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下的那些人：方舟戰爭》: 序章
耳邊傳來的只有少年希望逃離死亡的喘氣聲, 急速往前跑的步伐令腳下軟泥濺起, 在細雨的夜裡身邊卻只有無邊黑暗--
「護衛隊呀! 追到黎啦! 走呀! 有護....」
「砰!」熟悉的雷明登散彈槍槍聲再次響徹末日前的夜裡, 那人恐怕已倒在某個方舟護衛隊的槍下了吧。
逃..!要逃! 即使沒法登上方舟, 也不能死在這兒..!
少年想到這兒之前, 雙腳已經邁開, 手心中傳來的是少女的體溫, 但接著耳邊響起的就是第二槍, 第三槍, 第四槍...槍聲密集的在樹影間傳來, 一發比一發近, 其他同樣是參加要求公平分配方舟位置集會的人一個又一個在慘叫聲中倒下.....
屠殺..這是屠殺..
鮮血的甜味, 在風中散開。
「停止衝擊方舟護衛隊防線--」
沒人衝擊, 槍聲卻不斷。
「---否則開槍!!立即離開!」
一槍又一槍, 倒下的人一個又一個。
被包圍了?!
糟了..不想死...生路..一定有生路...即使沒法登上方舟, 這兒也一定有...
「個邊呀!!」
「走!!」
少年拖著少女跟著晃動的人影向包圍網的角落湧去, 從剛剛海洋公園正門附近一帶的生還者, 還有幾多人能逃出去? 子彈與黑夜沒有給他們思考的時間, 槍聲, 硝煙, 火花在身邊不斷襲來, 血花與屍體在黑暗中的樹林間綻放--
「跟住我! 跟住我!!」少年一邊拖住少女, 一邊沖過如地獄一樣的人間, 哭泣聲和慘叫聲此起彼落, 這還真的是那個昔日的香港嗎?
「救命--」
「唔好殺我....」
「我地會走! 我地唔上方舟架啦!」
「放過佢..要殺殺我啦..」
「唔好開槍呀...你地唔係香港人咩......」
「砰!砰!砰!砰!砰!」
五發槍聲, 五把聲音都消失在末日之中。
這如狩獵場一樣的光景, 是末日下的香港。
狩獵方, 是以維和之名的方舟護衛隊, 鎮守北方-玄武部隊。
被狩獵方, 是在末日下沒有登上方舟資格的普通香港人, 被他們視為下等人, 甚至不被視之為人, 護衛隊口中的曱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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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地獄的起因是404日後, 一顆小行星將會正面撞擊地球, 人類文明將會灰飛煙滅。為了避過滅絕, 人類以黑科技建造出巨大的太空方舟, 但因為位置有限, 方舟沒有載上所有人, 有大部分人都會留在地球上等死。
為了要求更公平分配方舟位置, 大量沒有登船資格的人集結在方舟編號852的香港方舟建造區外面, 即是海洋公園一帶進行抗議。而然, 等待他們的只是子彈和鮮血--以及這場大屠殺。
已經沒空去躲避子彈, 已經沒空去尋找掩體, 現在一定要逃出港島南, 逃, 逃, 逃.....
「救下我...」一隻手捉住了少年的腳,染血的手在屍堆之間伸出, 「我唔想死...」
「細佬...」少女動了惻隱之心。
「....對.....對唔住!」
他一腳踹開了那垂死的人, 捉住少女的手撲向包圍網的缺口!
「屌.....點解....救命呀!! 求下你啦! 扶我走啦! 」
那人的呼救聲從背後傳來。糟, 要馬上離開, 他這樣叫的話會吸引玄武部隊的注意力! 果然, 逃出了一會兒後, 身後一下響亮的槍聲爆出, 那人再沒有呼救。
「對唔住...對唔住....」自己是個壞人。
隨著步伐推進, 樹林漸漸消失在視野間, 一條馬路打橫出現--
「呢度..係香港仔隧道....」少年看著眼前燈火通明的馬路, 只要滑下去就能逃離後方的人間地獄。
「繼續追, 一隻曱甴都唔好俾佢地走!」
要進隧道去嗎?
「嗶嗶~~」一下車笛聲打斷了少年的思路, 一架七人車打橫停了在路上, 車上一人正向二人揮手。
她是誰? 其他在前面的人呢?
