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弒父娶母】伊狄帕斯王新編(已完結): 第2章 先知
王宮一處議事廳內，伊狄帕斯坐在主位之上，向包括克瑞翁在內的幾個大臣朗聲說道︰「今日召集各位到此，就是為了商討應該如何追查殺害先王的兇手。不知各位有何建議？」
一個大臣答道︰「吾王，雖然神諭已經說出兇手現正藏身於底比斯城中，但因為克瑞翁大人已經當眾說出神諭的指示，而吾王又揚言要捉拿和處死兇手，恐怕兇手聽聞消息後，為了逃脫罪責，將會急於出城，遠走他方。不若馬上下令封城，大索城中，如此不但能夠阻止兇手逃出城外，說不一定就此找出兇手亦未可知。」
伊狄帕斯聽後，沉吟片刻，接著說道︰「本王讓克瑞翁當眾說出神諭的指示，又聲言要捉拿和處死兇手，倒沒想到可能會因此打草驚蛇，讓兇手有所防範。這倒是本王失策了。只是如果兇手聞風而逃，急於出城的話，想必亦會為人所留意，暴露其行蹤。怕只怕兇手其實早在城中隱姓埋名，縱然聽到追查兇手的風聲，仍行若無事，不露聲色。
「封城實在太過擾民，大索城中則更甚，為了防止兇手逃出城外，倒不如明鬆暗緊，暗中加派人手留意出城之人，截查當中可疑者就可以了。」
另一個大臣說道︰「吾王，我等何不再次派人去尋求神諭的指示？只要神諭進一步指明兇手的下落，要捉拿兇手就不過是舉手之勞了。」
「此法只怕不妥。本王年少時也曾為了解決心中的疑難而去尋求神諭的指示，只是天神卻不願解答本王，反而另外降下可怕的預言。如果天神有意指明兇手下落的話，當日就會一併告知克瑞翁。既然神諭當日只是說出兇手現正藏身於底比斯城中，而沒有更明確的下落，如今再去請求神諭，恐怕不只白走一趟，更會招來不幸。而且由底比斯到得爾福路途遙遠，一來一回，需時甚久，未免耽誤追兇之事。除非實在別無他法，否則不必再派人到得爾福請求神諭了。」伊狄帕斯一邊說道，一邊不禁想到當年聽到的那個可怕預言，正因那個預言，多年來他一直不願回到母國科林斯，亦不願與自己的父母相見，以免預言成真。
見到伊狄帕斯先後否決了兩個大臣的建議，其餘在席大臣一時之間也不願率先直陳己見，議事廳一度陷入沉默。片刻之後，克瑞翁終於開口說道︰「吾王，既然暫無追查兇手的線索，我等何不去向特伊西亞斯請教？此人號稱『先知』，雖然雙目失明，但料事如神，無人能及，連先王遇到疑難，亦大多會先詢問其意見，以作參考。如今追查兇手的線索中斷多年，或許特伊西亞斯能見人之未見，為我等指明兇手的下落。」
伊狄帕斯說道︰「本王亦曾聽聞特伊西亞斯的『先知』之名，因此早前已為災禍之事兩次派人向其請教，希望他能前來王宮共商消災之法，只是他總以自己年老昏庸，行動不便為由婉拒。本王亦不好勉強。如今看來，向『先知』請教亦不失為一個可行的方法。只是隱世之士畢竟不能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先前本王只是派人去請，『先知』可能因為不滿本王有失禮數，而不願相助。這次為求先知』指教，本王要親自登門拜訪，以表誠意。」
「吾王英明！既然如此，請讓臣一同前去。」克瑞翁說道。
「不，克瑞翁，你替本王派人找出當年那個唯一生還的先王隨從，將他帶到宮中，等候本王召見。如果他藉故推卻的話，就強行押送他到宮中關押。如今所知有關先王遇害的詳情都不過出自那個生還者的一面之詞，只怕其中有不盡不實之處，誤導我等追查兇手。假如『先知』能夠指明兇手的下落，固然最好，即使『先知』徒有虛名，本王亦希望能從那個生還者的身上找到追兇的線索。」伊狄帕斯說道。
「遵命！」克瑞翁答道。
※※※
