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回想,花了多少光陰,才把人追回來。 

我終於追回之前昏睡了的時間,成為一個老來長進的企業家,把家業和孩子一同撐起。 

我看著幾個孩子孫兒,沒有一個像她,古板討厭固執,棄我如敝屣。 

還有一個被她棄之可惜的人,在那天病房後,就被催眠了。 

把她給忘了,沒有再當護士,回家他家的建築公司做二當家,我有意無意都把他拉進我們家的生意裡面。 





畢竟是她的人,我會看顧。 

他沒有當護士時的溫和,漸漸在臉上刷上一成不變的嚴肅,明明我在他面前只是一個會關照他的世叔伯,為何他好像記起了她一樣活著。 

我有次問起他為什麼不再當護士,他回答我: 「有意義嗎?我做不到什麼,繼續做沒有意思的事,是虧本的決定。」 

我偷偷找到當時催眠他的醫生問,他說: 

「他確實是忘記了一些事,但有些潛意識是會寄存於心底,可能他心中有人記掛,或者悔恨,所以不經意會有反射在生活上。」 





他沒有這樣複雜,他不是心思單純怎會看表面就沉船在那討人厭、空有外表的麻煩人身上,有夠膚淺。 

只有我一個人想念一個人,有夠糟糕,她給我惡趣味且長久的教訓。 

我開始找回時間的一天是在一個平常的中午,回渡假開會後被後輩喬孝煊叫住、因為沒有零用錢要回家吃飯的腳步。 

「徐老,你現在有沒有空?」 

「阿喬有空吃飯聊嗎?」 有人陪吃飯,下去自己廳館吃飯不奇怪,被線眼上報也不會有問題,沒零用錢也能名正言順用公費。 





「可以啊,我有興趣想試你家新的廳館,想托你的福不排隊~」 
我家沒有人不認識他,他根本在這地方有頭有臉,不用我們任何一人站在旁也能免費吃用個遍。 

「開什麼玩笑,我一會去交帶你來不用排隊也免錢,隨便帶女朋友來!我們這裡最欠情侶來玩樂。」 

我想在他特意把我叫去吃飯,是要商量什麼事? 
公事,沒有。私事,我的孩子不能自己作主嗎? 

喬孝煊是我們孩子相識多年,家中做金融業,協助我們擴廣尤爵士的護老園成高級渡假園區。 

由我到我們,用了八年。 

我再欠她多八年,說起來我表現比她差勁。 

從那天開始起碼計到,數到,因恩到怨的光年,我也真是老到糊塗。 





大快朵頤到一半,我們在品酒的時候,他終於說出今頓飯的重點。 
「徐老,我今次想幫朋友向你買一塊小地,在舊護老園附近,她來療養。」 

「我在這裡有數棟供自己人用的療養屋,你朋友要住多久?」 
嗯...很多人對我們的地方打過主意,爛地無人耕,現在耕開就有人爭。
我們早著先機,怎會輕易被人入主其中,怕掀起不必要的糾紛。 

阿喬要人有人、要地有地,他的朋友應該是有實際需要才指定護老院的地方住,我在決定賣不賣這個人情。 
阿喬聽出我的猶豫,以退為進,給我走我要的劇情。 

「暫定兩年...她希望你可以售她一間屋,依她的說話,萬一她在屋內有什麼問題,都不會影響你們渡假屋群的格局和風水,一切都由她負責。」 

「可以先見一下你的朋友嗎?」 
現在的我就算有不解和猶疑,都可以自動上面,因為我夠德高望重。如果直面說出的,我會視為不知人情世故,連面都不用給。 




這是我學會的倚老賣老、需要領牌的本領。 

「她一直都在外地,要我處理好她未來住處才能回來。」 
「我這幾個間屋是給我姓徐的家人,其實我已經違反了和我與家人的約定,你也要我對買家有些微了解才能說服他們。」 

他的樣子突然顯得有點期待與興奮,我好像要說出他寫好的對白,
有時覺得後生可畏會心生忌諱,但我後生可畏太聰明也是好事,在他拿出電話三秒後。 

「徐老,電話你接一下。」 『很久不見。』
一把清冷的聲音響起,總會在夢魘時會聽到,很慶幸只在清醒時回想到的面貌,不是在夢裡看到,現在聲音響起我不管腦袋和身子都抖擅一下。 

『很久...不見?』還在抖了...我對她真是又怕又愛,怎麼在我命裡的女人都讓我起這樣的反應,我對她們向來沒有辦法。 

『我要E04那棟。』熟悉的語氣,雖然她長年不在我身旁,那個人在忘記她的情況下,把這種語氣複製得完美。 





『不行,我要留給我的家人。』我人老了,她人大了,我們之間可以變得更好嗎? 

