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andra……Zandra……」

因著婆婆的呼喊,沉淪在回憶中的我方才回來神來。

「哦!係!啊bo,做咩事啊?」

自小時候父母都忙於工作,經常都不在我身邊,啊bo—婆婆就擔起照顧我的責任,我是她一手一腳照顧長大的,我自小就很喜歡黏在她身邊,因此我們倆的關係很好。在童年時我早已知道我唯一可以依賴的是啊bo,這也是我會接觸禮儀師這職業的原因。當初是婆婆需要人手幫忙,我喺隔離也是打打手,可久而久之,啊bo就開始傳授技巧給我,所以我的超卓化妝技巧也是啊bo給予我的。

「咩做咩啊,開工啦!仲係到發夢!今次係你第一次一腳踢嘅客啊!」





我看著啊bo瞪著我的眼神,便瞇起了雙眼,小快步地跑到啊bo身邊,挽著啊bo的手,把頭靠在啊bo的肩上。她拍了拍我的頭,然後把下一個客人的資料遞了給我。我立馬接了過來,開著玩笑向啊bo敬了個禮,便轉頭穿好保護服,戴上手套和口罩,再走到客人面前,仔細細看他的資料。

我凝視著眼前的客人,一個又一個傷痕是如此的怵目驚心,身上的皮膚根本上沒有一寸是完好的,有已經淡化的傷痕,有的還是赤紅色的,甚至有些粉紅色的肉都暴露在空氣中,血腥味好像還充斥在空氣中,很顯然不是一日造成的,我也不禁皺起了眉頭,心裏嘀咕著到底是發生事才令到他受到這樣的遭遇。我翻了翻手上的資料,

「死因:被毆打致死」
「詳細:死者患有亞氏保加症,因在餐廳進食時咀嚼聲引致四個食客不滿,隨後被該食客毆打致死。」

我看著資料的幾句話,毫無情感地述說著一段血腥的故事,我的心不禁涼了涼,便從口袋裏拿出手機,上網看一下關於亞氏保加症的資訊。

「患者經常出現肢體笨拙和語言表達方式異常等狀況,偶爾會發出怪聲音」





看到這,我也開始知道那「進食時咀嚼聲」的起因了。

我緩了一緩,把手機收了起來,想著重新專注在工作上。說完,我便合上雙手,閉起雙眼,替客人祈了個禱,便說了句。

「先生,我會令你得得體體咁上路啦。」

說完,我便拉過在旁的「化妝車仔」—上面攞滿各式各樣的化妝品,還特技化妝會用到的皮膚蠟。我拿起了幾支不同顏色的調色膏,首先用青色稍稍遮著淡紅的傷痕,再用貼合他皮膚顏色的遮瑕膏再上面疊加,不知不覺所有輕一點的傷痕都遮掉了。我看向牆上的時鐘,遮這些傷痕都花了將近兩小時了,何想言知,他受到的傷到底是有多令人劌心怵目。我把視線放回客人身上,熟悉地拿起「車上」的皮膚蠟,仔細地用刷子在都已經皮開肉裂上鋪上薄薄一層的皮膚蠟,一下子皮膚都仿如新的一樣。

四小時過去,我也都終於為客人打扮得美美的。





在作最後的檢查時,我總覺得客人的嘴唇還差一點顏色,我轉身拿了一個稍深一點的裸色唇膏,輕柔地為他塗上。這時我才第一次地細膩地看著他的嘴唇—嘴角是輕輕提著的,我呆了一呆,因為平常的客人不會是「笑」著離開的,是需要我們稍再幫助,才會幫他們重拾一個很淡然的笑容,只是淡淡的,假若太誇張,反而會顯得嚇人。我看著這如此明顯的笑容心裏不由得悶悶的,再次回想起他生前是如何笑著經歷那些痛苦。

最後,我並沒有放下他的笑容。

我脫下保護衣和手套,並伸手拿出口袋裏的手機,剛才搜尋關於亞氏保加的頁面依然停留在瑩幕上,我再細看了下,只見一句,

「其徵狀一般在兩歲前出現,並伴隨患者終生」

我放眼看向遠處的那位客人,鴉雀無聲地躺在那裏。

他,終於安靜了下來,打他的人想讓他不出聲的目標達成了吧?

他,亦終於能安靜下來,不用再為此所困了吧?





我重新走了過去,跟在安詳地躺著的客人說了句。

「先生,我會令你安靜咁上路啦。一路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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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該如何學懂笑著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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