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已落下,天色漸暗。
 
    無垠的大海映著柏林藍的上空,冥靜,幽暗,且深邃。淺藍的簿雲在遼遠之處騰空盤旋,混沌不清的界限將天海相連。金晃晃的燈泡刺穿環山,於浩海上連成一線,隨即橫插進金碧輝煌的高樓後,亮著橙紅前燈的汽車呼嘯駛過,刻不容緩地往海的對岸奔去。
 
    晦暗的臥房內,黃燦燦的床頭燈照著坐在床邊侷促不安的男女。
 
    她低頭緊抓腿上的灰裙擺,他捧起她的臉,順著額頭而下,逐漸將她侵吞。她閉上眼,睫毛微顫,又更用力地抓住校裙。
 
    「啪。」
 




    他輕輕扯下她腦後的橡皮筋,兩朵銀色珠花相撞。她雙手撐在身後,握著皮筋的他漸漸靠近她,而後在她的眼上輕吻,熟練將她左耳後的髮夾扯下。臥房內的氣氛逐漸忐忑,他伸手摟住她的後背,緩緩將她放倒在床。
 
    「可以嗎?」他柔聲問。
    「嗯。」她點頭回答。
 
    鼻尖滑過她的臉頰,溫熱的氣息在頸間暈開,他的唇瓣又似柔軟的粉撲,將無盡的柔情貼在她的脖子上。他解開她衣領下的棗紅領結,又不動聲色地撥開她白襯衫上的紐扣,繼而褪下身下人最外層的淺灰色校裙。
 
    「傅老師……」
    「婧熙,我會很輕的。」
 




    慢慢地前進,低吟,他背後一陣刺疼,轉而,舒暢。
 
 「叮叮叮……」
 
    鬧鐘忽響,傅銘言握緊的拳頭頓鬆,他邊用手掌拍打額頭,邊費力地從床上坐起。他想起剛剛那個夢,忍不住嚥了嚥口水,焦灼地掀開被子查看。
 
    「媽的……她說的對,你就是禽獸不如。」
 
    傅銘言懊悔地朝窩翻了個白眼,見已是七點,又連忙起身沖了個涼,臨出門前不忘換了一套乾淨的被單。
 




    他要銷毀對她慾念的證據。
 
    換好衣服後,傅銘言走進浴室,對著鏡子將劉海放下,然後戴上眼鏡開車回曾幼清中學。暑假即將來臨,今天是學校的結業禮,也是吳婧熙第一次上台領獎的日子,他不允許自己遲到。
 
    傅銘言在學校停車場將車停好,拎著教師證下車。學生背著書包走進校門,紛紛向他點頭打招呼。純真的笑容,微紅的臉頰,灰白的校服。可惡,他又想起早上那個夢。
 
    「婧熙,我會很輕的。」
 
    究竟是什麼促使他將她置於那樣污穢的夢境中,他又何時練就膽量對她說出如此無恥的話……她還只是個學生。
 
    「哈哈哈!真的嗎?」
 
    傅銘言走上前梯,經過一樓禮堂時聽到吳婧熙的笑聲,連忙走近環視。就在禮堂左邊最前排,吳婧熙正搖頭晃腦地對身旁的元澤謙媚笑,那顆小腦袋差點就要靠上師兄的肩膀了。
 
    豈有此理,在他夢中唯唯諾諾,背著他卻和其他男人暗送秋波。




 
    傅銘言走進禮堂將吳婧熙拖走,元澤謙見狀立即跟了上去,並拉住了她的另一隻手。
 
    「婧熙,頒獎典禮後我有話和你說。」
 
    元澤謙對傅銘言上次帶走吳婧熙一事耿耿於懷,故而不甘示弱地看著他的雙目說。
 
    「婧熙,曦賢最近還好嗎?」
 
    傅銘言知道元澤謙對吳婧熙有所圖謀,所以也無所畏懼地望著他的眼眸說。
 
    吳婧熙一聽到「董曦賢」三個字,毫不留情地撇開元澤謙的手,乖巧地跟著傅銘言走上二樓會客室。
 
    果然,關鍵時候董曦賢還是能助他一臂之力。
 




    剛走進會客室,吳婧熙便著急地詢問傅銘言是不是溫詩婷又做什麼壞事了,他笑著搖頭,於是她一臉不悅。他見她要走,迅速拉住她的手腕,不料卻被她質疑為何焦慮萬分。
 
    一時語塞,他放開她的手,由得她走下禮堂。
 
    作為高中學生,她應該為了前途專注學習,而不是和無相干的人勾肩搭背。他是她的老師,更是她的班主任,他有必要為了她的將來負責。
 
    「澤謙。」
 
    典禮快開始了,傅銘言拎著教師證走下樓,低頭拐進禮堂前的男廁,剛好碰見站在洗手盆前的元澤謙。
 
    「傅老師。」
 
    元澤謙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朝傅銘言點點頭,低下頭往廁所外走去,不知何時他對眼前的男人從尊敬逐漸轉為厭惡。
 