「上車! 快D!」
「家姐, 小心!」少年拖著少女向下滑, 穿過矮林和被剪斷的鐵絲網, 但是在路上他還看到一堆護衛隊的屍首與血泊。
這不是包圍網的漏洞, 這缺口是某些人偷襲造成的！
是為了救人?!
二人到達了馬路後, 向隧道中一看, 似乎有不少車子正向隧道另一頭駛去, 眼前的七人車已經是最後的嗎?! 為甚麼要救人, 為甚麼要冒這樣大的險...之類這樣的問題少年沒時間問, 他只看準趟開的車門把少女扔進去, 自己再躍上車--
「隆....」車子引擎發動。
「伏底!!」女司機吼道, 二人馬上伏下! 果然幾發子彈應聲呼嘯而過, 從後方的車窗射穿前方擋風玻璃! 張開蜘蛛網一樣裂紋的玻璃碎使女司機沒法看清路, 但車子還是衝進了漆黑的隧道中! 一進隧道, 女司機舉起一支鐵通掃走擋風玻璃, 再流暢地把捲著玻璃碎的鐵通扔到車外, 然後把紫髮束起:「無事啦嘛, 你地幾個?」
幾個?
少年定眼一看, 車上除了二人外, 還有被接的其他混身是血的人們, 大概都是從集會現場逃亡的人吧。
「我..我無事, 家姐, 你呢?」
「我..我都無事。」
「你兩個叫咩名?」
「我..我叫歐舜兒, 佢係我家姐, 歐貝兒。」
「叫我大飛姐, 咁呢個重任就交俾你啦, 歐舜兒。」大飛姐掏出一個遙控起爆裝置。
「嗄?!」
「我地襲擊左包圍網既最遠點, 為你地打開左逃生通道, 再派家長車黎接你地...但係咁樣係唔夠。我地太遲。」
馬上, 隧道後亮起車燈--追兵的車燈!
「拖住佢地腳步, 我地一出隧道口你就要禁掣引爆炸毀隧道天花斷後, 太早炸, 我地都會被困或者被波及；太遲炸,或者佢地追太貼 佢地就會衝埋出黎, 你明唔明?」
「我...我明白!但係有咩方法..?」
大飛姐把車燈關掉, 一時間車子在隧道中如隱形一樣, 後方的追兵也沒有開槍,但一但離開了隧道的話...
「車上應該有槍既, 但係---」大飛姐的視線從後視鏡中射來, 「你有冇殺人既覺悟?」
「......」耳邊風聲呼呼, 舜兒沒有回答。
「世界末日就到, 你準備點樣做?」
「.....」
「細佬?」貝兒憂心地看著這個自小優柔寡斷的弟弟。
再沒退路了。
他們是要趕盡殺絕, 如果連這點覺悟也沒有的話.....
「家姐。」舜兒把遙控扔給貝兒, 「由你黎引爆。我黎拉開我地之間既距離!」
「...交俾我!」
他的手在抖著。
時機就在七人車衝出隧道, 而追兵還沒離開的一瞬間!
舜兒閉上一隻眼, 執起車上一支手槍--
殺人...某人的性命..就在自己手中, 即使那是仇敵, 即使那是追兵..但也是人命。歐舜兒好像看到自己小時偷看媽媽在廚房中煮飯, 肉砧上那死魚流出的眼珠.....
不行, 要用殺人之外的方法...!!
「歐舜兒,佢地既車係玄武部隊既防彈裝甲車, 子彈係打唔穿! 」
動手...對..只..只能動手!裝甲? 對了!
「砰!」「砰!」
子彈命中裝甲車上沒有裝甲包裹的車頭燈, 馬上照向七人車的光柱消失!
這男生不是普通人-- 大飛姐馬上意識到。
歐舜兒本身擅長弓道與第一身射擊遊戲, 集中精神時視力如獵鷹一樣銳利, 這樣明顯的目標要擊中可說是易如反掌!失去車燈的一架裝甲車馬上慢速, 那麼剩下的一架--
突然, 剩下的一架裝甲車的車頂打開, 一個護衛隊員連同一架機槍探出!!
糟了!
「伏底!捉實!!」
「噠噠噠噠噠-----!!」
車身爆出火花, 七人車在大飛姐高超的技術下使出高速蛇行避開掃射! 隧道出口就在前方, 但是即使舜兒看穿了車頭燈沒有裝甲令其熄燈從而將一架車逼退, 還有一架配有機槍的裝甲車在追殺啊?!
