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下的那些人:方舟戰爭》: 第十七章:曾經美滿,已然焚盡的理想(2)
謠言像怪物,你不去理會牠牠是不會如你妄想中一樣,隨時間而消失。
特別是那並非謠言,而是真相時。
就在許少傑與康仔吵翻後的幾天,他殺害彭議員以換取流亡街坊會的謠言已經不徑而走,當然他心知肚明——這不是甚麼謠言,而是真相。
颱風的生成與逼近令末日下本來就叫人窒息的空氣更納悶,許少傑眼皮下雪茄的火星也在悶燒著,發出叫人煩躁的聲音。
是誰?
他皺著眉頭,看著拍向岸邊的浪頭。
是誰放出了那晚的消息?真的是歐舜兒嗎?
眉頭皺得更緊,答案也沒有出現。
那時他手下只有大飛鄧的走私份子,必須打出名聲令更多人加入自己手下,所以激起流亡街坊會的怒火,討伐末日法庭是必須要的。
他沒有後悔。
可是那也代表了在起始時期,背叛者已潛伏在身邊。
「歐舜兒⋯⋯」他輕叼雪茄,認定了舜兒是叛徒。
早不流出,遲不流出,就在對方舟發動最終一戰的時候流出——即使是如許少傑的這種粗人,也明白背後是某人的精心策劃。
攻城為下。
攻心為上。
恐怕⋯⋯自己已被重重計算。
「傑少。」悅耳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來者一人,女性,是大飛姐。
「佢當初好似就係你介紹黎,話身懷絕技?」雪茄不知為何變得淡而無味,他呼出深長的一口後放下,扔到眼前的浪濤中,看著它在浪花中浮沉幾個起落,最後消失在末日下。
「佢係⋯⋯?」
「歐舜兒。」許少傑試圖以眼線尋找被捲出汪洋的雪茄,但早已沒了影,「都係,佢地個個都係你介紹。」
大飛姐自然明白他的想法:當日所有俱樂部成員都是由她發掘,介紹,即使叛徒是誰也好,總不能與她開脫關係。
「⋯⋯對唔住,傑少。」大飛姐在他身後停下,卻沒有坐下。
「我今日係度諗,係度諗⋯⋯當日既人,依加都係度,即係我地最核心既俱樂部所在位置,方舟政府係一清二楚,點解佢地唔直接空襲我地?」
「⋯⋯」大飛姐沒有回答。
直升機常常會在都市間穿梭,執行預防性轟炸,但卻從沒炸中許少傑所在的據點。
「方舟班撚樣係唔係放生緊我地?」
「⋯⋯」大飛姐沒有回答。
以為自己集結了所有民間的僅有力量,以為自己總於與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對決,卻發現自己還呼吸著只因為敵人的放生。
浪聲聽著聽著也恍似嘲笑聲。
以得到方舟藍圖,用手執反物質燃料威脅方舟的最終計劃自然也灰飛煙滅——俱樂部部隊也知道他手上根本沒有反物質燃料。
多可笑,一廂情願的革命劇只是敵人把玩的木偶戲。
「傑少,天黑啦,返入去先啦。」
到底自己在幹甚麼?
從頭到尾都被人玩弄在股掌之中。
「返入去?好,咁之後呢?」不知道甚麼時候,他用作戰吼的聲音變得滄桑。
「⋯⋯」大飛姐沒有回答。
為甚麼?
想到這兒,許少傑才猛然回首!只見在日落餘輝下,鄧雁飛流著淚默默凝視著他的背影,平日的英氣消散在虛弱的風中,只有內疚與痛心。
「飛⋯⋯」
「你知唔知道佢地依加點話你?」大飛姐道。
「仲想點?」
「佢地話,係赤柱係你害死梁芷祈,就好似彭議員咁!」
「由佢地啦。」大飛姐抬頭一看,才發現許少傑已經站到她面前,還沒待她反應過來便被一把捉住拉取懷內,「我已經唔理,喂,你做咩喊到咁?俾人睇到點算?」
西裝襯衣下的強壯胸膛成為她的依靠,一直走在前面的背影回首幾她摟住。
「我⋯⋯始終覺得唔係舜兒,不過邊個都好,都一定係我⋯⋯」
「係呀,你準備點負責任?」許少傑笑道,「陪到我最後好唔好?」
「我⋯⋯」
「就咁話啦,今次入你數,冇得講價。」
那兒是最後?
