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趕上今次的同學聚會,我特意選了一程折磨自己的航班。抵達香港,時間將會是下午,然而當天晚上便是聚會了。我唯有捱著昨夜熬夜的睡意去到倫敦機場,希望可以在機上睡個好覺。

最後,我在兩程飛機上也沒有睡到,我睜著眼看著座位的螢幕,電影一套接一套的播着。即時電影再無聊也好,我也一一看完,但電影的劇情進入不到腦中,因為我根本心不在弦。

我爸媽很希望我可以在外地讀書,因為他們不相信香港的教育制度。在這個點上我是同意他們的,另一方面,海外留學意味著要放下香港的人和事。有一個人我始終放不下-和我拍了三年拖的男朋友。一段戀情來說,三年不算很長,但我們也一起經歷了半個中學的時光。經過心思熟慮後,我決定在他知道我要到外國留學之前單方面向他提出分手。我明白分手對他的傷害會很大,但比起他無限期的等著我,讓他去尋找合適的另一半對他更好。到了外國,投入了校園生活,適應了繁忙的留學生活以後,便發現放下一個人、忘記一個人其實不太難。

但比起這段往事,我認為飛機的噪音和氣壓才是我睡不著的主要原因。總而言之,我拖著疲倦的身軀抵港,趕回家中放下行李,梳洗,為聚會作準備。

我知道他會出席今天的同學聚會,他也知道我會出席。我很想知道他懷著怎樣的心情準備面對我,很想參考他的答案。也許擺出自己成熟的一面會讓他驚訝,但成熟的一面才是最好的方法讓他知道,我,過得很好。





到最後,我的擔心是多餘的。我們根本沒有機會對話。我們只顧與不同圈子的人暢談中學的時光、苦訴生活的煩惱,就已經過了一餐飯。我們也有自覺,不主動與對方搭話,自然我們連見面寒暄的機會也談不上。晚飯過後,我實在不習慣一直與別人社交,便暫時離席,在露台上點起一支煙,看著街景,享受一支煙的個人時光。

抽了幾口,背後傳來開門聲。我回頭一望,竟然是他。在這個情況下相見,完全沒有逃避的空間,唯有硬著頭皮面對。他玩弄著他的煙盒,慢慢的走到我的旁邊,然後在煙盒中抽出一支煙,叼著,然後開始尋找本應在他身上的打火機。然而他找不著打火機,他拍拍我的膊頭,向我借火。

「可以借個火嗎?」

我拿出打火機,一手點起火種,另外一隻手護著火苗,燃點起他叼著的煙。

「謝謝。」





他的聲音是如此的熟悉,又如此的陌生。他的聲音、語調、甚至頻率我也認得,就與我記得的一模一樣。不過聲音中滄桑、歷練的感覺令我覺得他十分陌生,就像剛認識他般。我聽得出這幾年他真的變了很多,甚至已經不能在他身上找回當初中學的稚嫩,只能憑一些不太會變的東西去辨認面前的他。

我們各自抽了幾口煙,雖然我喜歡寧靜的抽煙時間,但今天的寧靜有一點尷尬。當我正要開口問他一些無聊問題時,他好像與我有著同樣的想法,與我打開話匣子。

「你幾時開始吸煙?」

我很想回答他是和你分開以後,就染上煙癮。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改口說些心裏更舒服的答案。

「就在外國讀書壓力大,便學會了吸煙解壓。你呢?」





「和你分開以後。」

他的回答乾脆得像代替別人回答,利落得令我再沒有任何遐想。我們沒有把話題延續下去,免得落入尷尬的情景。我們默默的抽著煙,填補我們之間的沉默只有街上的人聲、車聲、和背後派對的聲音。時間慢慢的過去,我手上的煙也抽完。當我弄熄手上燒完的煙,準備要回去座位時,他突然拍我膊頭。

「抽煙傷身,不要抽那麼多。」

一個突如其來的關心令我不知道如何回應,我愣了一愣,才想到如何回答他。

「你也是。」

聚會過後,我一直回想起與他之間短暫的對話。一直想跟他見面,很想知道他近況,希望他的生活沒有我之後過得很好,但見面才發現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什麼話題。他沒有印象中般健談,我們並沒有一起訴說當年美好的時光,也沒有故意數落對方。四年沒見的我們只剩下不再回憶的往事,而感情早已悄然逝去。比起見面之後認清這個平淡卻有點可悲的事實,我想著,倒不如一直不見,讓我對他的印象停留在美好的幻想中。不知道他會否跟我有一樣的想法呢?既然不可能知道他的答案,我唯有拿出一支煙,點煙,享受一支煙的時光。  

不如不見
作詞:林夕   
作曲:陳小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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