完了, 這是絕境...嗎?歐舜兒倒在座位上喘著氣, 開槍的壓力不比護衛隊追殺輕!
「中頭獎呀呢獲!」大飛姐卻好像很高興的?!
「依加仲炸唔炸?!」貝兒整個人瑟縮到座位下問道。
「炸! 計劃不變, 但歐舜兒, 你伏好!」
「使你講!!」
「傑少, 我地中左頭獎!」大飛姐對著對講機道。
「收到, 我係附近。撐住, 唔準死。」
誰是傑少?
「噠噠噠噠---」又是一連串掃射, 隧道牆壁, 地面, 車身再次噴出火花! 但這樣下去的話, 車子再受一次射擊就會變成廢鐵了吧?! 兩車追逐下, 隧道內回音不斷, 害舜兒貝兒都只聽到耳鳴, 但是前方已經可以看到被月光照亮的天空, 是出口!
「準備好啦歐貝兒!」
「好!」貝兒咬緊牙關, 仰天看著上方, 視野中只有不斷後退的隧道頂, 隧道頂, 隧道頂,還是隧道頂,然後是黏在隧道頂的幾個炸彈, 接著----
是夜空。
就是現在!!
「嗶」
「轟隆--!!」
烈焰在車後爆開, 爆風捲向兩車, 瓦礫如雨一樣從天而降砸向他們! 但是早知會爆炸的七人車沒有一絲減速, 舜兒以背護住病弱的姐姐為她擋下碎石, 車子直接從石雨之間衝過去!
倒是後面的裝甲車被突如其來的爆炸嚇到, 竟然減速才敢穿過正在崩潰的隧道口, 但因為與七人車距離還近, 兩車都安然地離開隧道--
但同樣因為這減速, 令許少傑有機可乘--
車燈打開, 引擎加速, 裝甲車上的護衛隊員聽到身後傳來鐵騎的聲音。他回首一看, 只見身穿一身西裝的許少傑正騎著電單車向其突擊! 手執的是綁著刀子的長桿, 如土製關刀一樣的長兵器!
借助電單車的衝力的速度, 許少傑騰出雙手, 揮舞土製關刀--
斬!
電單車呼嘯而過, 在與裝甲車交錯的一瞬間, 只見銀光一閃, 那人的頭顱便飛落到末日的夜裡, 等待首級落地, 頸上才在月色下噴出血花。
機槍手, 殺首。
退路, 被堵。
好了, 現在交換狩獵場上的角色吧。
「啊....」
一向只享受著那些下等人如走獸一樣被屠殺似的, 只會下跪求饒, 完全不會反擊的樣子, 突然被這樣重創, 裝甲車上的其他隊員一時間不知所措。
難得有登船資格, 不是要死在這兒吧?! 他們不是香港人嗎? 只是些曱甴...為甚麼會反擊? 不怕死嗎?!不怕被捉進赤柱嗎?!
第一個人推開車門逃亡, 希望能以自己雙腳跑回方舟建造區, 接著是第二個, 第三個...
「全部我要活捉。」許少傑把土製關刀掛回背上, 駕駛電單車駛向七人車查看這最後一架車的情況。
「係, 大佬!」暫時的手下們開始圍捕逃跑的護衛隊員。
這就是人類文明盡頭的光景。
曾經我們以為人命無分貴賤, 曾經我們以為和平能感動極權, 曾經我們以為大家都是香港人, 曾經.....
但是在末日逼近下, 這一切都不再復見。小行星還沒砸到地球上, 那些昔日美夢卻已經粉身碎骨。
這不是拯救世界, 對抗末日的故事。
這是故事說的, 是關於末日下的那些人。
面對強權, 結局也許早已注定。但是, 這能否定那群人在末日下奪回自己意義的故事嗎?