『你不賣,我不回來。』她慵懶回答,還是各有堅持嗎?那,我們在這段時間中,在思想中都沒有半點長進。 

『你不回來,我就不把人還給你!』
我覺得時光是一個好東西,讓她忘記對我生氣抗拒,令我忘記對她設下的底線,
壞處是我們沒有相處過就已老去,沒有人知道時間倒數餘下幾多分秒。 

『你留住他?為什麼!』
她不知何時練成一把清冷的聲音滲著怒氣,音調沒變卻讓我更為心寒,我不承認我是害怕她,只是和她相處過有落下點陰影。 

『我沒有刻意留住他,只是他沒有當護士,回家去做他的大少爺。
我把他帶來,是為了讓他半途做事,創點成績。
我沒有做錯,他也沒有記起你,但一直都沒有結成婚,你還有機會。』
 




可以把陰影一時化解的決心—搞事,她都算折磨得我夠,我作為小報復,可以影響到她一時心緒不寧也算是報復成功。 

『你別多事...我要住E04。』 果然她停頓良久才能回嘴我,但回覆和時長,不像她一直的良好駁嘴的習性。 

『好,你先回來,未裝潢,是要看你的意思,本來就是留給你作主。』現在物歸原主,一切元神歸位。 

『那我到了又沒完成裝潢時要住在哪?』
我怎不知對面有個心急人上,不知是那個屋子的問題,還是人的消息刺激到她,居然會對這種對她以前而言屬小事上心。 

『我們渡假時住的主屋,你放心我們都不住在那裏,我安排一兩個幫傭給你,安心住~』 
這種在我來說的是大事,以前剛醒來智商來不及同步喚醒,現在很快安排得明明白白,
懂得為自己謀福利,最不可能的人都懂得回來有什麼事不可能。 

『嗯,後天回來。』 『好!』 
我獨自高興收線回味一會後,將手機遞向一臉興緻盎然的人手上,只是我沒有收回手,因為我等著他給我一些我遺留的事實。 

「你什麼時候認識她?看來喬世侄你瞞住我們很多事情...」
我最後掙扎完畢還手機給他,若不是有很多線眼在外面的透明玻璃觀看,我一定把他的手機當作兇器,把這個臭小子宰了。 

「我在讀書時期認識Carson他們,在初期在國際組織時才認識Iris,所以我對於你們是家人這一件事不知情。
真正知道是,她出門口後、所有人都接受催眠前。
但我一直都探知不到她的情況,就不能和你提起,我認為徐老你不需要沒有作用的假希望。」 

話裡依然有所隱瞞,他故意隱瞞之事我當作是一時誤會,他不是一個傻人,表裡表外都為我們家的人和事業作過付出。 

「那她現在是什麼情況?」只是希望他的『有所顧慮』,不是很大的事,但不是大事,他也不會用心瞞... 

「不錯,我角度看是不錯。」嗯!看來是小事,我多慮了。 

「所以你也知道阿哲是她的...」心底又有一陣害怕,那兩個人的太過執著,而喬孝煊的情史比自家三十出頭的么子精彩。 

「知道,不然你覺得會不介意有我們之外的人摻一腳,她不在時我就是她的把關人,當然是要替你分憂。」
他一面清心寡慾、收心養性的樣子,讓我不禁失笑。
也是我家女人都是多陰謀詭計、虎婦狼心,怎會有笨蛋接手。 

心底裡想到,如果笨蛋都可以再成雙成對就好,希望忘記過去再來愛過,遑論往昔對錯,再活過。 

「還有什麼你認為重要、而你忘記告訴我?」
我想到我請人吃飯順便吃虧一定會被線眼上報,就算獲得一個活人的情報,今頓好像是便宜了那臭小子。 

「最重要是她要回來這件事,我沒有忘記,詳細的事你還是問她比較好。」
臭小子,你以為笑一笑,世界會更美妙? 
錯了,我剛才如果少了點腦子,把人認不出來,你就害我就成千古罪人,從此我的世界就萬劫不復了。 

