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出售》: 03
不知道什麼時候，這社會興起了日式居酒屋般的店鋪。這些店鋪面積小，佔地不多，客人坐得比較擠迫，但勝在可以在這些店鋪內盡訴心中情。店主偶爾會回應一兩句，偶爾沉默不語，只作一個好的聆聽者。總而言之，這類店鋪都給予了這城市裡的人一種新的宣洩壓力途徑，又不落得像酒吧等的品流複雜情況。
「老闆！再來一杯！」張德正喝得醉醺醺的，開始發酒瘋了。
「那個女人啊，變心可變得真快呢。明明還說要一起捱過去呢，我知道啊，她辛苦，我又何嘗不辛苦呢？這城市那麼繁榮啊，她做廣告的工作，真是從未停過，忙得不可開交，但這只是一陣子而已，然後又好多時間去旅行渡假，然後又再忙起來而已。」
「她啊，還說什麼看好我一定會成功啊。結果我工作的地方還未倒閉，她就已經遠走高飛了，真是有遠見啊，你說對不對？」
「喂，店主，我在問你問題啊，怎麼不理我？」
「嗯嗯。」店主唯唯諾諾的應了一聲，張德正還一直說，一直喝。
「喂，再給我一壺酒啊。」
店主毫無動靜，忙著服侍其他客人，這舉動讓張德正感到很火大：「為什麼不理我！」
他吆喝一聲，店主瞪了他一眼，他隨即膽怯起來，細聲道：「請，請……再來一壺。」
店主這才答話：「先付出酒錢，然後再給你酒。」
「先給我酒啊。」
「恕不賖帳。小店招呼不周了，請你離開。」店主修養還真高，竟不發怒，又說得這麼體面，請張德正自己離開，這般涵養實在難得。
但張德正竟然不識好歹，賴著座位不走，強要人家給他來酒，店主全然不理，由他坐著，反正他早已付清上一輪酒錢，讓他坐在這兒倒也問題不大。
也許張德正覺得自己任性夠了，緩緩站起身來，東歪西倒的走出店外，店主見他離開便說道：「請小心回家了！」不知道是客套話還是真心話。
雖然眼前的路天旋地轉的，時而像噬人的猛虎，時而如駭人的巨浪，忽然又幻化成森林一般。但張德正總算能夠回到家中。
家徒四壁。只見一張檯，數張凳，放滿書的書櫃，一部電腦。客廳就只是那麼多東西而已。
真是份外的孤寂，格外的冷清啊。
張德正就這樣躺了下去，躺在冷冰冰的地板上，沉沉、沉沉睡了。
接連幾日，張德正都只是瑟縮在家中一角，燈也不開的，屋裡一片黑漆漆，寂寞無聲，氣氛詭異得很。他彷彿是停止了一切功能的機械人，腦海中一片空白，只懂得飲水、如廁。
寂寞難耐。人情冷暖，飲水自知。張德正身上就只剩幾十塊錢，銀行戶口？早被他的女朋友，不，是前度女友方靜雯提光了。
忽然涼風一吹，燈竟然自己開了，又一開一關的閃著。張德正這才回過神來，心裡想著：「真是越窮越見鬼，這麼倒霉。罷了，來要我的命的話，就隨便吧。」
「放心，我不要你的命。只是想來談談那筆生意。」
這聲音好熟……張德正抬起頭來，果然又是上次那個西裝男。
「你怎會知道我住哪？又怎麼進來的？」
「這對我來說，不是什麼難事吧，你要記著，我可是惡魔。」
「少在那故弄玄虛了，到底你怎麼進來的？」
「嗯……這有點難解釋。」
「哼。給我滾出去！」
「唉啊，你心情怎麼這麼糟糕？不是說過，你有事就要找我嗎？為什麼這麼見外？」這男子始終保持文質彬彬，頗有紳士風度。
「我不需要幫助！」
「真的嗎？你倒試試站起來看看。」
不知怎地，張德正真的如他所言站起身，卻感覺氣力全失，立即又再軟倒，只好坐在地上。
「看，你沒錢吃飯到這個程度了，還那麼固執幹嘛？只要你願意，便立即有一筆可觀的資產了。」
出售靈魂，那這副軀殼怎辦？是不是賣掉了靈魂我就會死掉，若果是的話，那我要這筆金錢幹嘛？
西裝男人似乎讀懂張德正的心思：「放心，你不會死的，我保證。但你若果還是不同意交易的話，那麼你便鐵定會死。」
橫豎都是死，張德正怎麼說都不願做一隻餓鬼。反正人生已經完蛋了，那麼賣不賣靈魂又有什麼關係？
「怎樣？男子漢大丈夫，爽脆一點好嗎？」
「交易條件是？」
「你出售你的靈魂，這裡一千萬元就是你的。」他打開手上的公事包，裡面都是一張張鈔票。
一千萬？哈哈哈，人的靈魂只值一千萬元嗎？但是只要有這筆錢的話，就不怕沒地方住，不用怕別人嘲笑，不用再受氣……
「不用做什麼奇怪的儀式吧？」
西裝男人微微一笑：「當然不用。」然後從衣袋中取出一張文件，遞給張德正：「只需要你在這裡簽個名就可以了。」
「啊？跟魔鬼交易不是要用血立契約嗎？」
「你還真是風趣幽默呢。那是落伍的做法了，現在都是用這種契約方式了，所謂的文明和進步嘛，也要講究一下衛生的。就在這裡簽個名吧。拜託你了。」
張德正內心還在掙扎，他看著那個裝滿鈔票的公事包想：「要是這些都是假銀紙的話，那怎麼辦？」然後說：「等等，要是我簽好了名，這些銀紙卻根本是假的話，那怎麼辦？」
「絕對童叟無欺。一千萬，還沒有及得上我身家的百分之一呢。」
「你自說自話而已，誰信你？」
「機會只此一次，你不簽的話，那這一千萬就交給別人了，但俗語有云啊，『肥水不入別人田』，你是簽，還是不簽呢，或者說，你是要這一千萬，還是不要這一千萬呢？」
財能通神嗎？神才不用金錢呢。財迷心竅才對，張德正此刻的理智已經被冷冰冰的數字凍結了，他沒有猶豫的餘地，搶過筆桿，簽下了名字。
「歡迎你……」張德正感到手臂刺痛了一下，眼前一片朦朧迷糊，聲音都聽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