也許這樣問會更好--「當一切必迎來終結, 生命還有沒有意義?」
距離世界末日: 396日。
末日倒數下, 人只有兩種。
其之一, 是資格登上方舟的。
其之二, 是沒資格的下等人。
前者, 可以進入方舟建艦區, 建艦區由具有重火力的方舟護衛隊看守, 確保方舟可以順利建造, 當中的工作人員和物資可以安心地為人類建成太空方舟。
後者, 只能留在這垂死的星球上等待世界末日的降臨。
效力方舟計劃過程者, 可以登艦。
出資協助興建方舟者, 可以登艦。
於學術上有卓越成就者, 可以登艦。
屬政府架構骨幹成員者, 可以登艦。
最後, 剩下那少得可憐的位置會以隨機攪珠方式, 分配給不包括於上列者。
這就是人類在這世上的最後光景。
為了反對這種荒謬的二分法, 沒有資格登艦的人反抗了。成千上萬沒資格的被遺棄者包圍著方舟建造區, 即海洋公園, 黃竹坑一帶.....卻沒有人敢當那隻出頭鳥, 因為來這兒的人都是求生, 而不是求死的。
包圍進行到第八天, 方舟護衛隊北方師團- 玄武部隊進行了暴力鎮壓, 之後發生的事, 就是那些大逃亡。
多少人被殺了? 不知道。
多少人成功逃出了港島南? 不知道。
那老者知道這樣下去這場屠殺一定會發生, 那群合法持械的只是一群禽獸, 現在於世界末日下他們不需有後顧之憂, 自然會以手上的槍炮把這種體制中的下等人, 口中的曱甴進行清洗式的屠殺。
體制...體制....最後還是以體制去把人當成死物一樣分類!
想到這兒, 許少傑在雨中的眼神便憤怒了起來。
電單車在雨中衝破末日下的雨幕, 確認再無追兵後再緊隨幾乎已成廢鐵的七人車駛進會展的停車場。
「小..小心, 家姐, 慢慢..」
窩囊廢- 許少傑才看了一眼便建立了固有印象。
「飛。」許少傑叫住剛剛下車的大飛姐, 「點解要自把自為!」
「無呀。」大飛姐別過眼去, 「應..該冇。」
「偷襲製造出包圍網缺口後, 15分鐘內護衛隊就會黎支援, 接放學行動最後撤離時間, 係子夜, 你知道我地無可能救到所有人架?!我地都好危險!」
「哦哦哦?係咩係咩?」大飛姐可不會怕許少傑, 「我以為我地同班高官唔同添?」
這女人.....
「我架車又未滿, 梗係滿晒先開車架啦!」
「你知唔知岩岩幾危險?!」
「知, 就係危險先要救人架嘛!」
「.........」
「點呀, 係咪唔夠我講呢!」自小在江湖中長大的大飛姐, 自然不會怕許少傑...至少這種時候不會。
「無聊。」
「你就唔識關心下女仔既咩? 我岩岩俾機關機掃射完喔?」
「睇你幾好呀, 串串貢。」許少傑把從已空無一人的高級超市拿來的雪茄好像電影似的裁出一截, 再以精美的打火機清脆的叮一聲點燃, 「再講, 我咪講過, 我有女朋.....」
「姓言個個?」大飛姐倒有點不高興起來了,「人地入左登艦區啦, 你就唔好再FF啦。」
「鬼得閒記住佢。」許少傑的眼神在雪茄煙霧中叫人猜不著意思。
「嘁....」大飛姐卻沒有像預期中一樣回話。
等待煙霧清散在夜裡, 許少傑整理一下西裝, 便回身走進會展中。大飛姐也不發一言的, 跟隨著他走進去。相比起有大量食物的超市, 沒人營運的會展只是一座巨大玻璃房, 但同樣地, 這兒也很適合當作臨時據點, 不但接近海邊, 也四通八達。
失去電力供應下, HALL 1A 的天花板被黑暗淹沒, 幾支地上的營燈在黑暗中發出光芒, 照亮著地上正淹淹一息的人們,與已經斷氣的屍首。
悲鳴, 飲泣, 香港人。
「上帝已死」
四個大字被人以螢光漆噴到會HALL 1A北面牆上。 上帝當然已死, 至少, 在許少傑心中全能的上帝從未存在過。沒法升學.....明明是警察打人, 出手阻止最後卻要坐牢...留有案底後找不到工作...女朋友的家人從來看不起自己......假如宇宙有一個主宰, 許少傑大概會因自己的遭遇痛恨衪吧。
末日下, 「上帝已死」四字又是諷刺, 卻更貼切。
「上帝已死....」一把年老, 卻雄厚的聲音在二人身後響起, 「尼采既名言, 係末世下, 特別岩用,係咪?」
「爸爸~」大飛姐捉住身穿大衣的老者的手, 「我返黎啦。」
「嗯, 飛兒。 少傑, 你做得好。」
「如我所講, 鄧...鄧先生。」
姓鄧的老者笑道:「我後生個時有好多朵, 你鐘意既, 就叫我大飛鄧。」
要是別人, 即使這位曾經的走私界老大開口, 敢叫這三個字的人也不會多。但大飛鄧正正就是看得出許少傑的膽色--
「好, 大飛鄧。」
「哈哈!好!」老者豪爽地一笑, 輕拍許少傑的臂膊, 「我大飛鄧出左名牙齒當金使既, 你成功救到班人, 我就會將你介紹俾我既手足識!」
沒錯...要奪下方舟, 靠許少傑一個人可不足夠。
但是靠大飛鄧這已金盤洗手的過氣大佬, 一番「正式介紹」也未必可以叫手下們心悅誠服。
想到這兒, 許少傑望向鄧家的大小姐, 大飛姐....果然要不理任何手段也要採用嗎?
