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純還沒有出現。

爸媽和凌因都已經睡了。凌希一個人在睡房裡徘徊。

阿純是不是不想再見到我了?

畢竟我說了很過分的話。就算是,也很正常。

她抱著狗娃娃,來回地踱步,直至眼皮不聽話地垂下。





凌希臨睡前,把狗娃娃放在鋼琴上,輕輕地撫摸這娃娃的頭。

她猶豫了好一會兒後,還是關上了星星夜燈。

.........
冷颼颼的風在耳邊呼呼地吹。

好冷。

從這裡望下去,高樓大廈都變成積木般的大小。





在天空飛翔的感覺,很不真實。

這好像不在自己的控制範圍之內。

到底是身體哪個部分令我飛起來?

樓宇前方,是一個大海。

掉下去可不得了。





到底要用那一塊肌肉,才能把身體維持在空中?

沒有答案。

風向不一樣了。

風並非往我的臉吹來,而是從下面湧上來。

凌希驚覺,不是風向改變了,而是她在下墜。

她睜大眼看著下方的大海,腦裡一片空白。

凌希努力地上下擺動著手臂,大概把自己當成了一隻鳥。





這下更不得了,她下墜的速度加快了。

這並不符合物理邏輯。

這樣一定會掉進海裡去的!

黑色的海水看起來非常恐怖。與其說是海水,倒不如說是汽油更貼切。

無論凌希如何揮舞著手腳,她和海面的距離還是不斷地縮減。

沒輒了——

凌希緊緊地閉上眼——

怎麼這麼久?





凌希睜開眼睛,她正安好地躺在一張毛毯上。

毛毯在飛啊!

『我不出現的話,你又得在海裡掙扎了。』

阿純盤著腿,雙手交疊在胸前,一直在搖頭。

 凌希見到阿純,很是驚喜,卻又十分尷尬。

『我以為,』凌希難為情地垂著頭,『你不想再見到我了。』

『嗯,』阿純點點頭,『你有這樣的覺悟,是好事。』





『對不起!』凌希把手掌交疊在膝蓋前,把額頭枕在上面,『今天早上,我說了非常可惡的話!』

『我為我惡劣的行徑向你道歉!』

她稍稍抬起頭,瞧瞧阿純。

『可以原諒我嗎?』

『我考慮一下吧。』

阿純繼續雙手交叉環胸,用眼角瞥了凌希一眼。

『原諒你了!』

凌希坐直身上,他們相視而笑。





『哪有人這樣道歉的,太誇張了吧。』

『因為我犯了很大的錯嘛!』凌希指指飛毯,『幸好做夢不會侵犯版權。』

『我想試這個很久了!』

阿純的樣子很興奮。

『這樣說來,你得謝謝我才對。』

『下次由得你掉下去。』阿純的食指指著大海。

『開玩笑啦。』

他們看著周圍的景色。阿純似乎也在風景下了魔法。

從這裡看去,寶藍色的天空上,飄著彩色的雲,還有無數顆閃亮的星星。

『不過,我今天跟你說的話,不是在開玩笑。』

阿純的目光注視著閃爍的星宿。

『我知道你未必喜歡聽,但是我覺得有必要跟你說。』

 凌希想起今天早上阿純的話,不自覺更用力地環抱著膝蓋。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想過的人生。』

『既然是那樣,就要去爭取。如果你有自己的想法,就得說出來。』

『而且,覺得別人傷害了自己,也要說出來。那樣把所有事情都藏在心裡,會很難受的。』

凌希凝視著阿純清秀的側臉。

『我希望你能多些笑、多些哭,不要忍着。』

阿純溫柔地看著凌希,她臉上又多了兩道淚痕。

『阿純是個很善良的人。』

阿純撓撓後腦的頭髮。

『那麼,我也有想說的話。』凌希吸吸鼻子。

『嗯?』

『我覺得阿純,很適合當醫生。』

阿純怔了怔。

『實習的時候,你跟我說的話,還記得嗎?』

『你望著病人的眼神,總是很溫柔。我很慚愧。這麼久以來,我只顧著自己要實習過關,根本沒有想過病人在經歷的痛苦,也沒有真正地為改善他們的生活而努力。』

『你當時能說出那樣的話,我覺得,你很想幫他。你想幫病人,你想他們能好好生活。』

阿純沒有反駁。

『我在想,也許你並不是真的討厭讀醫科。只是因為埋怨做著一切決定的父親,不想跟從他的意願,才故意跟他唱反調。』

『我問你,你在英國讀藝術,是真的喜歡藝術嗎?』

阿純把臉埋在膝蓋上的臂彎裡。片刻後,搖了搖頭。

『你不是問我,為什麼要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嗎?』

『其實,我也不討厭現在在做的事。我認為可以繼續下去,不想浪費,那些是真話。』

『當然,我有更想做的事。但是如果做那些選擇,會令身邊重視自己的人擔心,甚至乎傷心,那我就算真的做著喜歡的事,大概也高興不起來。』

頭頂的星星不斷劃過天際。

凌希看著漂亮的流星雨,臉上泛起一個幸福的笑容。

『謝謝你,這是最好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