「這頓好吃嗎?」還笑...看來真的在萬花叢中沒有受過半點傷,由其是含冤草變霸王花的變形攻擊,真是膽大包天。 

「好吃~」 「以後自己排隊。」 

那天我回去E04和主屋看了很久,把沒有想過、不敢想到的都想過一遍,這種劫後餘生的幸福有過一次就好,不用三生有幸的持久悠長。 
我做好心理準備,才敢回家,自從八年前,只有那一次正面和老婆說起她後,再沒有提起過,自己的錯自然會生怯意。 
做錯事可以補救到就沒有問題,可是沒有補救的機會,那種無處收拾又會不斷叢生的悔疚感才讓人痛苦。 

其實我回家的時候不太晚,孩子們早已帶著孫們回家,就是說我老婆已經清場,方便我慢慢說出來。 
「老婆,她要回來了。」不知道她們在彼此心中的位置和形象是什麼,但在我心中,都是一家人。 
剛才我說那一個『她』不是常提起,所以我老婆她想了很久才理解到是說起誰,唉... 

「那你準備好嗎?」 「你準備好嗎?」 
沒想到,她會這樣說,唉...
如果平時她對我都這樣大度就好,零用錢就不會整天不夠用,不能在下屬和孫們面前裝樣子。 
她走近我卻沒有安慰我的舉動,哪怕是握一下我的手都沒有,面對面站著和我說。 

「我有四個孩子,現在多一個女兒,有什麼問題~
相反是你,別再惹她生氣,讓讓她,女生要寵著才好!」 

她是真心真意,要我面對我不曾負責過的責任,不會再有這種補償的機會,她給我再苦也要受。
而老婆的大度,只是因為她已經在我身上獲得到這些年該有的關愛、面子與孩子的相處時間。 

「知道老婆!」她知道要將我還給那個人,也是站在好人位,要預約看我這丑角演這齣出醜戲碼。 
我正在想著辦法爭取多一點零用錢時,突然在孫兒房間聽到嘈雜聲,一聲聲『嫲嫲、爺爺』之後聽到最大的那個臭小子調侃我。 

「爺爺你又惹奶奶生氣了是不是!」 「沒有~你們今天怎麼回來了?」
我發現我在這個家的地位很低,儘管在外名聲遠播,相信是關於我沒有零用錢收賣人心,不關乎沒有個人魅力的問題。 

「停課啊...爸媽都嫌我們麻煩把我們丟來,說要我們當孫兒的一起來和你們住。」
怨聲載道是來自不能上學和朋友一起玩,他們絕對不是連續劇《喜愛返學》的群演,只是他們回來得都不是時候。 

「但這幾天我們都有事要做,不能帶你們,乖乖回家。」這下子我要發揮一家之主的權力,把人攆走,我準備將專注力孤注一擲在那一個她身上。 

「那你把渡假屋的鑰匙交給我們吧!我們會乖乖的~」一個個都是精明小孩,真是沒有吃虧的份,現在這情況很難辦... 

「嗯一起去吧,反正你我兩個人搞不定她,她在看孩子的面上會好說話一點。」
老婆真是明察秋毫,我怎會想不起,她的脾氣和她對我老婆的看法我摸不準,暫定是整體感覺是差,有孩子的場面可能真的比較好。 

「說到底她也只不會給我好臉色,你們都不會有問題的...」我在打量孫們,發現孫們很醒目的打量著我們,懂看眉頭眼額,帶過去應該不被她嫌棄。 

「你要不要聯絡一下阿哲,她要裝潢~」在孩子沉醉在可以去渡假屋的快樂,而我剛思量完帶完孩子去後家庭地位再降階的煩惱,又被老婆指入迷津。 

「你就把我推去死!她脾氣大記仇,我年紀大經不起她折騰...」不顧我在孫們心中僅有的形象反對,他們都不會被她遷怒,只有我一個倒霉的禍! 

