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遇見一個奇怪女孩》: 第十六章

「你..腦入面有個好細好細嘅腫瘤。」

本以為告訴雪遙真相之後她會很不知所措，結果反而是讓我吃驚。

「......」

「我知道呀。」雪遙面不改容地吐出這四個字。

她不但沒預期之中那麼惶恐，幾秒之後還側著頭對我笑了笑。



「喂..腫瘤喎..你仲笑得出口？」

我真是完全搞不清狀況，這時何等奇怪的反應。

要是一般人聽到自己有這麼嚴重的病，應該早早失控了。

這時雪遙緩緩站起，來回地慢步著。

「自己身體有事，點會唔知。」我的視線隨著雪遙的步伐一起移動。



「最近我成日突然間頭痛，每朝起身都會作嘔。」

「而且下半身有時會冇曬力。」

「下半身冇力..就好似..你上次放學跌親咁？」

「嗯..係呀。」

「後來我上網查過呢啲症狀。」



「就大概知道自己咩事。」

「所以你頭先同我講嘅時候...」

「我一啲都唔意外。」雪遙停下腳步，回頭定睛注視著我。

換句話說，她早已察覺自己的身體出現狀況。

「咁你有冇睇過醫生？」

她搖搖頭。

我考慮了片刻，決定把剛才我跟醫生商量的內容告訴雪遙。

「雖然醫生話手術有風險..而且成功機......」我站起來走向她。



雪遙豎起食指放在我的嘴巴前，示意我不要說話。

「............」

「楠。」

「如果我話.....我唔想做手術。」

「你會點？」

此時，雪遙用她溫柔的眼神看著我。

可是我一時之間反應不來。



雪遙見我沒作回答，便踏前輕輕撫摸著我的髮絲。

沉默許久過後，正當雪遙準備轉身離開時，我抓住了她。

「點解？」

「點解唔想？」有點力不從心的感覺。

「嗯...你自己諗。」她伸手往我臉上掐了一記。

臨分別前，我問雪遙這件事能不能讓智恆和巧渝知道。

「當然可以啦。」

那晚回家之後，我的確想了很多令到雪遙不想做手術的因素。



手術費很貴...風險高...怕痛...之類。

不過後來我終於明白，她選擇不做手術的真正原因。

穿起一襲白長裙的雪遙，表面上看起來就是一個平凡的女高中生，跟同齡的少女沒分別。

從窗外往課室裡掃視，依舊是坐在同樣的位置上，依舊是那個樂天的女孩。

那張側臉總是叫人陶醉。

唯有我和她，才知道背後的故事。

夕陽徐徐落下，黃昏的餘光悄悄照射著我們。



「真係唔做手術？」我和雪遙靠在校外的牆壁上。

「嗯，我諗清楚架喇。」

那天我把真相告訴雪遙之後，聽她說她有再去跟醫生見面，然而醫生的回覆是若然不趁早處理，腦內的腫瘤會急速生長，變得越來越大。

「咁你媽咪呢？你唔擔心佢？」

其實我知道自己在問廢話，只是想找點理由勸服雪遙做手術。

「原來冇同你講..佢上星期啱啱走咗。」

「呃..Sorry..」

「傻啦做咩Sorry，都唔關你事。」

看著她微微捲曲的身軀、冰冷的眼神，我憎恨自己完全幫不上忙。

「楠，我返去喇，個頭有少少痛。」

「我送你...」

雪遙溫柔地握起我的手心，並仔細地打量著我。

「唔洗喇。」她臉帶微笑。

「你已經為我做咗好多嘢。」

就這樣，她的身影一步一步慢慢遠離。

回家之後，我在床上輾轉反側，不知道我還能為她做些什麼。

「.........」

對了。

我打開電腦網頁，搜尋了日本天氣的資料。

大概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吧？

「喂，巧渝？」

「咁夜打俾我好少有喎，掛住我呀？」

「有件事想求你幫手。」






「提前去日本？」巧渝有點好奇。

「係..我知呢個請求有啲突然..」

「點解？」

「呃..因為..」

我猶豫了一會，便把來龍去脈都一五一十告訴巧渝。

「所以我想趁雪遙嘅身體仲負擔到嘅時候。」

「完成埋佢呢個心願。」

她聽到後沉默了數秒。

「巧渝？」

「嗯，我知道喇。」