是末日嗎?
是星河的彼岸嗎?
大概只有許少傑與大飛姐知道。
「你地係邊個。」突然許少傑提高警覺,把大飛姐護到身後。她擦掉淚花望向前,只見三個人正持槍指向許少傑,臉上盡是敵意,可是才一看他們的臉,大飛姐便馬上認出——
「你地做咩!放低槍!」
三人都是俱樂部小隊的人。
眼前的三人明明是俱樂部部隊的人,卻舉槍指向許少傑與大飛姐!
「我地做咩?全世界都知你用梁芷祈去做誘餌!」
「你鳩Up乜啊!」許少傑一肚子怒火無從爆發,怒喝回去。
「就好似彭議員咁啦嘛!用佢黎做激我地!用佢黎分散青龍佢地既注意力!」
大飛姐推開許少傑:「錯呀!完全相反呀!係青龍將佢重創!再送佢去東面引你地過去,令自己可以係西面既聖士堤反碼頭走佬!你地咁都唔明!?有人分化緊你地同傑少呀!」
「又或者係你地想利用佢,令青龍部隊既人去追殺佢而無人手去攻擊海上既炮擊艦!」
的確炮擊艦在西方開炮,而梁芷祈死在東面。
「點可能!我地冇咁打算過!」大飛姐力竭聲嘶的為許少傑辯護。
「邊個知!你地犧牲得彭議員,就犧牲得梁芷祈!」三人的準星沒有移開過。
許少傑的情報分隔以防被人滲透的戰術被方舟政府反利用了——因為每個分隊只知道自己負責部分的詳情,所以對別人部分只能靠猜的。所以當謠言流出後,許少傑根本沒有任何澄清手段,人們本來就在猜測其他人是否立心不良,加以煽動後便變成過這個樣子。
正所謂細思極恐——許少傑想到自己的安排被反過來利用,更覺敵人的老謀深算。
更覺自己身陷敵人城府之中,被玩弄得像個孩童一樣。
「就算有咩計劃都好。」已了解到無法澄清的許少傑擋在大飛姐面前,「都係我一個人既計劃,大飛姐佢都唔知成個計劃,同你地一樣,佢只知其中一部分。」
「我理撚得你地!梁芷祈⋯⋯佢⋯⋯佢既仇我地一定要報,有殺錯,冇放過!」
「咁方舟呢!唔搶啦?!」許少傑只求能保大飛姐安危,「人地講幾句就自相殘殺!點贏!」
「你唔好以為咁就可以為自己開脫!」其中一人道,「你根本唔知佢兩個對我地幾重要!」
說的自然是指彭議員和梁芷祈。
「我只可以講我問心無愧!亦冇犧牲任何人黎搶方舟!彭議員係死係末日法庭既人手上!梁芷祈死係青龍部隊手上!」
「你講大話!」那人激動地晃動手槍,「許少傑!我地睇錯你,全世界都睇錯左你!!」
「⋯⋯」
許少傑一時間沒回答,看得自身名聲甚重的他只當年被誣捏,卻沒想過自身名聲包括著眾人對自己的期望——眾人到底期望著一個怎樣的人去帶領人們搶奪方舟?
「我唔知你地點睇我,但係我冇做過令自己後悔既事。」他冷笑道,當日不殺彭議員又何來日後的勝利?他的確沒後悔過。
「許少傑!!」
他知道談判破裂,只是從一開始就注定這結果。
但正當他準備以血肉之軀保護大飛姐時眼前三人眉心都出現一個紅點!
