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罪人到底怎樣才算得到救贖?在懲罰完結之時?在得到原諒之時?還是,在死亡之時?  

「亡者梁彪,你是否忘記人間的一切?」這次閻王爺親自審理,在他面前,撒謊是不可能的。 

名為梁彪的老伯,連忙伸手入口袋想找出甚麼。

 「你在找甚麼?」

 「那⋯⋯我在找那個小字條。」





他邊找邊解釋道:「社工姐姐們都説望一下字條,便會記起了。只是⋯⋯好像丟失了。」 

這老伯⋯⋯在搞什麼鬼? 

「真的忘記了所有人和事嗎?」

 「當然不會啦。」他理所當然地道:「我的女兒,梁星辰。只有她我永遠都會記住。」

 「其餘的呢?」 





「讓我找一找。」天啊!他又在找了,剛才不是已經知道丟失了嗎!

 「不用找了。我們拿來了你的記憶備份。」

 閻王爺跟我説,這種情況其實不罕見,讓他們看回憶照片也只是為了公平起見,免得他們心存怨氣,轉化成魔。

 「坐下就好。」閻王爺説罷便抽出一枝彼岸花粉,塗在照片之上。

 照片接觸到花粉後,開始閃動,然後漸漸在半空形成一幕接一幕的幻燈片,當中的人物和景色都是動態的,變化的。 





一個年輕人的身影漸漸浮現,接着便是後巷、夜色,以及一個倒在地上的男人。

 「求⋯⋯求你了。」男人捂着腹上的傷囗,向後蜷縮。

 年輕的梁彪手裡握住手槍,卻遲遲未有行動。他的手,在抖動着。 

「不行⋯⋯不行,這樣的話我便⋯⋯」他咬緊牙關,把槍口指向地上的男人: 「就當幫我一把吧⋯⋯你的死,會幫我還清債項。」 

粱彪深知自己如果跟從了良心,自己便會得到同樣的後果。 

「放過我吧!我會幫你還債的!」 儘管男人多拼命地説,他一句也聽不進去。這番話他聽過太多遍了,他亦被騙過太多遍了。

 「為了女兒⋯⋯」他閉起雙眼,扣下了沉重的板機。

 「呯!!!」  殺了第一個人,就注定了這輩子也要與黑暗為伴,終生不得暴露在日光之下。 






 「那個人⋯⋯是我嗎?」老伯梁彪不解地問。 

居然忘記自己殺過人,真的是⋯⋯。我不禁為那男人感到不值,殺完人就算了,還忘記是什麼意思呀。 

「想不到已經那麼嚴重呢。」他嘆了口氣。 

「那麼現在我明白了。」他望着那對曾經沾滿血的手掌:「是要去地獄受罰吧。」 

「先看完再説。」閻王爺道。 

「沙沙⋯⋯」 花粉再次散開,擬化出下一幕場景。 

簡陋的店面,數張木凳,一碗車仔麵,雖説不上豪華,卻是一家三口最喜愛的聚餐地點。 





「爸爸,今天晚上也要見客人嗎?」小女孩好奇地問。 

水零零的眸子,稍圓的臉,襯上稚氣的語調。在她的眼中,『爸爸』這個角色,不可能是個好勇鬥狠的黑幫。

 那時的梁彪猶豫了半秒,摸着她的頭:「對呀,爸爸不能經常陪你,真是對不起呢。」 

「不會呀。有這麼厲害的爸爸,我很喜歡呢。」

 小女孩的每一句話,都刺痛了他的心。如果讓她知道自己每天牽着的手掌,是鮮血色的,她又會怎麼想。 

「乖女。」他的語氣認真起來:「假如爸爸犯了錯,你會原諒爸爸嗎?」

 或許小女孩也感受到他的認真,她用手托着下巴思考了一會。 





「嗯⋯⋯爸爸犯錯的話⋯⋯」 望着面前熱呼呼的車仔麵,她想到了:

「就讓爸爸請我們再吃一碗車仔麵吧。」 

彷如天使的笑容,天真無邪的答案。見到父親未有反應,她又再説: 「配料一定要咖喱牛腩,要跟我們第一次來的時候一樣哦。」 

那一刻,眼淚悄悄地滴在了地上。 

「爸爸?」 

「沒事,這咖喱太辣了。」

 虛假也好,童言也好,他的手心彷彿尋回了溫度。大概是咖喱的緣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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