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諾的期限: 二十四。
二十四。
//笑是最強大的武器，也是最堅實的盾牌。
「下一位，關嘉宜同學。」
關嘉宜應聲站起，從她的座位走到黑板之前。
她經過李老師身邊的時候，李老師察覺了她脖子上的汗珠，又瞧到她面無血色的樣子，便問：「嘉宜，你沒事吧？不舒服嗎？」
關嘉宜看了李老師一眼，只是微微搖頭。
她站在黑板前，面向班上的同學，發現當下全班三十多個同學都在看她。她的嘴巴開始打顫，腦袋空白一片，但她此刻無法逃走。
她張開了口，把一個個英文字吐出來，結結巴巴的，像極一個故障的機器人。
她的眼神無處安放，就只得在課室內亂掃，班上的一個個臉孔頓時變得模糊起來。
三分鍾過去，她的演講完結了，步履不穩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她已不記得自己剛才說了些甚麼話，只知道這次的三分鍾演講，自己說得一塌糊塗。
在她返回座位的時候，她聽到有一位同學對其鄰桌說：「你有看到嗎？關嘉宜的腿剛才一直在抖！」
「對對對，她抖得很厲害，也太膽小了吧？」那個鄰座雖然已壓下了聲線，但他的激動還是表露了出來。
關嘉宜在聽到這段對話後，更是覺得無地置容。
坐下後，她仍收到來自其他同學令人不舒服的目光，評論著剛才她不濟的表現。
她的鄰座叫家正，是個男生，但家正完全沒有安慰她的打算，只是顧著在玩弄自己手上的橡皮擦。
下課的時候李老師特地把關嘉宜叫到了門外，用責備的語氣問她︰「你今天的表現失準了，是發生了甚麼事嗎？」
關嘉宜垂著頭，自責地說︰「我……昨天忘記了準備……」
李老師嘆了口氣︰「你一向的英文說話是不錯的，但這次的演講練習會計算在平時分內你應該是知道的吧？你也太大頭蝦了。」
「我知道……」關嘉宜仍然不敢抬頭望向李老師。
「唉……你之後的表現要努力一點啊！知道了嗎？」
「嗯……」關嘉宜連連點頭。
「嗯。」李老師輕拍關嘉宜的肩，踏步離去。
回到課室，關嘉宜再次聽到周遭同學對她的評論。
「你看看她的表情，剛才一定在外面被李老師訓話，扺不住哭了吧！」
「對，我看也是了。」
回到座位，眼淚都在眸子裡打轉。家正瞧了她一眼，見她欲哭不哭似的，便問︰「李老師叫你出去做甚麼？」
「沒甚麼……」
「忘記準備了嗎？」
「甚麼？」
「剛才的演講。」
「你怎知道。」
「你之前的表現都不是這樣的。」
「哦？」
兩人都靜了下來，關嘉宜繼續在準備下堂課要用的課本，家正則仍在玩弄手上的橡皮擦。
「沒有不開心吧？」家正說得細聲，像在自言自語的。
「沒有。」關嘉宜笑說。
「不開心不要緊，但不能哭。」
「為甚麼？」
「那是弱者的表現，你哭得愈厲害，旁人就只會嘲笑你得更厲害。」
「你……就不會哭嗎？你未曾哭過？」關嘉宜側頭看著在玩橡皮擦的家正。
家正頓了頓：「好吧，更正一下。不開心不要緊，但不要在人前哭。」
下一節課的老師來了，家正收起了橡皮擦，打開了課本。
「沒有人知道，那就不算哭過了。」他微微一笑。
關嘉宜看著他，只羨慕他是個堅強的人。
跟家正當了「鄰居」將近大半年，此時關嘉宜才開始真正留意他。畢竟，關嘉宜從來都不敢去主動認識別人，也沒多少人願意跟她當朋友。
皮膚黝黑的家正，似是經常都暴露在太陽底下。個子不高，體型不算壯碩，卻有些結實的肌肉。
「為何你一直看著我？」家正問。
「不，沒甚麼。」關嘉宜別過了臉，並感覺臉上一陣灼熱。
下課回家時，關嘉宜一直都走在家正背後。她不是一直在跟蹤家正，她與家正的路相同而已。
原來，她一直都沒發現，她跟家正居住的地方，就只不過相差一條街。
家正的步速很快，像是在趕時間，也就沒注意到後方的關嘉宜。
而關嘉宜懷著對家正的好奇，也不經意地加快了步伐。
不久，家正走進了一家好像是搬運公司的店舖，關嘉宜站在不遠處的一個轉角位置，正在猜想他走進去的原因，就瞧見了他走了出來。但不同的是，他把校服的恤衫脫掉了，剩下一件白色背心，並捧著一大箱東西從店內走到外邊的貨車後面。
關嘉宜不禁愣了愣：「難道……他是在打工嗎？」
關嘉宜看著家正把一箱又一箱的貨物搬出來，不消一會兒已經大汗淋漓。
正在工作的，還有一個個子高大，打著赤膊的中年男子，他看上去是家正的老闆，因為他就只是一直站在一旁使喚家正。
不過，一個十多歲的中學生，被人使喚好像也是理所當然。
翌日，關嘉宜回家的路線稍微改變了，她特地走進了家正打工所在的那條街道。
在經過那家搬運公司之際，她忽然聽到了一陣叫罵聲從店舖內傳出來，她嚇得愣住了，聽得是一把男聲。
「怎麼你連這少少的事也做不到？你叫我如何跟客人交待？你腦裡種草了嗎？」
一字一句，就像平常馬路上進行鑽地工程的炮擊聲，震耳欲聾。
沒多久，罵聲終於停止，只見家正一言不發走出來，轉入了旁邊的一條小巷。
關嘉宜探頭看進小巷裡，發現家正抱著頭，坐在一疊木卡板上。
關嘉宜一小步一小步地靠近，家正聲到聲音，猛地抬起頭來，兩人看到彼此的臉，都是一愣。
「你……沒事吧？」
「能有甚麼事？」
關嘉宜從袋裡拿出了一張紙巾。
「我才不需要。」家正別過了臉，用手往臉上抹了抹。
「給你……擦……擦汗的啦……」
家正望回來，呵呵地笑︰「這樣就差不多。謝謝。」並伸手接過紙巾。
「有甚麼好笑？」關嘉宜問。
「有甚麼不好笑？」家正頓了頓，又說︰「教你做人吧！笑是最強大的武器，也是最堅實的盾牌。」
這時，那個中年男子出現在路口，喊著家正的名字，聽罷，家正便掛著笑臉迎了上去。
在他消失之前，他回頭向關嘉宜喊︰「剛才的事，你甚麼都沒看見喔！」
關嘉宜點頭。
然而，她不但全都看見了，家正的身影，她更是無法忘懷。
------------預告------------
二十五。//至少我學會了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