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神花茶,熱的。」
    「是。」
 
    吳婧熙放下書,趕忙走到收銀機前替顧客下單。
 
    「一杯洛神花茶,熱的,對嗎?」
    「對。」
 
    吳婧熙這才發現是傅銘言的聲音,趕緊抬起頭對他笑。傅銘言遞給她錢,然後在「醫者仁心」牌匾前一桌坐下。
 




    吳婧熙轉身在百子櫃取下洛神花、金銀花和枸杞,用熱水將所有材料沖洗一片。她將清洗好的藥材倒在玻璃茶壺裡,又往裡倒了百多度的熱水,然後往裡放了幾塊冰糖。
 
    水的灼熱燙開洛神花的外衣,輕輕搖晃,魅紅花瓣又浮至水面,然後徐徐落下。剎那間,血紅自壺底向上化開,終是瑰麗萬分。
 
    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鬆。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迴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
 
    洛神宓妃果真妙也。
 
    「叮叮叮!」
 




    八分鐘到了,該上茶給客人了,指如蔥白的手停在了底座凹進杯內的透明玻璃杯。
 
    吳婧熙將茶壺傾斜,玫紅的茶水連著藥材溜進玻璃杯內,鮮紅漸漸沒過杯底凸起的晶瑩雪山,金銀花和枸杞帶著洛神花瓣沉落山腳。
 
    「傅先生的洛神花茶來了。」吳婧熙躬身將花茶放在傅銘言手提電腦旁。
    「等下。」傅銘言拉住她的手腕,用左手蓋在她額上,「最近沒有再發燒了。」
    吳婧熙扯下他的手,笑道:「傅老師,下星期就要開學了,你怎麼還記著八月頭的事?」
 
    董曦賢和高瑤妃從廚房走出,他們對這兩人的舉動和對話已是見怪不怪。最近傅銘言常常帶著筆記本電腦來咖啡室,說是在忙新學年的開設新學會事宜,而這裡能給他更多靈感。他每日都不厭其煩地用同一個藉口來探她額頭,她雖然很無奈,卻沒有制止,或許她也是心甘情願。
 




    吳婧熙總覺得董曦賢是笨蛋,可董曦賢卻一直覺得她才是傻瓜,他再笨,至少清楚明白自己的心意。
 
    但她不明白自己的心。
 
    吳婧熙倚在咖啡機旁看書,傅銘言則一直對著電腦敲敲打打。吳婧熙抬頭看見不遠處的他眉頭越皺越緊,還不斷沉著臉打電話,而放下手機的力道漸趨強勁。
 
    晚上八點半,街邊又亮起橙黃的燈,客人進進出出,只有傅銘言紋絲不動地在那坐了一整個下午。
 
    「啪!」
 
    傅銘言將手機扔在桌上,順手蓋上電腦,撐著額頭歎氣。
 
    在場客人被傅銘言嚇了一跳,紛紛扭頭望了他一眼。傅銘言可是學校出了名的好脾氣老師,董曦賢和高瑤妃認識他兩年多來也是第一次看見他發脾氣的模樣。兩人站在一旁聳聳肩,給站在原地的吳婧熙使了個眼色,然後兩人默契地各自忙碌。
 
    「怎麼了?」吳婧熙拎著書在他身旁坐下。




    「沒有。」傅銘言抿嘴搖頭。
    「那……為什麼摔電話?」吳婧熙敲了敲他電腦旁的手機。
    「沒事。」傅銘言歎了一口氣,又掛上笑容。
    「是新學會怎麼了嗎?」吳婧熙知道他最近在忙這個。
 
    傅銘言趴在桌上,望著洛神花茶發呆。又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慢慢吞吞說是新學會已經籌備得差不多,校長卻忽然說要雷海清接手負責,這代表他先前所有的努力皆為他人做嫁衣。
 
    「嘖嘖嘖,真可憐。」
   
    吳婧熙笑著摸了摸他的鬢邊。
 
    傅銘言瞬間精神抖擻地坐直,瞪大雙眼望著她。
 
    「對了,拖了你很久的利息準備好了,我去拿給你。」
 




    吳婧熙從後廚提出端出一碟芒果蛋糕給傅銘言,又在他身旁坐下。
 
    「怎麼只有一塊?」傅銘言皺眉道。
    「我分給店裡的其他人了。」吳婧熙說。
    「不是說是我的嗎?你怎麼可以私自分給其他人?」傅銘言望了她一眼說。
 
    忍,傅銘言教給吳婧熙最大的一個知識便是「耐心」。如果不是見他今天心情不好,大概她會直接扭頭就走,根本不會浪費時間看他耍脾氣。
 
    「反正你也吃不完,為什麼不可以和大家一起分享?」吳婧熙問。
    「可是你先斬後奏是不對的。」傅銘言堅持道。
    「既然不滿意,」吳婧熙點點頭,伸手端起碟子,「那就不要吃了。」
    「誰說我不吃了……」傅銘言起身將她手上的蛋糕搶回。
 
    趁傅銘言吃蛋糕期間,吳婧熙又起身收拾鄰桌的碗碟,還沖了杯卡布奇諾給石櫃旁的客人。九點半,董曦賢和高瑤妃下班,吳婧熙目送兩人離去,店內也慢慢恢復清淨。
 




    「吃完了?」吳婧熙端起他空無一物的碟子。
    「等下。」傅銘言抓住她的手臂。
    「心情好些了?」吳婧熙放下碟子坐在桌前。
    傅銘言笑著點點頭,又說:「不過還差點。」
    「差點什麼?」吳婧熙問。
    「這個。」傅銘言趴在桌上,用手掌拍了拍自己的頭。
 
    她歎了一口氣,笑著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現在呢?」吳婧熙問。
    「嗯,好很多了。」傅銘言笑著點頭。
 
    張志宏從員工室走出,剛好看見這一幕,又搖著頭走進後廚。
 
    怎麼說呢,他知道傅銘言對吳婧熙很好,可他總是過不了內心的那關。




 
    他是在社會摸索打滾過的老師,而她是涉世未深的學生,他們是不可能也不應該的。
 
    絕對,他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