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密語》(二十二)
 
 
「唉……」
周自存一臉無奈地嘆氣。
這口氣,嚼口香糖般淡薄清涼。
 
因全班的功課都意外丟失而被罰跑,這種無辜的感覺我是理解的。
 
我拍拍他的背:「別這樣。」




「過來。」周自存手指屈曲成魚鉤狀。
我並沒有靠過去,是他搖擺着身體貼近。
「功課是我弄丟的。」
「不好笑。」我加快步伐,逃離似的。
他追上來:「在三樓的垃圾桶內。」他看看錶:「過了午飯時間,大概已連同飯盒飲品罐和吃剩的東西一拼運走。」
「如果是真的,我辛苦完成的功課已變成垃圾?」
「嗯!」
周自存點頭。
「為甚麼要這樣做?」
「忘了做功課但又不可能只得我一人欠交。」




「告訴我嘛,一定陪你一同欠交,怎麼要將其他人的都丟掉?」
「我想全部人跟我一起被罰。」周自存露出一個快樂的微笑:「你看那邊垃圾般堆在一起的外套多有趣。」
「不覺得有多好笑。」
 
明顯地,我不理解他的做法。看過去,那些灰藍色堆成布匹材料的外套也不見得有甚麼好笑的理由。這樣子堆放過後,周自存再拾起他的一件外套後,無論怎樣用力的猛力拍打,又無論氣溫有多涼,他寧願抵受寒冷亦都不會穿起曾經放在地上接觸過別人的外套,回家後又得清洗一次。
 
 
「周自存啊!」
我拍拍他的背。
「嗯?」




他的腦袋裡一定不會想像我要對他說出哪種責備的話,放空心思的眼神不可能裝。
「這……」而我其實是想痛罵他一頓的。
「怎樣?」
他仍然不覺得我的遲疑是要在想該怎麼責罵。
 
「你回來這邊跑吧,那裡不適合。」我將他拉回跑道裡。
 
「暴曬中的路較有趣。」
他笑笑,跑開去。
 
 
那時候,聽別人說他已是個患了甚麼甚麼病的人。
有些人會在背後放任地談論。
可能難聽的說話早已傳入他那雙懂得自行過濾廢話的耳朵。
每天回到學校,周自存不缺席的時候,他會一如往常的安靜地坐在他的座位上慢慢地翻開課本,握着筆在筆記簿上抄抄寫寫。




仔細看,那一列充滿棱角的字體盡是些無關係的字句。
 
「世勛啊!」
「嗯?」
我常覺得,每當他這樣子的呆看着我領帶部份的時候,是準備要提出甚麼小如塵埃的話題,稍作放大然後責備一頓。
 
「我不在的時候要給我記下。」
「記下甚麼?」
「你們都談過些甚麼。」
「哦!」
 
我轉過身去。
隱約明白到難過的感覺是怎樣。
有點兒像肩上有個不合身型的書包緊纏在背上,裡面盡是些不喜歡的科目課本,即使中間夾雜了曾經感興趣的題目,但整體上認為將這個裡裡外外都與「好感」這詞語扯不上關係的書包早早卸下才是上佳方案。
 




「你會感興趣嗎?」
「當然。」
周自存用筆在我背上戳上兩下,每一下都在我身上刺出一種難忍的痕癢。
「我以為你覺得無聊才不搭話。」
「怎可能?」周自存又戳上三下。
「好吧,下課回家時跟你說。」
「不同路。」
這次他沒有戳我的背。
「可以繞路的。」
「你。」
他在我背上戳上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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