「小魚打電話給阿哲,叫他明天過來吃個飯,叫他空出一天藉口陪你們玩。」 我老婆、他嫲嫲一聲令下,這小魚寶差點手就神經反射撥了輪打了電話給阿哲。 

「你們這些老人家在出什麼壞主意?文哲大佬上次差點把我帶去他公司弄殘我,你們別害得我太慘。」
 還好他會記得教訓,文哲川和我家孫兒都有良好關係,有時孩子都會黏他外出,
但好像上一次魚籽和他媽媽說好帶他去遊樂園相親的那一次,受苦的是魚寶要去跟阿哲賠罪一整個暑假要去新地盤觀察。 

我們看到小魚寶由白皙的魚柳,變成加了豉油的老魚肉時,我們均沒有心疼。畢竟小魚寶作為長孫,而他沒有什麼理想,那提前接觸家業。
如果沒有抗拒就深造下去,他們的父輩都是由低學起,他們亦同樣。 

「薑蔥蒜醋你們幫你魚寶哥哥,然後再幫我和你們爺爺,不幫今個月的零用錢不出。」
可能是以為我不作聲是發脾氣,老婆在這個時間差裡助攻,我忽然聽到好像—自己的零用錢和孫們的零用錢已掛鉤,如果他們有什麼差錯,就把我的也給連坐了! 

「嫲嫲你這樣不行的!」我也不行...等等,我早就不行了... 

「明天有一個你們的長輩來,不把人留在渡假屋裡,你們放假都不用留在渡假屋過~」
這手段一個比一個能玩,難怪我一輩子都逃不出她的手指縫,希望回來的那位都再也逃不出來。 

「爺爺~」「你嫲嫲說了算,我贊成!」 

「靠不住的爺爺...」「早點睡覺吧~」
人都願意回來了,怕什麼~我沒有興奮發矛的情緒,安心的睡好一覺,因為要應付她、準備應付老婆和她,需要應付孫們和她一起的場面,一定會很累。 

可我沒有準備到,我和她重新見面的那個場面。 

「很久不見,初次見面,你好。」 
她的從容有點出乎我的意料,如果她此刻的寬容可以配搭她以前的形態就好,我見到她一時之間沒有喜悅,只把以前積存下的擔憂一次過傾倒。 

「你好,看來你很清楚這個老傢伙性格。」 
幸好,有著熟悉我的人為我解圍,可我不能為自己開脫,因為這次的錯過與過錯都不是她回來就可以補償。 

「要他哭夠才開始自我介紹,應該要明天才能夠聊天吧~」 
我的她,變不同了,居然會為我解脫,她怎能在沒有和我相處的時間裡仍能把我摸透熟悉?
還是,她一早摸好我的表裡,才能把我留在家中安坐八年之久,沒敢有等不及的七年之癢。 

我預想會很搞的場來沒有出現過,一下子能讓我家的人笑聲四起,彷彿她去了一個人生訓練營,學懂會做人處事了。 

「找兩個壯丁來推我吧,順便自我介紹一下,送我暫住的地方。」 
嗯...就是她坐輪椅之事,讓我哭紅了眼。 

「姨姨好,我們是薑蔥蒜醋,魚寶是大哥,我們還有一個小妹叫魚籽,她正在外地比賽。」 
孫們的你一言、我一句,把氣氛炒熱,只有小魚寶沒有出聲,和我對望。
他當年太小又接受過催眠,怎會記起... 
希望他心頭有泛起過熟悉感,卻過只有一面之緣的姑姑一向給人留下強烈印象的技能,證明她的吸引力過了許多年後仍發現有效。 

「你們差了豆豉還是豆瓣?怎會這樣改名...」 「薯餅薯條改得很好?你也是半斤八兩~」 
她似是怪責我們為孫們改的小名,但我是學她這種以食物作名的習慣,我想看到她說起小輩小名時的笑容,她這種惡趣味也是種在我心頭上。 