「砰!」「砰!」「砰!」
三下槍聲響起,許少傑摟住大飛姐伏到地上!激蕩的回音在下沉氣流間迴蕩片刻後散去,許少傑與大飛姐站起來,只見三人化成三具眉心湧出乳白色腦漿的死屍,槍支都掉在腳邊。
「⋯⋯」許少傑與大飛姐都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養虎為患,係咪就係咁既意思?嘿哼哼哼~」
一聲聽起來極為風騷的聲音響起,接著一個人影從旁走出,隨著陽光照到她臉上,許少傑發現她是一個極為⋯⋯妖艷的女人。正如那些社交網絡上那些濃妝豔抹的所謂KOL一樣,她的粉底厚至發亮,臉尖的梭角分明,眉毛長至眨起眼來會扇出風似的,大眼仔把瞳孔放大至幾乎看不到眼白,一抹紅唇比玫瑰更紅,穿著和長髮一樣髮色的貼身迷你裙和斗零踭高踭鞋。
許少傑在星之曙光中的記錄中是說如果KongU的那個女人是天使,這女人就是魔鬼。
「你係⋯⋯」正當許少傑因男人本能發呆時,大飛姐先反應過來。
「唔使咁緊張,許生,鄧小姐,我呀~係你地既救命恩人⋯⋯」她不知為何要把做了Gel甲的左手尾指放到嘴角,「同時亦係你地既敵人呀,嘿哼哼哼⋯⋯」
「報上名來。」
「喂,喂~先唔講我救左你地,人地話晒都係女仔呀?」
以許少傑經驗,以「人地」作為第一人稱的女人總不是好人。
「咁你想我點稱呼你,小姐。」
「你地先收隊。」她這句倒是向耳上的無線耳機說,許少傑與大飛姐一回頭,只見一座大廈的樓頂三個人影離去,剛剛的三發狙擊就是他們!
「我叫小婷,係殺左你地同伴既仇人,亦係救左你地既恩人。」她眨眨一雙妙目望向二人,嘴角帶著謎樣的笑意,「係方舟政府天使計劃既其中一個天使,嘻~」
「呢個年紀小乜撚⋯⋯」大飛姐低聲道。
「你係天使?」許少傑面色一沉。
「無錯,勁唔勁呀,傑少~」
許少傑掏出剛剛從那三人其中之一執來的手槍指向她:「你係天使,我係反抗軍首領,雖然唔知你想點,但係⋯⋯」
「砰!」
一下槍聲響起,許少傑腳邊的石屎冒出火花爆開。
「我手下既狙擊手唔知三個呀,傑少~」她說的每一個字都風情萬種,包括威脅,「你乖啦,好冇?」
「⋯⋯」換句話說,已經有不知幾多個準星正在對準二人的頭顱。
「乖啦,聽我講放低槍好唔好?」小婷再眨眨眼強調道。
現在被威脅的,是自己。
「跟我黎行一轉,人地呀~想同兩位傾下計~嘻嘻~」
媚惑的笑容,香氣撲鼻的話語,卻伴著致命的殺機。蛇蠍美人的部署是無數似有還無的狙擊手,無聲無息之間把二人威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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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舟遊戲-第一夜。
主張以自己本身的登艦權制止貨櫃碼頭迷宮中殺戮——抱著這樣痴心妄想的一男一女白衫人暫時加入了楊芷欣的隊伍,在海關大樓築成了暫時的據點。
「我叫阿健。」男生道。
「我叫阿敏。」女生道。
都是很普通的名字。
大樓中有食糧,食水,似乎可以支持一會兒。一號,楊芷欣與二人把待著的地方整理,詠琳則是在外頭放哨。
「咁我地下一步係點?」一號問道。
「我想係度有咁耐得咁耐,室內比較好。」
阿敏卻搖頭:「我地等凌晨,其他人訓晒就行動。」
「行動?」一號與楊芷欣異口同聲問道,又相視而笑。
「我地認為人多好辦事,其他人都係單人匹馬,但我地有十幾廿人,加埋接受我地登艦權既人,人數至少翻一倍,所以我地要發揮呢個優勢。我地研究過,為左計時,每晚子夜做控制中心既貨輪都會鳴笛,我地約好在以第一夜既子夜船笛為信號,我地會去約定既地點集合。落單既其他人見到咁多人組隊,就唔會搞我地,我地亦唔認為佢地會聯手,所以咁樣係最安全。」
