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二零年三月,晴空,病院休憩區。
 
柏緯在一張長枱旁拉開椅子,徐徐坐下。剛剛招呼柏緯的是一名醫院職員,一個年輕的男生,穿著整齊的亮白制服,手裡攥著一大串沉甸甸的鑰匙。「你在這裡坐一下,我等下叫他出來。」柏縴低聲道了一句謝謝,男生便轉向病房門口,然後門前沒了蹤影。
 
男生仔細打量這個與病房只有一門之隔的休憩區,小小的候訪室充滿泛黃但明亮的燈光,這裡擺放了三數張長枱,方便家屬把食物攜帶過來與病人進餐。遠處牆上架了一台電視,正播放著小學生最愛的卡通節目。他隨後稍稍向上瞄了一眼,牆上貼了許多病患的畫作,像極了中小學生的繪畫比賽。「畫作由二樓精神病康復者所畫……」一行小字引起了柏緯注目。
 
「顧叔叔。」柏緯被開門的匙聲吸引過去,他轉頭探看,便看到一個垂垂老矣的男人,一跌一碰的扶著椅子碎步走來。身旁的年輕職員攬住他一邊的肩膀,另一隻手連忙把老人的手擋下來。那個老人舉著手指向柏緯,像是想說些什麼,卻又遲遲開不了口。「顧生,你先別急,坐下來慢慢說。」職員好不容易扶著老人坐下,又將他的雙腳放好,免得他會絆倒。
 
「他這幾天有點亂,不太肯吃藥,晚上又睡不好。他這幾年入院到現在都只有他老婆來餵食……啊,你是他的……?」柏緯一邊打量老人家雙眼,嘗試讀懂那雙皺紋滿佈的眼眸背後,潛藏的孤寂和昏盲。見那個小伙子沒回響,職員只好尷尬一笑,然後說,「如果你要走的話就按一下門旁的鈴鐘,見我們出來接他才好離開,他很頑皮的,就算一拐一拐的,也要偷溜出去哈哈…」柏緯回過神來,應聲回答好的。職員向著大門走去,柏緯瞥了一下,窗外是一片連綿的山坡,透射出一片墨綠,可是太陽的暖光依舊無法拯救房間內的一片冷寂。
 




「顧叔叔,我是柏緯,你還認得我嗎?抱歉那麼晚才來探望你。」老人聞聲,嘴角慢慢泛起上揚的微曲,比起燦爛少一點愉悅,說是平穩又多了一點歡喜。「這裡…一條兩條…不對……一點、兩點、三點……」老人口裡吐出字語兩三組,卻無法令人明暸。短小的手指著枱面比劃,似是要畫出個所以然,目光亦一直緊貼手指劃的方向,沒理會旁邊的人。柏緯看著老人滿蒼白髮,雙手萎縮得清楚看見血管的脈絡,臉上跟顧愷一樣掛著高挺的鼻子,卻因年歲走了形。身軀的瘦瘠更見他的空洞、苦寒與凜冽,院服掛在他遲緩的身上,猶如禾草披在稻草人,了無生息。
 
柏緯從背包裡取出了一片銀,搖晃到老人面前。枱面停下了胡亂不清的指劃,老人慢慢抬起頭,向著搖擺的方向看去。「記得嗎?你最愛它了,顧愷說你以前靠它來作指揮的…」垂暮的他開始有了清晰的目標,邊顫抖,他邊把手舉高,然後柏緯把那個銀灰的小物放到他手裡。
 
那是一根半指長的銀哨……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