一點微妙的變化。
一九九一年聖誕節的前夕，大偉告訴了我一件事。
「給你的。」在圖書館裡面，我交給他一盒穿著白色外套的葉蒨文的盒帶。
「謝謝。」他隨手接過。
「什麼謝謝！我的周慧敏呢？」
這一盒就是剛剛發行的周慧敏最新的盒帶。黑白照片裡，是一個笑得嘴不合攏的長髮美女。
盒帶的封面照片，固然是我所喜歡的類型。只不過，這一次就連同裡面的歌曲，都令我十分之期待。
最近我經常在電台的廣播上聽到她的〈天荒愛未老〉。不知怎的，對於這一首歌，我就是「一聽傾心」。
正當我欣賞著盒帶的封面照的時候，我突然發現，大偉正在目不轉睛地望著我。
「你不舒服嗎？」我發覺他的臉有點紅。
「沒事……也不是沒事，只是，有一件事情我想跟你商量。」
「什麼？」對於他這一臉奇怪的表情，我的心裡面忽然一陣忐忑。
「我想……我喜歡了一個女同學。」
我的心頓時沉了下去。
在那個荳芽夢的年紀，我對於這樣子的「對白」總是特別的敏感。每逢電視劇，或者電台的廣播劇裡面出現這樣的對白的時候，我總會加倍的留心。因為，我總是幻想著，將有一天，我的白馬王子，都會以這麼情深款款的語氣對我說著同一句話。
當然，這種男女之事，在我和大偉的對話裡，就從來都沒有提及過。
然而今天，我竟然從他的口中，聽到了這麼的一句話。
而且，當中的女主角明顯地並不是我。
「女同學，咦？不！女同學？」為了掩飾我的窘態，我本想馬上把他的話接上去。可是偏偏這個時候，我就是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是啊，是女同學。」
「為什麼……你從來都沒有跟我提起過？」
「因為我想不到怎麼開口。」
在我的心裡面，忽然湧起了一陣莫名的難過。我以為，這是為了他隱瞞著我而感到生氣。
「你打算怎麼做？」我抑壓著內心愈益強烈的憤怒。
「我不知道。」
天啊，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難道我會比他更清楚嗎？
我們默然地對望著。
我努力地回想著，曾經在電視劇或者廣播劇裡面出現過的那些表白的情節，希望可以從中整理出一些頭緒。畢竟那時候，我還沒有真實地談過戀愛。
「你覺得我應該怎麼辦啊？」過了幾分鐘，他追問。
「你要跟她表白嗎？」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當然，我能夠想到的所謂的表白，也只不過是八十年代電視劇裡面的一段最常見的劇情。
我把剛才從他的手上得到的周慧敏的盒帶還給了他。
「盒帶？」
「你有聽過〈天荒愛未老〉吧？」
「什麼？」
「憑歌寄意啊。」
「這樣子……真的可以嗎？」
「那你有想到更好的辦法嗎？」他的反應讓我感到了一絲不耐煩。
結果，我把那期待已久的周慧敏，拱手相讓予他口中的那一個女同學。
為了白天的這一件突如其來的事，那一晚，我一夜無眠。
然而，事情的發展卻總是那麼的峰迴路轉。
到了下個禮拜一晚上，大偉給了我一通電話。
「明天放學後有空嗎？」
「可以啊。」他從來都沒有這麼突然的想要見面。我暗暗地忖度，這必定跟那一個女同學有關。
第二天放學後，我懷著忐忑的心情，在圖書館外面等待著他。
「你把盒帶送給她了嗎？」他一走過來，我便立即追問。
「我……這件事我決定算了。」他低著頭。
老實說，對於他的話，我實在意外。
我想，如果有一位男生，這樣的送我盒帶，即便我本來對他並沒有什麼好感，也都會從此另眼相看吧。
「我還是覺得，其實我並不是真正的喜歡她。」
原來並不是因為那個女同學拒絕他。可是話說回來，到底怎樣才算是真正地喜歡一個人，其實我也說不上來。
我沒敢繼續追問下去。
當然，我並不是不想知道箇中的原因。我只是擔心，如果我窮追不捨的話，他可能又會忽然改變心意。
「這盒帶給你吧。」
結果，這一盒周慧敏，最後還是輾轉地回到了我的手中。
「下次交換盒帶的時候，我會還你的。」
「不用還了。」他接著說。「我的意思是，這盒帶送給你的，所以不用還我了。」
晚上，我躺在床上，戴著耳機，讓動人的旋律靡靡地隨著節奏，從我的耳際，柔柔地飄進思海裡去。
我反覆地聽著Ａ面的第一首歌。
這一刻，周慧敏彷彿正在我的耳邊輕聲地跟我預告，即將發生的一場地老天荒的戀愛。完整版電子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