阿健解釋白衫人的計劃,表面上聽起來的確是言之成理。
表面上。
「所以我地依加先收集物資,只要子夜船笛響起我地就出發。」阿敏點點頭,似乎對這計劃很有自信。
正當楊芷欣又在現實與夢鄉之間的界線掙扎時,一響沉又長的聲音輕而易舉的把她拉回現實的末日倒數。
「咇————咇————————」
船笛準時在第一夜的子夜響起,悠長的聲音在貨櫃組成的迷宮之中迴盪,片刻後才重歸寂靜,恍似無事發生過。
「起身啦阿欣。」剛弄好石膏的一號溫柔地用另一手輕撫楊芷欣的瀏海把她吻醒,卻不知她根本從沒有睡著過。
「嗯…幾點?」
「子夜12點,我地要出發。」詠琳回到室內,「附近都有人向同一個方向前進,睇時間同方向似乎阿敏阿健冇講大話。」
「咁梗係啦。」阿敏苦笑。
「咁…行啦。」
五人再次從那扇被打破的玻璃窗翻到戶外,不知為何,空氣中一點風也沒有,氧氣像被黏死在空間中又悶又熱,到戶外後楊芷欣深呼吸幾下才算勉強回復精神。
準備打風嗎?楊芷欣感覺到暴風雨的前奏。
「跟我地黎。」
地點只有阿健與阿敏知道,所以也很理所當然的由二人帶路。楊芷欣,一號,詠琳三人緊隨著兩個白衫的少男少女向著迷宮內前進。
貨櫃迷宮由起重架把貨櫃組合而成,說是迷宮,但其實沒想像中複雜,只是被本來筆直如阡陌的道路變成了彎彎曲曲。在貨櫃區與貨櫃區之間,有一些地方沒有起重架的軌道,所以起重架沒法到達,而形成沒有任何貨櫃的「廣場」。
集合的地點似乎是其中一個廣場,可以看到附近的陰影中有零零落落的人在,而在廣場的正中央就有幾個白衣人在,似乎在討論著甚麼東西。
「佢地係…?」
楊芷欣的小隊同樣沒有馬上進入廣場,而是在兩個貨櫃之間的陰影處躲著觀察情況。
「見唔見到中間個大隻阿叔?」阿敏問道。
「大隻阿叔…見到。」一號探頭出去觀察然後縮回,「乜水?」
「我地叫佢做團長,本來都方舟既登艦者,組織左今次既行動。」
「團長呀…」一號道,「都有呢種感覺既。」
被稱為團長的是一個中年漢,似乎大約四十多,兩鬢已有幾縷白髮,國字臉上帶著金絲眼鏡,額上的皺紋沒有衰老的感覺,反而有點歲月的滄桑感,如果離遠看竟然還有兩分像石修。
石修…不,團長向旁邊類似助手的人說了幾句,旁邊的女人便掏出了一個大聲公:「大家出黎啦!!依加開始我地要互相合作架啦!!」
話畢後片刻沒人反應,沉默填滿了空氣,不過馬上就有人步出。
有了第一隊,馬上就有第二,三,四隊,全部都是白衫人帶著其他打扮的人,就如他們計劃一樣白衫人拉攏普通人一樣。
「欣,我去睇水。」
「好,唔該…嘩,咁快既?!」
楊芷欣一回首已經看不到剛剛還在說話的詠琳,只剩下耳中的殘響。
「我地都行啦咁。」
話畢,阿敏,阿健也領著楊芷欣與一號步出陰影,附近的小隊都在面面相覤,信任其實相當的薄弱,人人眼神中都有著或多或少的猜疑—事實上連一號與楊芷欣也是如此,二人在不知不覺間仔牽起了彼此的手。
「歡迎,歡迎大家。」團長看到眾人同樣以大聲公道,似乎找到了體育用品的貨櫃,「黎,大家可以坐低,放輕鬆D就得,呢D大逃殺遊戲就係想你地咁緊張。」
「唔好坐,我地去後面埃住。」一號用耳語向楊芷欣道。
話畢,二人走到一個貨櫃旁靠著,這兒不但遠離廣場的正中央—也是團長的位置,也鄰近逃跑的路線。
「我地既團員應該同你地講過,我地既目標就係將方舟遊戲既傷亡減到最低,未介紹,大家可以叫我做團長。」他向眾人躬身,「只係一個係末日下想更多人生存到既人。」
一號冷笑,他想起了姓齊的那個男人。
「笑咩?」楊芷欣問道。
「冇事。」
楊芷欣嘟起嘴巴,卻沒有追問。
團長繼續說:「之後我地要做既事其實好簡單,收集糧水,收集防具,互相合作,渡過呢七日就可以,而呢個四通八達既廣場就係我地既據點。」
