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命運能選擇》
 
 
我在桌上那豆腐一樣的方形紙盒抽出一張紙手巾。
「嗖」!
 
紙巾不似紙盒那樣的帶著一份死魚眼睛的慘淡灰,它雪白得像一張影印紙。
我高高抬起,使它在燈光下。
檢查雞蛋的映照那滲滿漂色劑的紙手巾。
 




「阿樂。」
「是。」我放下抬起的手,順勢在右額上擦一下。
「你我原來是師兄弟。」
在我面前這位看來像檢察官一樣西裝畢挺的中年先生對著一份黑色文件夾說。
他看看我,掛起一個跟他形象不太合襯的親切笑容。
 
「是……」雖然這並非重點,但還是應該問問,哪所學校?
我側耳傾聽的以動作行為作出詢問。
「中學。」他的筆鋒稍向我這邊前傾,椎狀尖峰指向左胸上的襟章。
「你好。」我只能這樣說。




「看在師兄弟份上,讓你選擇下輩子想當甚麼。」
 
對了,我在仍穿著中學校服這花樣年華的青春年紀已失去生命。
所有關於我的,像影片定鏡的停留在死亡那一剎。
 
我定睛望著前方這位檢察官一樣嚴肅的先生。
表情不帶哀傷。
一如上課時候的,調整好校服襯衫,直望著面前的一切大小事情。
 
「想好了?」他問,不容我思考的。




 
兩顆眼珠子從正前方以同一速度與角度四十五度的直往左下角掃視而去。
我看見面前這張會白色桌子。
想必,肉身已停止運作的我都正在慢慢失去血色,被粉刷打中在臉,鋪上一層白色粉末的蒼白。
眼珠子往右上方轉動。
紙手巾擦過的右額,紫灰的瘀青還存在嗎?
如果轉生,那停留聚焦的硬塊會否遺傳成胎記?
 
像墨水點在清水,薄紗漂浮散開的。
額上的疼痛也樹根般在頭上蔓延。
 
「蜻蜓。」
我躲避疼痛的將思緒撥到左邊去。
左邊,往外逃出去是窗。
窗外是密麻麻的林蔭樹木。




雨前或雨後,往往聚集了一群體型顏色一致的蜻蜓。
我不知道牠們從哪裡來,壽命長久或短暫。
眼睛的褐木色,身體的幻彩藍綠。
有點兒像手臂壓住的木桌子,還有那段日光照射下會透出迷幻光彩的墨水筆跡。
 
「看來你是懷念起過去的生活了。」嚴肅的先生說起感性的句子。
「嗯……」我不能認同或否定,就是我的人生經歷本來不多。
 
「那回去繼續當你生前父母的孩子好了。」
他在文件上蓋章。
朱紅色的印章為我決定了下一段生命走向。
 
我禁不住回憶起過去。
鼻子彷彿嗅到了床鋪上那熟悉的體味。
 




「先生。」我像個乖巧學生的舉手。
「不用客氣,一切很快便可以重來。」他微笑,一副做了好事後容光煥發的樣子。
「不是說……」
「這是最好的選擇啊,乖孩子。」
 
我手緩緩放下。
乖孩子。
捕網般將我罩起。
額角那樹根般蔓延出的痛楚魚網般將我緊纏。
 
沒得逃的了。
我站起,坐著的木椅向後傾倒。
誇張的呯嘭聲中,我對先生鞠躬道別。
 
「謝謝,下次再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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