    「澤謙,老師可以和你說幾句話嗎?」傅銘言邊甩乾手上的水,邊向元澤謙走去。




    「怎麼了,傅老師?」元澤謙漠然轉身。
    傅銘言雙手插在褲袋,笑容可掬地說:「澤謙和婧熙同歲,你們都才貌雙全,乍一看確實挺匹配的。」
    「傅老師究竟想說什麼?」元澤謙知道他話中有話。
    傅銘言笑著點頭說:「老師的意思是,你明年就要中學畢業了,可婧熙還是個中五級學生。即便她今日答應和你在一起,你們之間也將有很多困難要面對。到最後,你們也只會是分手收場。」
    「傅老師喜歡婧熙,對嗎?」元澤謙望著他的眼眸問。
 
    傅銘言錯愕地看著元澤謙,腦海又閃現今天早上那場夢。臉脖一陣火辣,他無法再逃避自己的內心了。誠然,他對她,也起了不該有的歹念、慾念、貪念。
 
    「對,我喜歡婧熙。」傅銘言說。
    元澤謙冷哼一聲,譏諷道:「可你是老師,你不應該,也不能愛上自己的學生。你,不配做老師。」
 
    原來一向溫文爾雅的元澤謙毒舌起來,連傅銘言也不是他的對手。又何止女人,成熟的男人也是靠眼神下戰書,像生死由天那般波濤洶湧。
 
    「外面的天空比這裡寬廣,等你上了大學,就能認識更多的女孩,然後你會發現婧熙並不適合你。」
    「那傅老師怎麼能肯定你就適合婧熙呢?」




    「但至少我不會像你那樣耽誤她的學習,也不會自私地將她留在身邊。如果她想出去見見世面,我不介意多等她幾年。」
 
    耽誤,自私,等待。元澤謙沉默地望著傅銘言,他的話有些奇怪,卻又很合理。
 
    「我想你也知道她的過去,你可以堅持己見向她表白,且看她會不會接受。」
 
    傅銘言見他有所動搖,意得志滿地走出男廁,他贏了。
 
    元澤謙邊思索傅銘言的話,邊埋首走進人滿為患的禮堂。唱校歌、校長致辭、初中師弟妹的學業頒獎等,他都無心聆聽。傅銘言的話讓他恍然大悟,原來他對吳婧熙的喜歡會耽誤她,也是一種自私的行為,而等待是他無法給予的。
 
    又過了許久,終於輪到高中生學業頒獎。元澤謙心灰意冷地從座位上起來,順著隊伍排在中四級後面,等待走上舞台領獎。他低頭望著禮堂棕紅色的地板發呆,趁無人可見之時譴責自己的貪婪自私。
 
    「喂,阿謙,你今天怎麼都不說話?」
    「沒有。」
    「開心點,你不是計劃好今天要向婧熙表白嗎?」
    「不會了……」
 
    王敏驚訝地拉著元澤謙的手,不斷追問他突然放棄表白的原因。元澤謙無話想說,只搖搖頭甩開他的手,驀地,他看見禮堂對岸的傅銘言正笑著望向他們這邊。他在看她,而她與他相視一眼,隨即抿嘴低下頭,於是他也笑著低頭。
 
    不知他能否看清她的臉,但局外人元澤謙看得仔細,她臉上有抹轉瞬即逝的粉紅。
 
    元澤謙低眸自傷,他輸了。
 
    「師兄,同學都走了,你還坐在這裡做什麼?」
 
    結業典禮完結後,師生散去,吳婧熙背著布袋走到元澤謙身旁。她見他不理自己,又似有些傷感,於是彎腰問他。
 
    「婧熙……沒事了。」
    「師兄,你不是說有事要和我說嗎?」
 
    元澤謙深深望進她那雙桃花眼,然後疾步往禮堂外走去,吳婧熙急忙將他攔下。他看見傅銘言從男廁走出,想起今早他說的話,又呆呆地站在原地。吳婧熙見他望著禮堂門口發愣,於是也往外看了一眼,只見外頭空蕩蕩一片。
 
    「師兄,怎麼了?」
    「沒有。」
    「那你要和我說什麼?」
    「婧熙……恭喜你。」
    「師兄可比我厲害多了!」
    「那我先走了。」
 
    元澤謙垂頭喪氣地離開禮堂,並無留意到正站在禮堂門旁意氣洋洋的傅銘言。
 
    少年總有股勇往直前的拼勁,他們對未知的將來充滿期待與幻想,所以他們的自信心可以極速建立,但也可以一觸即潰。
 
    愛情本就是貪婪自私的,男人想將女人身心佔據,而女人想把男人永遠拘留在身邊。
 
    憑著累計了二十六年的卑鄙無恥,他打了贏第一場戰。
 
    吳婧熙,只能屬於傅銘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