「只係防具?」有人問道,「我地唔需要武器?」
「唔需要。」團長道,「我地係和平主義者,加入我地意味住你地會透過我地得到額外既登艦權,你地已經退出左呢場殺人遊戲,無人需要互相廝殺。我亦希望其他人見到我地呢個人數可以知難而退。」
「咁如果佢地唔知難而退呢?」
「我地會用最低武力將佢制伏。」團長回答道,「大家可以見到我地掛緊既白布,係代表白旗,但我地唔係投降,而係退出……為左登艦權而互相殺害實在太唔理智。」
眾人都低頭議論紛紛,但看樣子接受他說法的人佔了絕大多數—那是當然的,他的主張其實在接觸到白衫人時已經聽過,也沒太大差別,所以跟隨白衫人前來自然也是接受了這理想吧。
說穿了,就是合眾為一與利己主義之間的信任投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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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無數狙擊手的威脅下,許少傑與大飛姐也只能跟著這自稱為「小婷」的天使走。
「如果你係天使,點解唔殺我。」許少傑問道,這也能看得出他已經開始自暴自棄了吧,「我係你地既眼中釘許少傑啊?」
小婷倒是露出一個意義不明的回眸:「就係因為你係許少傑呀~?」
許少傑皺起眉頭,細思這話的意義。
拐過了一個又一個的街角,許少傑時不時抬頭望天,除了無星的暴風雨前夜外,間中還有人消失在角落。眼前的小婷除了看起來妖艷外,在手段和部署上卻是叫人吃驚,恐怕只要她一揮手許少傑與大飛姐便會當場爆頭吧。
卻沒有。
這種心戰遊戲叫他心煩。
太陽已然西沉,空無一人的都市在末日下如聳立在荒野的巨人,默默的看著這最後的日子。
「我地黎到啦~」
電筒照到路牌上,反映出香港大學四字,在遠方可以看到古老的維多利亞風格鐘樓剪影,沙沙的樹海中如燈塔一樣。
「香港大學?天使,你到底想點,玩緊乜野?」
「嗯…有個人想見你。」小婷閃亮的眼睛在黑暗中一轉,「算唔算係人呢?嘻嘻~」
不算是人,難度是鬼嗎?!
也不是。
「你好,許少傑先生。」
終點是在一間Lecture,Lecture如巨大的戲院,由上至下的一行行座位整齊的排列,斜度使後方的人不會被前面的人阻擋視線,所以現在站於最高點的許少傑可以看到足足兩層樓高的教學用顯示屏上的人影。
「乜料…」
「砰」的一聲,二人身後的門被關上然後上鎖,正常人大概這時便會慌得去拉門,撞門,但許少傑心知肚明那個小婷要殺他的話從一開始就可以,簡直是易如反掌—所以關門放毒氣之類的事不會發生。
值得他注意的,只是那個人影罷了。
小婷走到Lecturer的位置坐上,開始補上妝來,似乎沒打算插手。
「你係咩人。搞咁多花臣想點。」許少傑道。
「首先,我唔係一個人。」黑色人影道,「…咁樣啦,我由頭講起。我係方舟既人工智能,負責帶領人類尋找新地球,令方舟係宇宙中自行進化,佢地稱為我——阿當。」
阿當頓一頓:「因為我係人工智能,所以冇實際形象,呢把聲都係以數據庫合成出黎,請你見諒。」
「…嗄?」這已超出許少傑的知識範圍。
「你咁樣理解—我,就係方舟既化身,我就係方舟。許少傑,我由數據上得知你好憎我係唔係?」阿當提問。
「你…係方舟?」
「你可以咁理解。」阿當的影子點頭,由其說是影子,其實仔細看可以的得出那並不是影子,而是黑色的3D人體,就好像立體模型上沒有貼上材質一樣。
「咁你黎搵我做咩?你咁神通廣大,應該知道我係你死對頭!直接搵你D天使殺左我呀!?」
「錯啦許少傑,你並唔係我既死對頭。」阿當道,「我對你冇敵意。」
它卻沒有說戍「就同人對螻蟻也沒敵意一樣」。
「但我有!!」許少傑喝道。
