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小的故事: (2001.39)默追
我有一個朋友，她的名字叫做奴嬌。一個如此古色古香的名字配在一個時下新女性身上，真的一點也不相襯。所以她喜歡別人喚她做珍妮。
第一次見她是在我高一那年，她是一個新移民。由老師帶著她進來課室。她長得一點也不吸引，束起一條馬尾，神情有點呆滯，但她那雙唇吸引了我。
那是一張薄薄的咀唇，有種無形的魔力吸引了我，我很想很想親一親這張咀。
當老師簡單介紹了她之後，她便用極不純正的廣東話說話，當她一開口，班上有幾個定力不夠的同學便笑了出來。
她的廣東話真的爛得可以，根本沒什麼人可以明白她在說什麼。
那時，她兩目依然無神無生氣，好像一切都不關她的事般。同學們自己感到不好意思，便止住了笑聲，但我想他們是怕了那副冷冰冰的面孔吧！
當時，我在心想，這輩子她也別想學她廣東話了！我並不是要歧視她，而是她來了香港三年，廣東話的程度依然如此爛，我真的打從心底這麼想。
之後，老師問我們誰願意照顧她，和她當好朋友。我們的老師是個懶好人，五十多歲的老頭子，通常這種年齡的男人，不是一個老色鬼，就是老好人。
我坐在最後一排的左角，看著全班同學的不同反應，就是沒有一個來舉手。我看了看，自嘲一聲舉起手來。
我知道，若不是我自動犧性，老師依然會找我來照顧她，因為我是班長。而且，我的確想接近她。
從那時起，她便一直跟在我的身旁，上課時坐在我的隔壁，吃中午飯時坐在籃球場等我。我跟她一直都是沉默的，除了開學那句話外，她沒有再說過什麼。一般午飯時間，我都會替她買飯，但我沒有問她要吃什麼，而她也沒有挑剔什麼，默默地吃著我為她買的飯。飯後，我們便會到籃球場，她會坐在一旁，眼不知看著誰，呆呆的盯著籃球場上。
那時後，班中亦沒有人跟她主動說話，可能是看不起她的樣子。但我在想，他們應該是怕．．．怕自己當不成她的朋友。
段考過後，老師照常由成績好至成績差來分派試卷，奴嬌總是前十位拿卷的同學，就連大家最不看好的英文科，她也拿了第七名，總成績是班上第六。
大家對她完全改觀，並以為我在替她補習，因為我的成績是班上第一、級上第三，但我確是沒有教她功課。
有好些同學開始纏著我，要我教他們。我扭不過他們，答應了每星期兩次的補習——犧牲了每星期兩次的午飯時間。
每次補習的時候，奴嬌也會坐在一旁，她從不發問，但我知道她一直都很留心我說的每一句話。這樣子，到了升高二時，她考了級上第三，而我是第四。
老師們非常疼愛她，因為她十分的乖巧，而同時亦十分讚賞我，因為他們把奴嬌的進步歸功於我。
這年，奴嬌變化很大：樣子漂亮了，性格開朗了，面上不再冷冰冰的，有的是常掛著微笑，而她的廣東話也到了可以接受的地步。然而，她依然坐在我的隔壁。
到了高三，奴嬌便要人改口喚她作珍妮，而且那時候她不再在我的身旁。我們之間的相交點愈來愈少，我以為我們會成為兩個互不相干的人。
但命運總是很微妙，我們升上同一間大學、同一系，甚至也選了相同的學科。之後，我們又上了同一間公司，更在同一組中。
相識至今，七年，我們除了工事以外並沒有別的話題。我和她的關係既微妙又複雜，她與我一直都獨善其身，是為了什麼？我等她等我等她……
三年又過去了，我已升了職而她則仍留守其位。一次，公司決定要我們到中國洽商，為期三個月，而且只要今次成功，我和她也可以連升三級，因比我很緊張。
想不到只花了一個多月，對方便同意簽約。公司為獎勵我們，剩下的時間為假期，這是我工作以來的第一次假期。
「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奴嬌聽到公司給我們的特假時說。
我們朝向北走，開始還可以坐車，但最後只有用腳走路，最終我們到了一個十分偏僻的村落內。當村民看見我們時都瞪大了眼睛，似乎把我們當成外星生物了。
這條村便是奴嬌的出生地，當大家知道奴嬌的身份後，都拖兒帶女的來看看奴嬌。奴嬌由開始便一直跟他們說方言，而我一點也聽不懂，只知道奴嬌非常激動，隱約中我感到奴嬌似乎只對村長很好，對於其他人有點那個。
「你知道他們以為你是我的什麼人嗎？」吃過晚飯後，奴嬌便拉我進了一間房內。
「是男女朋友？」我試探地問。
「比這個更嚴重。」
「不會是主人奴僕的關係吧！」
「不，他們以為我們是夫妻的關係。」
「這你有解釋嗎？」
「沒有，反正愈描愈黑的。」
「那，這間房……」我感到我的咀唇有點乾裂。
「要委屈你了！」她的話再淺白不過。
「我看我今晚睡在地上就可以了！」我實在不想犯罪。
「他們會怪我，我不想再解釋。今天他們左一句左一句的，腦袋都給他們轟破了。」
「可以了，讓我睡在地上就可以了！」
「我想跟你一齊睡。」她說完便用雙手圍繞著我的頸：「為什麼一直沒有女朋友？」
「因為我是一個專一的人，而我喜歡的人一天未嫁，我一天不想別的女人。」
「是誰？」
「是你。」我吻了她的臉頰。
她吻了我的咀唇，我整個人都熱起來。我想我們做起了最正常的事情。我很驚訝她是個處女。
「因為要留給你。」她含著淚道。
「為什麼？」我有點好奇。
「因為我對你一見鐘情，一直追在你的後面，好苦但好甜。」
我們又沉默了。
我們共同擁有的，是沉默的幸福，和心靈上的共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