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小的故事: (1999.29)寶盒
「你有什麼願望嗎？」
今天在放工時，打算可以好好回去休息。怎料，給老闆扣留起來，直至零晨一二時才能回家。在回家路上，偶然在街角看見一個老伯，心中忽然有種惻惻然的感覺，於是想也不想的便走過去，把錢包內所餘下的錢都拿給他，反正已到了家的大廈門旁。說真的，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這樣做！
忽然間，老伯望著我的眼神有變，原本混濁如一潭死水，現在則一下子變得異常清澈，仿如明鏡。然後，從他那沒有牙齒，只是一團爛肉的咀中，竟清清楚楚的說出︰「你有什麼願望嗎？」
老伯用他那雙又乾又澀的手，有力地捉住我的手。我被嚇得張開了口，說不出話來，跌坐在地上，全身也忍不住在顫抖。老伯眼中閃著異常的光芒，他神秘地從懷中拿出一個殘舊不堪的音樂盒，然後在我的面前打開它。
「小姐，你不要小看這個破盒。它有一種神秘力量，你不用替它上鏈的，因為只要你誠心誠意的向它祈求，然後打開它。要是它響起音樂，那麼你的願望便會實願。」
當老伯打開盒子的一剎那，我完全呆了，注意力全被那音樂盒吸引著，盒內什麼也沒有，但是眼睛就是怎樣也離開不了它。然後耳邊響起了老伯低沉的聲音，有一種黑色的誘惑。
「快！拿去吧！快，不要給任何人看見這個音樂盒。小姐，你千萬要記住︰這盒切不可給任何人看見！」老伯說完便猛烈地咳嗽起來。
「老伯！老伯！」看著老伯咳嗽的樣子，我忽然間有種從惡夢中回到現實的感覺。在我眼前的只是一個平凡又可憐的老伯。
「唉……」老伯嘆了一口氣，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然後一齊都靜下來。
「老伯！老伯！」我叫了他幾聲，但他沒有再說什麼，亦不能再說什麼了。
不久，警察來到，經過他們的多番提問後，回到家後已是黎明時分。我匆匆洗個澡，我便立即準備上班。因為今天有一個很重要的早會，而且若這次表現得好，我便可晉升經理了！更可在行內出了名堂。
當我快要出門，眼角不經意地停留在音樂盒，心中有份莫名的衝動：「求求你！一定要保佑我今次成功！」然後我顫著斗，打開了音樂盒，然而四周卻一片寂靜。
這個破盒怎麼可能是音樂盒？就算是也是從前的事，如今都已經爛得可以。「我真是個傻瓜！」我苦笑道，然後抖數精神拿起文件便前往會議室。會議室內早已有人，是我的勁敵——志！
「早晨！」志向我微笑點頭。志今天很精神，穿著一件很正經的西裝，給人的印象分很高。
「早。」我禮貌地點了點頭說。
「你昨夜沒有睡嗎？看，你真是人如其名，成了佳佳呢！」志開玩笑地指著我說。
對！我喚作佳。佳代表最好的，所以我什麼也要做到最好。本來在這公司中我是最好的，但是自從志來了後，我的地位開始動搖。
對著志半認真半玩笑的說話，我沒有回答，只是苦笑幾聲，便繼續準備著講詞。志亦沒有再說什麼，只在輕鬆地看著報紙。但是，他的悠閒使我實在有點嫉忌。
「看，大新聞呀！『流浪老翁死於小巷，老翁原是百萬富翁』！」志忽然大叫起來。聽罷，我心中打了個突，他說得不就正是我遇見的老伯嗎？
「佳，你聽：『老翁一生充滿傳奇，他姓王，死時七十二歲，原是香港首富，一生大起大跌，毅然在最鼎峰的時期，把全部財富捐出，然後失蹤』。你覺得如何？」
「我會有什麼感覺，又不關我事！」我反感地叫道。
「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呢！你怎麼不關心社會呢！」他這麼說，不正是在罵我呢？「佳，怎樣了？聽了這麼大事，你有什麼感想嗎？」志的笑臉十分討我厭。
「什麼也沒有！我要準備開會，請你不要再為這些小事煩我！」我很不客氣地說。
志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說：「你怎麼了？幹麼無故發脾氣？」
我斜視了他一眼，便沒有再理他，自顧自地準備會議文件。條地，我聽到一連串的音樂聲，那像是一曲前奏，並不是公司常播的曲子。不久，總經理跟別公司的代表亦到來，我與志的比賽亦正式開始。志是第一個演講者，跟著便到我，然後其他的公司代表。
志不知為何的，大失水準的，又用錯了詞語，又多了小動作，眼又不敢正視聽眾，像是個初出茅驢的小子。所以，我非常輕易地得到勝利。會議結束後，當我望著他懊悔的表情，心中有一絲絲奇怪的感覺，像是什麼又說不出來。
「志？」他十分驚錯地望著我。「志，你怎麼了？」我十分艱辛地吐出這句關懷的說話。