「我知道。」阿當的語氣倒是相當平靜的,「所以呢個亦係我請小婷帶你地過黎既原因。」
「投降?我拒絕。」許少傑口出狂言。
「並唔係。」阿當道,「我明白你既憤怒來自於自身既存在被方舟分配機制否定,機制否定你既價值,否定你既存在—所以你感到憤怒。」
面對理性地分析許少傑心態的阿當,他卻變得更暴怒:「係呀!你好撚勁呀屌你老母!中晒呀!!你叫我黎我黎曬命你有幾聰明呀!?」
「我並無生母。」阿當認真地回應他的問候,「係方舟準備既呢段期間,你向方舟發起挑戰,你打敗方舟護衛隊,你打敗佢地手下既天使,做到我曾經認為你無可能做到既事。」
日後她在這段記錄中發現了這點:天使不是阿當的手下。
「所以—計算結果出現左更新,你呢段時間既努力證明左你自己既存在。」阿當正經的說道,許少傑的暴怒完全沒影響阿當,他只是在按程式設計對答,報告。
「你,許少傑獲得方舟分配機制既認可,你既能力絕對唔比登艦名單既人差,甚至你擁有現代人罕見既軍事才能同領袖風範,值得生存落去。你既名已經登錄係登艦名單上,你隨時可以前往方舟防線既登艦口進入方舟建造區準備登艦。」
簡單的宣告,卻使許少傑與大飛姐半響沒有反應過來。
「佢呢?佢上唔到方舟我唔會接受。」許少傑以眼神望向大飛姐。
「無問題,你既價值值得俾你帶多一個人走,只要你上方舟就可以。等我一陣—搞掂,鄧雁飛—你既名已經被登記係登艦名單上。」一瞬間,更新便完成。
許少傑,大飛姐—正式成為了登艦者。
「咁撚兒戲?救世主大人。」但許少傑似乎的確受到了震撼,一屁股的坐到附桌子的椅上。
「我唔係咩救世主,呢件事更唔兒戲,許少傑。」屏幕上的阿當道,「每個天使都有佢既功能—有人運用天使權力防守方舟;有人運用天使權力尋找合資格上方舟,理應值得獲救既人;有人運用天使權力瓦解留地者既反抗意志;有人利用天使權力記錄歷史………而小婷,佢負責既係接觸證明自己值得上方舟既人,帶領佢地上方舟。」
角落裡剛補完妝的小婷向在最高處的許少傑二人甜美地揮揮手,剛把化妝袋收拾好的她更妖艷了。
「負責收集記錄既人就係星之曙光計劃,向晴小姐就係其中一員,佢應該有同你講過。而思考,計算,評估既人就係我。」阿當道,「所以一D都唔兒戲,你既登艦權係你自己努力得返黎,你證明左自己既生命,自己既存在意義。」
自身存在得以證明,許少傑透過方舟爭奪戰完成了這一點。
但這就是目的了嗎?自己奮戰至今,只是為了一個登艦權?
「方舟爭奪戰已經完結。」阿當道,「你既敵意唔再成立,因為體制已經肯定左你。歡迎黎到登上方舟,許少傑。」
小婷旁邊的門打開,後面似乎是教學樓的後樓梯,燈火通明的後樓梯與被調暗燈光的Lecture相比,單是從門框映進來的光已顯得光芒萬丈。
「只要你地一句,我就可以帶你地去方舟建造區。」小婷站起來,拉一拉因太短而走光的貼身短裙,還有意無意的拍一下屁股,「你想既,今晚我地可以一齊,飲~杯~野~」
許少傑卻陷入了沉思—這就是證明自己存在價值的結局嗎?
然後,他望向了大飛姐。
「就星之曙光既記錄,反抗軍正因為關於你既謠言四起,軍心不穩,今日甚至有反抗軍既人想殺你。」阿當幫許少傑啟動了分析的機能,「我對你唔存在敵意,因為依加既反抗軍已經唔再係威脅—你心知肚明,許少傑。」
許少傑本想反駁,但又欲言又止—因為他知道自己無言而對。
「必死既末日,同令你可以生存落去既方舟,已經唔需要再考慮D咩。而且可以上方舟既人唔只你一個,鄧雁飛都可以上。」這兒有鏡頭,阿當自然看到剛剛在思考的許少傑望向大飛姐的那一下,分析出他在衡量的事。
「方舟就係你面前,末日都係,你係聰明人,值得生存落去既人,許少傑,你識得揀。」