底比斯城外某座山峰之上，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站在懸崖邊緣，彷佛正在俯視一行上山的隊伍。只是細看的話，就會發現老者的雙眼混濁不堪，毫無神采，顯然已經失明。這個老者正是「先知」特伊西亞斯。只見他搖了搖頭，喃喃地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要來的人還是來了。」
※※※
良久，上山的隊伍終於來到特伊西亞斯的所在之處，為首之人赫然是伊狄帕斯，只見他打量特伊西亞斯片刻後，開口問道︰「老人家可是『先知』特伊西亞斯麼？」特伊西亞斯向伊狄帕斯躬身答道︰「吾王，老夫就是特伊西亞斯，只是『先知』之名，老夫可不敢當。」
伊狄帕斯聽到特伊西亞斯竟然能夠道出自己的身份，頗為驚奇，問道︰「老人家知道本王是誰？」特伊西亞斯答道︰「老夫不但知道吾王是當今底比斯的國王，更知道今日吾王到此，為的是尋求殺害先王的兇手的下落。」伊狄帕斯聽此回答，反而驚疑不定，心想︰「難道竟然有人膽敢通風報信，未經我同意，就將我的來意事先告知特伊西亞斯？還是特伊西亞斯真的如此料事如神？」
特伊西亞斯緩緩說道︰「吾王不必疑忌。世間之事，皆有其命數。今日吾王到此，亦是命數使然。只是歸根究底，吾王所以要追查兇手，不過是為了滿足神諭的要求，以平息底比斯的災禍。然而，老夫早已推算出，即使吾王袖手旁觀，底比斯的連串災禍亦將會在不久之後自行平息。吾王實在不必執意追兇。」
伊狄帕斯說道︰「老人家此言差矣！本王身為底比斯的國王，為先王報仇本是責無旁貸。即使追兇之事與化解災禍無關，本王亦斷不能不聞不問，無所作為。何況本王已在一眾父老面前許諾會懲處兇手，人而無信，豈能立足於天地之間？」
特伊西亞斯聽此回答，不禁心下暗嘆︰「只怕你知道真相以後，才是真正無所立足於天地之間！」沉吟片刻後，特伊西亞斯說道︰「既然如此，如果吾王執意要問的話，老夫可以在此說出兇手的下落，乃至先王遇害的真相。只是請吾王明白，有時知悉真相只會為人帶來不幸，而對吾王而言，更恐怕並非『不幸』所足以形容。」
伊狄帕斯心下奇怪︰「何以此人如此欲言又止，看他神態，又不像是心懷歹意。」隨即說道︰「老人家既然知道兇手的下落，還望能夠告知本王，即使追兇過程要經歷重重艱險，本王亦在所不辭。」
特伊西亞斯說道︰「既然吾王執意要問，老夫亦只好知無不言。不過此事事關重大，吾王可否先行摒除左右？」伊狄帕斯本待拒絕，但突然心念一動，還是吩咐左右先行迴避。
※※※
片刻之後，伊狄帕斯說道︰「老人家，如今此處只有本王與你兩人，還望你能告知本王兇手的下落。」特伊西亞斯答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伊狄帕斯聽此回答，驚道︰「你就是殺害先王的兇手？」特伊西亞斯搖了搖頭，答道︰「兇手並非老夫，而是吾王。」伊狄帕斯聽後不驚反笑，冷冷地道︰「荒謬！老人家，本王親自上山拜訪，可不是為了聽你胡說八道的。如果你確實不知兇手的下落，不妨直言相告，又何必故作驚人之言，浪費本王的時間？」說罷，伊狄帕斯不待特伊西亞斯回應，就馬上召集一眾同行的隨從，接著下令回宮。
特伊西亞斯仍然站在原處，默默地聽著伊狄帕斯等人離去的動靜，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喃喃自語︰「真相向來難以為當事人所接受，即使英明如吾王，亦在所不免。如此也好，老夫亦不忍親口說出那個殘酷的真相。可惜吾王既已執意要追兇，只怕不久之後真相終究還是會大白，屆時吾王又將何以自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