「多謝, 大飛鄧。雖然我地都急, 但係都要令班人休息好先, 我地唔可以留係度太耐。」許少傑道, 因為他知道方舟護衛隊隨時可能襲來這臨時據點, 人愈多, 便愈易被發現, 必須要不斷移動才行。
「咁樣, 你覺得幾時可以既黎搵我。」大飛鄧道, 然後揮揮手向一角他的手足們走去。當年酒吧中的黑幫軍火商把許少傑介紹給大飛鄧時, 大飛鄧一眼就看出了他的目的, 還開出了「去救出即將被屠殺的市民就助你一臂之力」。
當然, 許少傑也看出, 這老頭同樣想上船, 奪取方舟是唯一辦法。但自己年老無力, 因此同樣地需要自己的幫助, 救人只是一種考驗之類....結果就是現在的局面。
人力, 物力, 武器, 情報....許少傑需要更多, 更多。
營燈沒法射透黑夜, 在視野的盡頭還是只有「上帝已死」四個字。
唉。
「大飛姐。」一個手下從人群中走來, 「個三個護衛隊員, 得返兩個。」
「唔係同我報告。」大飛姐道, 「同佢報告。」她用姆指指向許少傑。
「啊, 係, 暫時當住佢係大佬先...」手下自言自語。
「點解係兩個, 岩岩唔係有兩個?」
「呃.....」手下臉露難色。
「你地殺左佢?」
「係...重手左。」
「.....你地聽住, 唔好有下次, 我講咩, 同我照做。」許少傑欺近手下, 「唔好同我自把自為!」
「...明..明白...」混江湖的不是紀律部隊, 適當的建立自己威嚴還是需要的。
「走, 去休息, 爆爆哥呢?」
「噗。」手下還是忍不住笑出來, 「Sor...佢係護衛隊個邊守住。」
「餓個兩條粉腸一晚, 咩水咩食物都唔好俾佢地, 廁所都唔好俾佢地要佢地瀨, 搵支燈一直照住佢地直到聽朝, 唔準佢地訓。」許少傑一邊走著一邊下達命令, 「記住晒未?」
「放心, 我記晒。」手下倒有自信。
「搵下有冇醫生, 護士之類個D, 好多人都受左傷........」
「少傑。」一直跟在兩個男人後面的大飛姐開口, 「呢D野你交俾我唔得既咩?」
「你?」許少傑回頭看看這個其實認識了不久, 染了一頭紫髮, 只知其駕駛技術高超的女生, 「咁啊...」
「睇我唔起呀?!」
「咁交俾你啦。」許少傑不以為然的道, 大飛姐倒是看起來挺高興。
「嗯, 你去抖下先啦。」
在露營燈的光柱之間, 許少傑的身影變得又長, 又短, 又長, 又短......
