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是跌跌碰碰、充滿挫折、迂迴曲折,但正是歷盡苦難所得的果實才是甜美,自古以來所有神話故事皆是如此。也許我們會在最苦難的時候遇見神蹟,好像摩西帶領以色列人逃出埃及、上帝分紅海一樣,鏡帶著我和硝玉逃到天台,此時全區停電襯托出星空燦爛。

校舍天台佈滿縱橫交錯的排氣管、還有室外機的扇葉在大合唱,和應著頭頂直昇機的嘈音還有探射燈照來,我們三人很快就被軍隊發現。

「他們在這兒!」軍人陸續趕至天台,我們則拼命逃跑,跑在排氣管組成的迷宮中,槍聲不斷打在管上噹噹作響。

「嗚噢──」我掩著胸堂跪下,手掌滲出很多血;鏡見狀把我拉回數秒前跑往另一邊的路避過數槍,但子彈打中旁邊的金屬管反彈又貫穿了我的脖子……

「別放棄!」鏡再拉我回來、跨過矮管、沒有回頭就向後盲射數槍,混戰中我大難不死總算跑到天台的另一端的C座教學棟;沒料到C座天台又跑出軍隊迎面開槍,我們之間沒有任何掩護──





迅雷不及掩耳,或者我已經死了好幾遍,但鏡幾乎趁對方還沒探頭出來已經連開數槍,將攔截我們的軍人統統擊斃。

鏡一直鼓勵著我和硝玉:「快到B座了,AB翼是我們最後的防線,跑到那裡我們就暫時安全!」

「別讓他們跑掉!」

那些軍人依舊窮追不捨,緊接更是自動步槍的掃射;排氣管不足以掩護我們,子彈從管與管與管之間的縫隙穿來,我們三人能夠從槍林彈雨中絲毫無損簡直是神跡……不對,我見鏡滿頭大汗,面色蒼白,卻雙眼紅腫,說不定她已經逆轉了無數次的時間把我拉出鬼門關,每分每秒都很沉重,但我們終於看見天台的出口。

「到了!」





她興奮開門,等我和硝玉都進來之後才關門上鎖;終於回到室內,來到AB翼,我們都鬆了口氣。

我從走廊的玻璃窗望向外面火光熊熊,校園各處都在燃燒……不過為什麼這場景好像似曾相識……在哪裡見過……

「別呆愣了,士兵隨時都會跑來。」

說時遲那時快,身後天台的軍人開槍轟擊門鎖,聲音十分接近,嚇得我心臟快要跳出來。同時BC翼的走廊亦傳來嘈雜的跑步聲──

「何思義!」





偏偏月鈴從另一邊的課室跑出了來。她見到我回來十分高興,但我記起了我在哪裡看過這畫面,這是我在夢裡面見過的。下一秒,走廊那些士兵會開槍殺死月鈴。而我自己、我的生命、能夠撐到這一刻說不定就是為了現在。

「走啊!」

我加速衝向月鈴,撞走了她,同時一發槍聲,子彈貫穿我的胸口──

鏡馬上向走廊轟出數槍,但她表情很焦急,我的胸口也很痛,時間再沒有回溯,大概已經消耗殆盡了吧。而且我視界開始模糊,逐漸看不清鏡的臉、硝玉的臉、月鈴的臉……好想最後能記住她們的聲音,告訴她們不必難過,任何旅程總有結束的一天,至少我這星期活得比任何人都快樂,也比任何人都要努力,我就沒有遺憾了。

好像有人拖曳我的身體,這樣也好,至少不用跟那些殺人犯死在同一地方。我生前計劃的部署,說不定能夠讓那堆殺人犯先我一步上路。

門關好了,我應該被拖進其中一間大課室;這時候大概所有軍人都跑到課室外包圍吧。我們分散撤退,但殊途同歸,目的就是要把所有解放軍引來AB翼六樓附近。我們在同一層的其他課室都塞滿了爆炸物,只有學生避離的課室和隔鄰兩間用作緩衝什麼都不放;待所有角色都登上舞台,我們就要把學校炸掉,炸得所有人都看見我們的慘劇;把那些解放軍炸死,之後我們就能活下來迎接日出──

忽然全身劇痛,我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巨大的衝擊波撲在我身,這場爆炸一定把那些混蛋送到地獄了吧。當然我們被困在火海也無法獨善其身,我只是賭我們並非孤單;政府不可能永遠孤立我們,最終大家會知道大學今晚發生了什麼事,我相信他們會跑來支援被困的學生;世人會逼使虛偽的政府戴回面具,這樣我們就會有一線生機。

我們事前有準備爬梯讓大家逃往地面,除了我之外大家都能離開;越多人活著就是越多的見證人,如此一來政府就再也無法掩飾他們的陰謀。雖然不一定能夠打倒那些壞人,至少月鈴拜託我們阻止時空技術的任務也算成功,那些倖存者會代替我阻止中國研究室的陰謀。





我可以想像得到倖存的人離開時的喜悅,而我也功成身退,化成磷光消失……





「結局神跡還是沒有出現呢。」漆黑中白色連身裙的少女背著我說。

「沒有出現喔。」我答:「也許這世界跟本沒有神蹟。可是當我們所有人共同歷盡苦劫,互相扶持,靠著智慧和勇氣,所創造出來的偉大的事,偉大得像神跡一樣,這就是我們的奇跡。」

「嘴巴還是不賴嘛。」少女回望我,笑道:「快起來,不然鏡姊就太可憐了。她已經幾天沒有睡覺。」

「但妳為什麼能找到來這裡的?」





「區區人類,什麼事情都能夠解釋的嗎?」

然後她就消失了。當我睜開眼睛,坐在眼前的少女已經換作了鏡。

「思義!你終於醒了!」

「這裡是……」

「醫院喔。不過你全身都沒有傷痕,只是一直睡著,我花了很久才說服醫生讓你住院的。」

全身都沒有傷痕──我回想起自己注定要死在星期天,還被人打了毒針,雙重認證似乎要把我置之死地,卻因禍得福;病毒在我的體內製造出另一個肉體,那個複製的人格為我擋了子彈。又或者真正的何思義可能真的死了,現在的何思義又是全新的一人也說不定;反正我只是區區的人類,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但至少迴避了人類文明的大滅絕,或者再過四百萬年之後我們回望現在亦不過像南方古猿人那樣無知吧。

現在只要謙謙享受平淡的生活就好。難道一隻南方古猿還要妄圖成為上帝,稱霸世界嗎?

「──所以說思義他才沒那麼容易離開。」硝玉也來了,她狡猾對我笑道:「休想從我和鏡姊手上離開。」





大家都沒事嗎?床頭放著手提遊戲機,我想是李白和馬克思帶來探病給我的。然後我感覺床舖裡面有些奇怪的觸感,於是我稍為揭開被舖察看,裡面居著睡著個女孩子。

「何思義……一定要活下來……這是我們的約定……」

我輕拍月鈴的頭,望向病房窗外,這是無盡的七天之後,第一個迎來的全新的早晨。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