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胎故事》(一)
 
衝過一道塑膠質狀的膜以後,永寧翻了個筋斗,落在地上。
他會形容衝過的是「膜」而非「幕」,是因為當站穩住腳回頭一看時,是個既似樹洞也似眼睛的雌性生殖器。
灰黑的毛髮在這器官邊緣生長、蔓延……一直蔓延覆蓋整副母體。
毛色隨身體部份不同而略有演變,灰黑、灰白、灰藍、銀白、靛藍。
 
永寧看著這頭母狼靛藍色、人功造色寶石一樣的眼睛一閃一閃的寒光。
從前的他總認為世事不用分這麼細,而原來當面對面,快餐店用餐距離般接近的情況下接觸到這類形危險生物有別於城市人空洞眼神的眼睛,還真的會為此而分神,雙手一滑便趴在一片明顯為胎水體液似的東西上。
 




「誕生於月圓之夜,這孩子注定是我們的繼承人。」
 
永寧感覺自己的動作很快,從這黏合膠一樣惹人厭的胎水中爬起彷彿一個打噴嚏的抖動,便再次站起。
他發覺自己不是單靠雙腿站立,而是前肢與後腿。
他也如面前所見的生物一樣,都是狼。
 
上移生長於頭上的等邊三角形耳朵,淺珍珠紅的耳窩,聽著這群外觀是野狼,卻如卡通片般趣怪地說起人語,高談闊論要為狼嬰取個怎麼樣霸氣名字的荒誕場面。
 
「我叫永寧。」
為免被取個不喜歡的名字,永寧搶先說出一個自己使用了十七年的名字。




他的全名是田永寧。
姓甚麼其實不重要,但故事中他原本只是個普通的中學生,跟大眾一樣有血有肉,上課前想下課,下課後想玩樂的普通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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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歷數小時以「狼」作為肉身生存的時間,當晨光出現的一刻,我立即轉化回一個正常人體的模樣。
而這模樣也實在正常不過,是我原來的模樣。
一頭染上了酷似用作醫治喉嚨痕癢藥水的粉紅色頭髮,九十百分比巧克力色的眼瞳……
 




一群人模人樣,但他們在數小時前皆一律為狼的生物再次出場。
這一趟,他們帶來了一位在產房裡並未現身,屬於新登場的人物前來。
 
「永寧王子,這位是你的婢女,名叫雪現。」
一位看來形象十足一位算術老師的人物介紹說。
之所以是算術老師而非其他科目,或許是來自於他方角形的臉,還有方形的幼框眼鏡,配搭熨得筆直的西裝服,手法認真地結上的領帶。
 
「主人你好,我是雪現,如果不喜歡這名字請隨意更改。」
雪現翻開她的紅色雨衣帽。
不知使用了多久而產生出一種經過日曬淡色變質的塑膠雨衣下是個身形很高的女子,年齡暫且當作跟我相若,可能是十八歲,亦可能是能夠在生命線上拉出一段長距離的二十七歲。
她的膚色很白、頭髮很黑、紅茶色的眼珠、婚嫁專用大紅色口紅。
是個白化症病人。
身體上除了白以外的顏色都虛假得像填色圖書的油彩顏色。
然而這些都屬非不得已的舉動。
 




「雪現,很好的名字啊!」
我對著鏡子說。
一頭藥水粉紅色的頭髮或多或少是關係到怎麼我會遇上這項離奇事件主因。
 
「雪現替你更換衣服。」
她帶來的是一套跟我就讀學校一模一樣的衣服。
白色短袖襯衫、深灰色長褲、一個色澤如紅色血滴一樣的立體校徽徽章、長條形巧克力餅乾大小,刻上「圖書館管理員」藍底金字襟章,兩者分毫不差的穩穩扣在左胸前。
 
「我的校服。」
我脫口而出。
 
「是,王子第一個任務是要回饋母親大人。」
雪現機械式的口吻說出。
 
母親大人,我想是指我夜裡從她體內鑽出的那頭母狼。




不知道她人形化以後的造形是怎樣?是個端莊大方的貴婦還是個穿著四吋高跟鞋的火辣形年輕媽媽?
不知怎的,我對此產生不出任何能提起興趣的聯想。
所有聯想也只是娛樂雜誌中隨便一翻便能找到的罐頭式形容詞。
 
「她如此辛苦地將我生下,小小的回報是需要的,我該怎麼做?」
雪現一邊替我穿上衣服一邊說。
「好吃的食物。」
「好吃的食物。」
我重複。
雪現口中所指好吃的食物必定非一般。
「王后生產完以後需要補充營養。」
雪現為我扣上襯衫鈕釦時,我靈光一閃。
「吃人嗎?」
「是。」
「多少個?」




「三個。」
雪現替我穿好褲子,繫好皮帶。
皮帶扣,依然是細緻地刻上校徽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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