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談鬼話: 第一回 微弱的光 第三節
時間在這裡，彷彿不存在......
[好了......]再次坐回椅上的閻羅，語氣像聽到下課鐘聲的教師 : [周先生，你那些姦淫擄掠的惡行，去到二十六之齡，終於結束啦！]
思緒變得異常澄明的周業，記得廿二歲開始犯案，而四年來累積的罪行，此時此刻，似在重新演繹每分每秒，但當完結後，感覺又像只渡過瞬息的時間......
同時，恐懼在心裡極速蔓延，因腦海不斷縈繞......關於人世間十八層地獄的傳說......
冷汗直冒的他，目見那些宛如罪證的影像，全收回去停留半空的紙張裡......
閻羅往上揚一揚手，紙張旋即憑空消失，一下子，周業感到身體輕飄飄，沒有了力量的束縛，猝不及防下，整個魂不由自主向後跌去。
[周先生，你放心......]閻羅一邊說、一邊掃視擱在牆壁前那堆雕塑 : [公公正正、賞罰分明，一直是我的宗旨。]
跌倒地上的周業，滿臉驚恐，初見閻羅時的氣焰已徹底湮沒，此刻連直起身的勇氣也欠奉，只懂趴跪哀求 : [伯爵大人，念在小人生前曾救嬰孩一命這份上，而且沒有幹過殺人這等勾當，功過相抵下，請不要施以重罰，饒命啊......]
[不不不......]閻羅舉起手左右輕晃，闡明陳述 : [功還功、錯就是錯，救人一命這功德，我自然會給你獎賞，至於那四年的惡行，你共姦淫了一百四十六名婦女，導致她們往後各自不同的悲慘人生，這份深重的罪孽......]
周業不止地磕頭，認錯的聲音充滿懇誠 : [饒命......我知錯......對不起啊......]
思慮了片刻的閻羅，又看一看那堆雕塑，低聲喃喃 : [油鍋......還是冰山地獄好呢？]
油鍋......冰山......只聽名稱，周業已怕得抖過不停，想像得到將會降臨的懲處，他忍不住痛哭流涕，後悔莫及......若可再生為人，從前那些惡行，絕不會重複再犯呀！
[好！周業，就判你去油鍋地獄！]下了決定的閻羅，拍案大喊 : [那兒是把罪魂放落熱鍋油炸的地方，只要一落鍋，油炸便停不了......]
啊啊......原來地獄的種種傳說......都是真呀......抱頭瑟縮的周業，很想返回人間，寧願做一縷地縛靈，無休止地牽掛女兒......和那賤人，也不要墮進這裡來......
為何？嗚嗚......為何要知道那殘酷的真相？
[放心，懲罰不會永恆不止。]語氣轉回淡然的閻羅，言近旨遠 : [直至所有被你害過的亡靈，崩散或被渡化，你的罪孽就會洗清完畢，那時，你就可以還陽，重新做人。]
甚麼？脫離地獄......先要那一百四十六名受害者全死去，繼而待她們的魂魄崩潰或被高人指引渡化......這是何等久的時日？難以接受的周業，顫巍巍仰起頭，有點語無倫次 : [不能這樣對我......我救過人......我救過一個嬰孩......]
[嗯，我知。]閻羅掛上笑容，神情又再優雅起來 : [所以懲治開始前，要先表彰你的功德......]
周業的淚珠潸潸淌下，牙關劇烈打震 : [相抵......毋須表彰、不要獎賞，我但求功過相抵......]
[恕難從願。]閻羅以拇指與中指互擦了一下，茶几案上，隨即現出兩具如手掌般大小的女性偶像。
透過淚水看去，絕望中的周業，驚訝萬分！這兩具人偶，太栩栩如生，根本就是......
[靈受縛，皆因執念不去......]作為死神，解說已是閻羅的例行工作 : [若放下，自可羽化。反之，當希望破滅，意識就會崩散，而地獄，將是怨靈唯一可到的地方......]
頓了下來，抓起其中一具人偶，繼續說 : [曾敏，你的結髮妻子，當年和你一起偷渡去香港，相濡三十載，是你其中一位牽掛的人，但......]
[嗚嗚......求你，不要再提起她......]周業滿臉淚水，整個魂跪坐地上，如洩了氣的汽球 : [這賤女人......原來在我發病時，已與那主診醫生勾搭上......嗚......我真的好愛她啊......]
[死後五年，才於臨終地發現真相......]心生憐憫的閻羅，深表同情 : [太可悲了......怪不得你意識立時崩塌......]
[我以為......是我病歿後，她們倆才走在一起......]周業垂低頭，自言自語的泣訴往事 : [於醫院無止境地遊蕩，有時看到她到來......找他，那時候，我還祝福她們......]
慢慢抬起頭，哽咽續道 : [卻在一個早上，當年我斷氣的病房內，我見到......兩人互相指責謾罵，竟然......還聽到......原來......在我初次確診癌病的時候......老婆......她......嗚......已和他......]
真是天理循環、報應不爽！以強暴婦女為樂的惡徒，心底最愛的人竟紅杏出牆......世事玄妙，早已見怪不怪的閻羅，抬起另一只手，向別外的一具人偶抓去。
[周先生......]閻羅高舉剛拿起的人偶，作出介紹 : [你另一位掛念的人-----你的女兒，周詩詩。]
周業不自覺向前爬了兩步，喃喃 : [詩詩......我的好女兒......]
[為了表揚你生前救人一命的大功......]閻羅微微笑着 : [現給你一個了結執念的機會。在你死後，直至此刻，於這段時間內，她......]
停了下來，看一看叫曾敏的人偶，然後繼續道 : [或她的生活，究竟過得如何？你可以選擇一位去查看，並且，容你與她來個最後道別......]
人同有善惡，但本性險惡的人，會放下怨恨，發放心底深處那微弱的善良嗎？
望向軟坐地上的罪魂，死神眼中閃過一絲亮光，問 : [周先生，你揀選那位？]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