「而家仲係三月頭，北海道應該仲落緊雪。」

「你哋俾啲資料我，我上網訂機票。」

她想也沒想，爽快地答應了我。

「多謝你..」

「唔好咁肉麻啦你，大家咁熟。」巧渝說。

「我叫埋智恆..」

「唔洗喇，智恆嗰度我會同佢講，你諗下點樣陪住雪遙啦。」

「嗯..好啦，咁我唔阻你溫書。」

「DSE俾心機。」

「不過咁喎！提前去嘅話機票呀酒店呀嗰啲會貴好多！」

「所以你要俾返錢我！嘻嘻！」

「錢當然冇問題..我淨係想..」

「講笑咋白痴仔！乜我係啲咁小氣嘅人咩。」

「呃..哎.......仲以為你認真。」

「得啦得啦，喂唔講喇我要溫書，記得快啲Send Passport俾我。」

「嗯，DSE加油。」






翌日回校我把旅行一事告訴雪遙，她卻有點疑慮。

「因為而我提前..會唔會唔係幾好..」

「傻啦點會。」

「但係..」

「呢個係你心願嚟。」

我認真地看著雪遙。

「我仲好記得你初初入地理學會，一講到日本嘅時候就好興奮，雙眼發光咁樣。」

「你唔係一直都想去睇一次雪咩？」

「想呀..但係..」

「唔好但係喇，聽我講。」我抓住雪遙的肩膊。

「總之你乖乖哋Send啲證件俾巧渝。」

「好快就有得去。」

雪遙本來還有點猶豫，不過很快又答應了。

如是者，原來八月的旅程，改早至兩星期之後。

我跟Miss Fung通傳了一聲，希望學校能夠批五天的假期給我們。

「呢個原因，都好難唔俾你哋去啦。」

「放心啦我會同訓導主任交涉，即管玩得開心啲。」Miss Fung拍拍胸口承諾。

放學鐘聲響起沒多久，雪遙就來了班房找我。

「喂你條女嚟咗喎。」

「唔好條條聲咁難聽...」

「楠！星期六得唔得閒！」她雙眼炯炯有神，光看表面跟一般少女沒分別。

「得閒呀，有地方想去？」

「嗯..日本好似會好凍咁..我又冇厚嘅衫，想你陪我去買！」

「呀仲有我冇喼啦.....」她皺起眉頭，像個小學生計數那樣數著手指。

她說個不停，臉上帶著期待的笑容。

「好好好！同你去買。」

很久沒見過這麼活潑的雪遙。

就讓我，再欺騙自己一陣子吧。







人生有許多事情都不如意。

不過正正是這些不如意的經歷，才讓自己逐漸成長。

「呢件靚唔靚？」雪遙把淺粉紅色的羽絨湊到自己的身上。

「靚，你著咩都咁靚。」

「好敷衍嘅答案..」她將眼睛瞇成直線。

敷衍？明明是真心的......

在朗豪坊逛了一整個下午，要買的差不多都買好。

「唔知仲以為你去北極。」我雙手挽著雪遙買的東西。

「嗱你咁講就唔啱！」她回頭看著我。

「你諗下我哋去七日！去嗰日著一件啦..第二日又著一件..」

「等等！」

「幫手拎一袋得唔得？好重......」我舉起其中一袋戰利品。

「嗯............唔得喎。」

「你好嘢。」

「我病人嚟！一陣拎拎下暈低點算。」

「OK你嬴...」

「講笑咋你俾一袋我啦。」雪遙微笑地伸出手掌。

「咁你拎袋輕啲。」

大概是剛剛興奮過度，上巴士才沒多久，雪遙便靠在我的肩上睡著。

能夠看著她柔軟地一呼一吸，對我來說已經是最好的回報。

這半年來的回憶。

原來，早已在不知不覺間慢慢累積。

一絲絲的片段在腦海中湧現。

起初在馬路口遇上這個冒失的女孩。

然後把她從危險之中拯救。

到她加入地理學會成為我們的一份子。

還記得在KFC偷看她時，那種心跳的感覺。

是那種既像初戀又是暗戀的心跳。

還有第一次單獨約會，雪遙竟然約我去行山，而且她還體力透支暈倒，真是有夠無言。

除了她穿起工作服的樣子，學會日那時候她賣力的表情也是印象深刻。

就是為了擊敗籃球學會，為了那張免費機票。

雖然最後輸掉成不了事，但至少一起揮灑過汗水。

直到今天。

雖然時間很短，卻感覺已經共同經歷了很多很多。

我們笑過、哭過、傷心過。

只是，世上大部分事情都有個期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