許少傑掏出了雪茄,然後點起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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葵芳一帶的喧嘩聲在末日的寂靜下震耳欲聾,光是接近已經聽到有人在歡呼起哄。
「有方舟唔上你黎搞咩呀衰妹…」—這樣想著的楊子平看到那些醉倒在街角,或被毒品軟癱在街角的人們,只能無奈地搖頭。他正從外圍無聲無息的接近,但附近的人都在狂歡著,酒吧,餐廳內的酒被成堆的放到街頭,空氣中瀰漫著酒精的刺鼻味道,屏幕上正轉播著由天使舉辦的方舟遊戲,不論是甚麼人,都沉迷在精心設計的娛樂之中,這就是這附近完全沒人說要攻擊方舟的原因吧—
眼前的愉悅使他們放棄了。
不,說「忘記了」更貼切吧。
楊子平是沉默的,安靜的,在人們沉溺在酒池肉林中的時候他靜靜的走過,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卻無時無刻的注意著周遭所有人。卻——
「呀,好多酒呀!?好貴架WOR平時!呢,呢種酒咪個種絕左版既手工啤?!喂文雀你試唔試下呀?文———嗚嗚嗚嗚」
——除了他身邊的那被他掩著口的女人。
「咪講左,叫我做文先生囉你老味!!仲有我地唔係黎飲酒啦!唉點解你會跟埋黎架仆街!」
「嗚嗚嗚嗚」被404末日小隊稱為「視后」的電視台小演員被楊子平掩著口,正可憐巴巴的望向他。
「唔準再叫我做文雀。」
「嗯嗯。」
楊子平放手。
「你呀,咁粗魯做咩啫…雖然,你粗魯D我都鐘意既…」她滿臉通紅的望向楊子平。
「你興奮個屁啊?!」他喝叱視后,視后也做個鬼臉控制自如的收起臉上紅暈,這就是她被召入404末日小隊的原因吧。
楊子平當然明白,視后口上說著甚麼「你一個去人咁寂寞」「你有危險點算呀」,但無容置疑的他是姓齊的派來的監視者,大概會在他不發現的時候靜靜的聯絡姓齊的報告他行蹤吧。
「嘻…」
還掛著一臉傻笑!這是演技這是演技這是演技這是演技!楊子平一邊提醒著自己一邊別過頭去。
「喂呀,人地真係好想飲呀!」
「你鐘意,咪飲醉就得。」楊子平冷冷的道,繼續走在前頭,但其實正以眼角餘光注視著視后正一跳一跳的走向酒堆拔出一支手工啤。
五分鐘後。
「嘔——-!!!」
「你唔飲得就咪撚飲啦屌!!」
楊子平心中叫苦,反正要受人監視的話倒不如叫槍王來,至少比這廢物演員有用!就算是作家也好呀!即使沒有戰力也不會這樣光天白日喝到吐吧!
「禾又矛碎,禾反胃咋!死啦會唔會有狗仔隊…噁!!!」
「我好撚想返屋企…」楊子平一手扶著她一手掩臉嘆氣。
當視后把胃中的一切都吐得一乾二淨,雙腳抖著無力地坐在新都會面向中央舞台—也就是原先小巴站—的時候,全場的人聲都愈來愈喧嘩,然後——
「係咪——等左好耐啦!!」
主拎在煙霧與花炮連發之中再次登場,地鐵站,天橋,平台,附近所有人都望向他,他正向著人們揮手,然後舉起咪高峰:「最後一輪既方舟遊戲,最後一個上方舟既機會!即將開始啦!!」
「WOOO!!」
「YEAH!!!」
楊子平望向屏幕,見到一架雙層巴士正停在一道由貨櫃組成的圍牆前,在圍牆上有一個貨櫃是由起重架勾著,似乎就是閘口。
「呢個就係方舟遊戲既迷宮?」
「嗯…好似就係…」
「……你抖下啦,支野可能壞左之類。」但聞起來也不像呀?
莫非…
「嗯…好…對唔住…文…先生。」視后有氣無力的把頭靠到牆上,但是胃中甚麼東西也全吐出來,應該不會有大礙。看到她那樣子,楊子平也沒再多說甚麼了。
「聲音畫面有冇問題!試下試下先!!」
畫面上分割成幾十格,似乎是巴士內的情況,鏡頭是安裝在人們身上的,從晃動程度與高度就能看出。人人臉上都是憂心忡忡,看著巴士前方等待開閘。
「好,一齊黎啦!!」
「十!!!」
「十——!!!」眾人回響。
「九!!」這次主持與人們一起高聲倒數。
「八!七!!」
就在這時,楊子平看到了!