夢境變得支離破碎。
現實也是。
距離世界末日: 395日。
醒來後, 世界末日還是眼前的殘酷現實, 垂死者的痛呻環迴在耳邊。
「你醒啦?」大飛姐坐在遠處看著許少傑。
「....嗯。有冇咩事發生?」末日下沒有網絡, 至少這些被歸類為下等人的人們沒有。那個點開手機, 看到通知傾瀉而下的昔日已不復存在。
「冇咩, 都係得D方舟既消息, 佢地準備緊正式開工, 金屬立體列印, 無人機物聯網...之類, 都唔關我地事。」
不關這群沒法上船者的事。
「啊..」許少傑似乎認同。
「尋日, 最後幾多死傷?」
「唔知, 尋日只有我地既家長車救到人出黎, 其他方向既, 一係被殺, 一係被捉。」大飛姐神色悲傷, 「參加包圍既, 目測起碼80至100萬人....而呢度..」
放眼望過去, 這些就是在方舟護衛隊---那群上等人們--槍口下活下來的所有人嗎?
可能..連4000也沒有。
「好在我地一開頭係用幾架巴士去救人, 旅遊巴都救左好多。」
「....但都係救唔晒。」許少傑的憤怒從心中升起, 「飛, 同我去一轉。」
「去? 去邊?」
許少傑沒有回答, 只是找起枕邊的一把開山刀與手槍, 一言不發的向外走去。看到那暴凸的青筋, 與握住刀柄握得發紫的手指, 大飛姐也沒有追問下去。
那兩個活著--暫時還活著的護衛隊員被囚在偏遠的房間, 許少傑與大飛姐沿住落地玻璃長廊走去，一路上只聽到二者急俠的腳步聲在空蕩蕩的會展中回蕩著。
「傑少。」披著長髮,身穿破洞牛仔褲和豹紋T-恤的男子向他揮手。
男子的名字是爆爆哥, 是許少傑在監獄中得到的人脈, 表面上是酒吧酒保, 卻是黑市軍火商人。但相比其能提供的物資, 其人脈才更派上用場, 就是他介紹大飛鄧予許少傑。
「淨低個兩條友, 未死啦嘛?」
「未~ 應該未掛。嘿嘿。」爆爆哥脫下耳中的無線耳機, 「我有話過佢地架啦。」
「你? 佢地會驚你咩?」許少傑看看這傢伙, 相比起在酒吧中的形象, 現在的他更像是舊時, 古惑仔年代在廟街賣咸碟的小混混。
「我盡左力。」他笑著舉手投降, 「相比起呢樣, 我有好野過你。」
「我講過, 我唔隊....」
「唔係草啦。」爆爆哥掏出的是手機。
「.....唔會爆炸?」印象中爆爆哥給他的斤所有東西都會爆炸, 這傢伙喝酒時甚麼會說自己的興趣是搞爆破。
「唔會呀頂你。」一如以往輕挑的他把手機塞到許少傑手中, 「係我地係護衛隊員身上搵到, 你睇下信號個欄, 啊, 密碼係9527。」
許少傑把電話解鎖, 一看信號那一欄--
「有信號?!」
不知是為了保護方舟還是根本沒人上班，通訊網絡在宣佈建造方舟後不久便早已停擺，許少傑現在身上的電話是顯示為無信號。
但這電話卻...
「衛星電話啦。」 爆爆哥解釋道，「聽講佢地係建造區內都係用緊呢D, 即係話你可以打電話俾係區入面既人。」
在方舟建造區內的人...
許少傑，想起了一個。
「不過重點係，你以加可以睇係區內既新聞啦～達啦～」
新聞嗎...不過他們一定也要控制消息吧，萬一建造區內發生內亂可糟了。
爆爆哥打開一個程式，馬上播放著新聞報道。
「繼續跟進較早前南區一帶發生暴動既新聞，方舟護衛隊既玄武部隊於大約晚上十時採取清場行動.....」
暴動-這就是他們的看法嗎?