「佳？你不是在生我的氣嗎？」志眨了眨眼說。
「沒有啊！我只是昨夜沒有睡，所以有點累。」我的心忽然軟了。
「那…那就好了！真是嚇人！」他拍著胸口，喃喃地說。
「你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怕你會記仇。」他苦笑著說。
我盯了他一眼道：「我似是這麼小器的嗎？」
「當然是，要不是，我怎會那麼怕。」他竟那麼理直氣壯地說。我反了反白眼，不再理他，逕自走出了會議室。
「佳，你不是又生氣吧！」志趕緊追了出來，直拉著我的手。
「我從沒有生過氣，何來一個『又』字！」我轉過頭去。
「但，你都不理我！」他裝出了一副可憐相。
「理你幹嗎？」我當真有點生氣了。
或許，他亦感到氣氛有點不妥，所以連連搓著手賠笑說：「對不起！對不起！」
「算了！」我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走，心中恨不得他會從此消失。就在這時，我聽到一陣奇怪的音樂聲，但我沒有時間理會，因為我得趕著到別家公司開會。
直至晚上八時，我才有空喝一杯水。這時，我肚子餓得十分辛苦，我整天沒吃過任何東西。而且，連續四十小時工作，精神一直處於戒備狀態，我真是累得不能再累。於是，我似箭一般地衝回家，立即弄了個杯麵吃。然後，當我吃完麵後，便洗澡跟著睡覺。
翌日一早又回到公司。一踏進公司，便感到氣氛有點不妥，像是缺少了什麼似的。但我也毫不理會，繼續工作。直至午飯時分，老闆忽然召見我。
「你知志到了哪兒呢？」老闆開門見山地說。
「不知道，」我本能反射地說：「他…他怎麼了？」
「他失了蹤。」老闆有點擔憂地說：「在公在私，我也在替他擔心。」
走出了老闆的房間後，我完全失去了食慾，沒精打彩地過了下午。今天很難得的準時放工，可是我卻無甚麼歡喜。回到家中，忽然想起了老伯送給我的音樂盒。我拿起了音樂盒，把它打開，我發現在入面的那個公仔擺設換了角度。對！向左邊轉了四分之三個圈。
「難道我的願望真的實現了？不會吧！志…那麼他……」我的心忽然亂了一片。「志，志，你一定要回來呢！」我覺得自己有點歇斯底理的。
就在此時，門鈴的音樂響了起來，我手中的音樂盒也響了起來。我嚇了一跳鬆開了手，音樂盒「砰」的一聲跌得粉碎，可憐的破盒。門鈴的音樂繼續響起，我無暇理會，只好抖數一下精神，便去應門。我打開了門，來的人竟是志。
「志？」我嚇了一跳。
「佳，對不起！」志手中執著一束鮮花，是一束黃玫瑰。
「志，你…怎…麼…了？」我有點不知所措的。
「昨天，我似乎弄得你太生氣了，所以到了今天，我本想在上班時跟你道歉的。但是想想你應該不喜歡我這樣做的。另外，我又害怕自己會在上班時，再次說錯什麼話得罪你，所以我便……」
「你今天沒上班，你知道老闆很擔心你嗎？」
「只是老闆擔心嗎？」志垂下了手中的花，正眼凝視著我。
「你無故缺席！」我的心有點不知所措。
「不！我是有原因的。」
「有什麼原因？」
「因為你。」他把那束黃玫瑰遞到我的面前說︰「原諒我吧！我老是惹你生氣，又整天把事情弄懷。但是，這都全因為我很喜歡你。」
「什麼？」我往後退了一步。
「我記得當初我由外國讀完書回來後，在機場時已經看見了你。當時，令我對你有印象是因為你站在一大群看似非常能幹的男人前，表現得像領隊一般，使我感到沒有人能夠配上你，除非一位比你更能幹的人。所以，我一直努力，但是我好像無論怎樣也無法超越你。」
「是嗎？我像是個女強人嗎？」我心內忽然很難過。
「是。但認識你久了，才知道你是個大傻瓜。因為你那強硬的外表，是因為你爸欠了別人一大筆錢吧！」
「你……怎會知道的？」
「因為我爸就是那個『貴利王』呢！」他有點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
「那，我…你……你今天到了那兒？」
「我們進去再談，可以嗎？」
「呀！對，你進來吧！」我有點不所措的退了入房。
「多謝！」
我轉身望向客廳，那音樂盒的碎片還在地上。「對不起，地方太亂了。」我著了慌，蹲下了身準備拾起地上那些碎片。
「不打緊。」志也蹲了下來幫忙。「我爸說過這三年來你已還了很多，所以你不用再那麼辛苦還下去了！」
「你…多謝。」我的手驀然停了下來。
志溫柔地握著我的手，靜靜地說︰「你可以當我的女朋友嗎？」
我的心牽起了一陣悸動……
「你有什麼願望嗎？」
「當然有，我早就想不用再替老爸還錢，然後找一個很能幹的男朋友，好好地享受這一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