「阿妹?!」
畫面上的楊芷欣正與旁邊的男人牽著手,是在消除緊張感嗎?!話說那個仆街陷家產是誰人?!但由於每個人的鏡頭都是掛在身上,這時大部分的人都望向車頭,這個路人甲只是剛好望向後才拍到楊芷欣,馬上畫面又切換到車外的畫面。
「三!!二!!一!!開閘啦!!!」
「WOOOO!!!」
車內畫面全數消失,變成相當有電影感的運鏡鏡頭,起重架「轟轟」地把貨櫃升起,圍牆露出剛好給予雙層巴士過的入口,巴士緩緩加速穿過後到底迷宮內,然後車後的閘口再度關上。
「仆街,佢真係出左黎仲要去埋!條友又係乜鳩人黎?!喂,行啦!!!」楊子平轉頭,視后看看他無力的點頭,然後有氣無力的撐著牆壁站起來,神色楚楚可憐。
「……」他搖搖頭走向視后,「你坐返低啦都係。」
「但係…」
「坐低啦唉!」他手一撥,視后雙腳突然一軟差點就這樣摔向樓梯,但楊子平早已捉住她的手臂,輕輕把她放下。
「我依加去睇下呢班人咩料,一定要帶返我個妹出黎,你坐係度等我好唔好?」
「好,我坐陣冇乜野…」
「飲左佢,食埋佢。」楊子平剛剛遞上剛剛順手牽羊在路人身上扒來的白面包與清水,「唔好再試埋晒D奇怪既野啦。」
只要自己的熟人有需要,楊子平就會發揮長兄的那種照顧自己後再照顧別人的性格。雖說他常覺得被視后拖累,也覺得視后連花瓶也不如(花瓶可以當武器揮動),但畢竟在末日下404末日小隊的人就是唯一與他連繫著的人,所以他還是會照顧著他們。
「你係度等我啦咁。」
「嗯…」
楊子平轉身離去,還不忘回頭看她幾眼確保她沒有亂跑才走向舞台。主持正在台上口水橫飛的鼓動氣氛,似乎附近的人都來這兒看比賽了。的確,在末日下娛樂欠奉,即使這方舟遊戲的硬件連YOUTUBER也比不上,但對只能等死的人來說已經是極為吸引。不想把事情鬧大的楊子平在那兒聽到他在台上的表演,直到方舟遊戲正式開始後他才略作休息,步下舞台。
「你好呀…主持人…」
運來的其中一個貨櫃是他的休息室,也是楊子平所在的地方。
「你係咩人?我…明明鎖左門…」
「呢D國產鎖我一包出前一丁可以開兩打。」楊子平站起來走向主持,主持人想開燈看看眼前是何許人也,但電線早已被楊子平割斷,只有電掣正在啪啪的空響。
「痴撚線!」
他轉身想逃,楊子平把藏在身後的手一拉一收,早已佈置好的琴弦穿過旁邊的窗子從外把門上鎖,主持人一拉才發現門已被鎖,正當他想拍門求救時只看到眼角餘光人影一閃,楊子平已把小刀頂住他咽喉。
「咪出聲,我唔會殺你。」刀尖從凌空變成貼住他的鬚渣,「如果你合作。」
「大,大佬你想點…」看到這敏捷,看到這佈局,他便知道眼前的人非普通人,而自己因為這個主持位置撈到個登艦權,他可是很珍惜小命的。
「我鐘意愛惜生命既人,咁樣我地大家都好做D。」楊子平一邊說話,刀卻一貼著主持的頸,他甚至能感到鋼鐵的冰凍。
「愛惜!愛呀!生命滿希望嘛!」
「咁就好。」楊子平冷冷道,「我有個妹,佢依加傻更更咁俾你地呃左去方舟遊戲,依加黎幫佢搞退賽。」
「退…退賽?!」
「係,我地咁近你明明就聽撚到。」楊子平略不耐煩的道,嚇得主持滿頭冷汗。
「但,但我唔得架!我做唔到架!我只係負責做主持,搞下氣氛,我幫到你D咩啫?!」
「我要見天使。」
「嗄?」
從問題核心解決吧。
「咁大型既比賽,係天使用黎解除上唔到方舟既人佢地既反抗意志,你唔係扮唔知下嘩。」
「我只係做主持,換個登艦權,冇諗咁多…」主持苦笑。
「咁天使係邊,劇院?我頭先見你係入面出黎。」
「唔係啦,個度全部係黎做野換登艦權既人黎,我地搞埋呢次就去上方舟架啦。」
「咁天使係邊?」刀尖輕輕刮過主持的頸子,他能感到鬚子被削斷,如果楊子平再使力一點的話斷的就是頸子了,「唔好逼我問第三次。」
「佢…佢係貨櫃迷宮入面啦!佢係入面!」
天使也在貨櫃迷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