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芊背後是軟綿綿的東西,但認真的感覺一下,背後的東西不是軟物,是無數細小的硬物。
「醒來了?」
 
紫芊張開眼睛便看到一雙色彩變化萬千得像調色盤的眼瞳,一看便知是愛蜜莉意態迷離的雙眼。
「我在哪裡?」
愛蜜莉窗紗般垂落在她臉頰兩旁的髮絲之間透射出背後的烈日陽光。
「這是我們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第一次相遇的地方不是到永寧家的路上嗎?」
紫芊從躺著的姿勢坐起。




撐起身體時左手摸到沙粒,右手摸摸後腦時觸摸到的是一頭髮質粗硬的短髮而非自己的梨花頭髮型。
 
「別擔心,只是想讓你以第一身感受我跟政豪的故事,這裡一切都是幻覺。」
「幻覺?我還摸得到沙,後頸都一片清涼,乾脆承認是剪短了我的頭髮是吧?放心離開學校後我沒辦法處罰你。」
愛蜜莉托起紫芊下巴。
「看著我眼睛,再看看周圍,我們又回到那段路上去了。」
 
紫芊往旁一看,果然整個世界回復一片夜裡的灰暗。
 
「相信了吧?」




「真神奇。」
紫芊學著海獅的拍手動作。
 
一秒後,她又置身於一片金光閃閃的沙灘上。
不止視覺上景色改變,連環境溫度都跟海灘的高溫和潮濕海風都模仿得難以辨別真假。
 
「是甚麼技倆?比電影特效還要厲害。」
「你們這等凡人學不來的,是妖精的催眠。」
紫芊望向跟玻璃碎塊顏色一樣半透明湖水綠的大海。
「還以為水妖只是傳說,老女人稱呼你妖怪真的沒錯。」




「我不是妖怪。」
愛蜜莉糾正。
「對不起,你是……愛蜜莉。」
 
紫芊看到愛蜜莉已穿起一身任教那所學校的校服,白襯衫、灰褲子、紅校章,還有只得新入學新生才會願意掛在左襟上的學生證。
「我們這是男校。」
「不要緊,我有的是幻術,來,一起上課。」
 
愛蜜莉牽起紫芊的手。
但紫芊的手不是紫芊的手。
她感覺到自己已變成政豪了。
擁有了政豪的短髮、他那在客廳拖行屍體的手,還分享了他的認知和記憶。
 
 
愛蜜莉一眨眼,時間和地點立即隨她的彩色眼瞳轉向而轉換成一個早晨的上學時段。




 
她和紫芊踏在一段前往學校的路上。
「不踏單車?」
愛蜜莉問,一顆細小如指甲倒刺的汗珠凝在額角上,也許都被頭髮遮掩所以紫芊看不到。
又或許,紫芊從來都不曾察覺到。
「偶爾走走也好,當作運動,你不覺得這天氣很適合步行嗎?」
她一邊推著單車一邊輕鬆地回答說。
 
愛蜜莉點頭附和。
「說得沒錯。」
她將書包從背後拿下,放到胸前抱緊,低下頭咬咬書包那內藏海綿的肩帶。
「要不要比賽?看我們誰先回到學校。」
「隨便。」
紫芊遞出手表示讓愛蜜莉先起步。
 




「先走了啊!」
愛蜜莉邁出步伐。
 
 
「噠」!
愛蜜莉舉起手,擦動指頭關節製造出聲音。
 
場景切換到學校。
一個聽起來四周寂靜,很像放學後眾人都回家了,即使將耳朵貼到牆上,亦察覺不到有人走過的跡象。
 
「怕?」
愛蜜莉站在保健室的人體器官圖前。
「沒這回事,因為入職才不久我很少來這裡當值。」
紫芊將幾乎要扭動折斷以方便傾聽隔鄰房間動靜的脖子回復正常位置。
她坐在一張骷髏骨做成的椅子上,雙手被骷髏手緊緊捉住。




 
「想想為甚麼我要跑回學校。」
「談戀愛嘛,偶然來點新鮮的。」
紫芊覺得理所當然,因為政豪也覺得理所當然。
 
愛蜜莉失落的跌倒跪在紫芊跟前。
「當然不是。」
她拉開保健室裡一個奶白色矮櫃抽屜,拿出一柄剪紗布用的剪刀。
「我這種從海洋來的妖精哪裡有能力在岸上存活?」
「放下剪刀!」
紫芊命令。
「我得從另一個老妖那邊給施法術才能擁有人類的雙腿在岸上走動,每踏出一步,腳下都有種被刀割的刺痛,像這樣。」
 
愛蜜莉捉起紫芊的右腳,用剪刀割下去。
 




 
「很痛啊!」
紫芊不理這是幻覺還是真實,總而言之很痛。
 
她掙脫緊捉住雙手的骷髏手。
象牙色不知道是真還是塑膠製的骨節掉落地上。
 
「閉嘴、停手、坐下。」
紫芊拿出一把木尺打在愛蜜莉手上,除打飛她的剪刀還打斷了她的手臂。
 
「陳老師,事情正如這樣,每一步、每一下刺痛都讓我恨不得將這雙腿斬斷好結束這沒完沒了的痛楚。」
愛蜜莉按在手臂斷口上,一臉楚楚可憐。
「有種便斬啊!」
紫芊將打過愛蜜莉的木尺擦在衣袖上。
 
「我承認自己蠻厲害的,已斬了很多根。」
 
愛蜜莉向紫芊展示地上一堆擺放散亂的蟹爪,腥臭腐爛的味道撲鼻而來。
 
「老師,夠嗎?」
愛蜜莉用餘下的手捉緊紫芊膝蓋,腳下不停滲出充滿鹽味的海水。
「我為政豪付出那麼多,要爭也應該由我爭贏吧?而且我的爪這麼多。」
 
眼前景象又回復到那段夜路上。
紫芊面前是爭持不下的三位,一具穿上整齊和服的骷髏骨、一個長著八隻青藍色幼足的年輕女子、還有一個普通不過的男子。
 
「原來是家庭糾紛。」
 
紫芊從公事包裡拿出課本,撕下三張寫上「死線」的便條貼,各黏貼到這三號人物頭上。
「左下角是學校總機電話號碼,如果要預約社工傾談可在辦公時間致電查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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