「由於有暴徒衝擊方舟建造區邊界，情況非常危急下方舟護衛隊被逼使用實彈阻止，其後使用催淚彈，橡膠子彈等最低武力進行清場行動。方舟護衛隊總指揮官指出，根據風險評估，現時方舟建造區實行維持警戒狀態，禁止普通具登船資格者離開方舟建造區，進入區內人士需要經過安檢.....」
不用看下去了，浪費時間。
「做得好。」許少傑把電話收好。
「仲有，小心俾佢地Loca到電話既座標，如果唔用既時候要用呢個硬盒載住，佢內層係錫紙，同埋用既時候唔好用多過15分鐘。」
爆爆哥交給許少傑一個黑色硬盒，許少傑點點頭把手機扔到其中收好。
「睇住門口。」許少傑下令道，「唔好俾任何人入黎，同埋——」
背後的大飛姐吞一下口水，因為她知道每次許少傑露出這種眼神時，就是他要狠下殺手的時候。
「叫人準備黎收屍。」
說罷，許少傑推開木門，在外頭陽光的照射下只看房中兩個被綁在椅上的方舟護衛隊隊員，頭破血流，全身赤裸，遍體鱗傷。逆光下，二人張開發腫的雙眼，看著只有剪影, 俯視著二人的許少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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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末日前393日-方舟建造區。
雖說這是立體列印技術建造出的臨時住處，但是因為楊芷欣是方舟計劃中的核心成員之一， 在細節上還是能看出其規格與其他人的有所不同。
首先，在書房中足足有三個螢幕併排，全部顯示著Hello Kitty的桌面，在角落中，有幾部無人機正在充電，無人機旁就是立體列印儀，最後在床上的就是在充電中的電話和平板電腦。相比起其他人的列印屋，甚至是帳篷，這已經是相當高級的住所。
「Zzzzz…..」
楊芷欣在床上閉眼的躺著，恍如遠離這末世一樣。
「嗶嗶嗶嗶～嗶嗶嗶嗶～」
天亮了--她看到陽光從窗外照射到房中，便知道自己又沒睡成。是甚麼時候開始失眠的？是宣佈末日那天？是哥哥離家那天？還是......
不—雖說哥哥離家後自己一直都睡不好，但昨晚，與再前一晚的原因—主要是聽到來自方舟建造區外的消息吧。槍聲炮聲在區內也能聽到，慘叫聲響徹了夜空，整晚沒有停止，要命的是消息被封鎖，萬一...萬一哥哥他.....
[早晨，阿欣]
人工智能助理透過手錶發出的通知打斷了她的擔憂。
[依加係朝早七點正，今日距離世界末日仲有393日，方舟建造進度係百分之三]
「.......」發呆的她，可一點天才的樣子也沒有。
[你今日需要繼續進行星之曙光計劃既開發，尋晚係你訓教既時候收到９個未讀訊息以及２個電子郵件.....]
「Kitty.」
「叮咚~」屏幕上顯示出Kitty進入聆聽的畫面，還沒完成開發的Kitty只是個比較利害的Siri罷了。
「方舟包圍行動既新聞。」
「叮叮~」
[我搵到呢D新聞。]
沒用....屏幕上顯示的全部還是經方舟政府控制的新聞，楊芷欣一眼就看穿了。果然，不能讓方舟建造區內出現內亂吧，這樣做也許是無可厚非，現在可是人類生死存亡的關頭，新聞自由.....只是個漂亮的口號罷了。
「幫我搜尋死傷者名單，關鍵字： 楊子平」
「叮叮~」
Kitty載入了一會兒，花的時間大約和楊芷欣穿回衣服相差不大。
[對唔住，我搵唔到任何有關楊子平既結果。]
「唉....」
望向窗外，一隻白鴿混然不知世界末日的降臨，迎著早晨的風拍動翅膀，隨著氣流滑翔，飛出了楊芷欣的視野，大概已經飛出了方舟建造區了吧。
「——」看著這一幕的楊芷欣，突然有一個很糟，很糟的想法。
如果從這兒離開幾天的話，應該不影響工作進度吧？
如果從這兒離開幾天的話，還是能再回來吧？
如果從這兒離開幾天的話，就能親自看到那些新聞背後的真相吧？
如果從這兒離開幾天的話，就能——再次見到他吧？
現在警戒狀態怎樣了？！
「Kitty!」
「叮叮~」
「新聞台!」念頭一生，便再無法壓抑，這就是天才，這就是楊芷欣。
「......方舟護衛隊總指揮官指出，根據風險評估，現時方舟建造區實行維持警戒狀態，禁止普通具登船資格者離開方舟建造區，進入區內人士需要經過安檢.....」
「下...」已經兩天過去了，還是這樣？！
不行，出不去的！
真的出不出嗎？
「如果，如果.......」楊芷欣知道這是不當行為，作為人工智能研發團隊，她不應該這樣跑掉，而且還是因為私人感情，更別說現在方舟建造區外亂成一團，她有可能在外面掉命，或者錯過方舟升空，這樣的話——
「傻既你，咁流少少血點會死。」他那時的說話在腦海中響起。
——看來，已經有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