她把專注力放在孫們身上,在途中沒有在問什麼問題,在入門前才再次問起: 「牠們還好嗎?」 

正當我想回答時,魚寶卻搶先回答她: 「薯條前年走了,薯餅還好,姨姨我已讓人帶薯餅過來。」 

「應該很老了...就別來了。」那年的場景人物依舊,呆坐一旁聽到答案的人卻倒轉了角色,而我不知道魚寶什麼時候叫誰帶薯餅來,她語中的輕嘆如千斤重。 

「我都帶來,怎麼又不用帶?」從門外揚起語帶暴躁的抱怨,其實我們當中只有這一個不知情的人變了,變了和以前的她相似,強裝出的霸道和天生滲透出的霸氣始終有分別。 

在他潛意識無意識下,作出沒有意義的改變,但我沒有立場阻止他改變,因為連構想去阻止他亦是沒有意義。 

留意到她人的安靜得很,大概是又回到多年前她的回憶裡,沒有意義的回想,將遇見也歸類成沒有意義。 

他把籠子放下,將貓放出,精神忘記回籠,眼神盯緊著她。 

她只是望過一眼,就撇頭看著我: 「有客人,不早說?」 眼裡淡無光影,我不知她會這般心如止水,還是早已心如死灰、她對他的感情早已灑漏在歸家的路上。 

她甚至連責怪的意思都沒有,是我、他,還是她,都對彼此沒有愛了? 
不然怎麼三個人都用錯方法,以為已經愛著彼此。 
唯一可以讚賞的是,我們都一樣笨,忘記大家都會隨時間去進步,又同時重複大家以前的人生。 

「誰是客?叔叔阿姨,她是誰?」 他冷下臉來問,我不知應該怎樣怎樣回答,因為我心裡面,突然對『客』這個字敏感。 

「是我們的...」 
「是親戚。」 
「女兒。」 

「是我們家的女兒,姓徐。」這一下子,她的名字就不再重要,他不會知道名字,就減低記憶開啟的機會。 

「我們有姑姑?」又是小魚寶沒有陪同同輩在問,他心底裡可能有和我們相近的答案。 

「我不會給你們零用錢,不用叫姑姑。 哪個誰是外人,我想現在你知道吧。」 
然而那答案會親口答覆你,該怎樣做,才是最標準答案。 
我和老婆相視,不敢說話,因為關係裡面只有兩個人,誰也是誰的外人。 

「那你對客人的態度,比你的家人差得還。」
他氣不過來,選擇用最幼稚的方式回話,把他一身貴氣公子人設打扮給毁了,難得建立了新一個身份氣質,在這個關鍵時刻起不到讓她會有刮目相看的作用。 

「你離擁有客人的自覺,也是差很遠。」她由身到心都沒起過波瀾,把他界定為『客人』,我要抓個時間問清楚她在想什麼... 

「都來吃飯,別吵~你們都要有作為長輩的自覺,小的都在看。」
我老婆溫柔背後的強硬,把難看的場面一力扭轉,全場人都乖乖聚坐在一起吃飯。
我心頭上有很多想法,只敢想不敢問,問得一條又問不到另一個,慌亂得很。
每個人臉上表情皆都說明『我有事』,那我都不敢亂惹事,唯有照正常事序排程。 

「阿哲,你可以在這一個月裡把E04那棟的裝潢弄好嗎?」 「可以,E04不太用多設計...」阿哲心不在焉的吃飯,大概是他也知道有麻煩再惹上身,不想要沾上邊。 

「你的服務對象是我,要加很多。」麻煩自動搵上門,也不容拒絕,就算阿哲忘記了她有多些麻煩、他有多大的性格改變,也一如既往被她吃定。 

「你住?不如去療醫院會好點。」「我也想,你幫我問問他們放不放人。」 
他們以前相處的時候,一個願打一個願捱,哪有過針鋒相對,我被老婆和孫們以眼神激光圍剿,我不是沒有事前通知眾人,而是我真的很冤枉不知道他們再碰面時會鬧出事來。 
我用眼神要孫們解凍場面,老婆也和我同步,任務下達了他們必須完成。 

「哥…求你了,我們停課幫你忙,你來陪我們吧~」「哥我們沒零用錢過日子...」 
「行了…一會一起去看看E04有什麼要作出改動。」孫們誠懇的樣子打動了他,一如之前他用九個月的誠意打動了對面那位,他好哄多了。 
二人再沒有交談,而我們都很有默契把東西很快吃完,把人趕走交由孫們『水魚交融』,我要和老婆一起分析現在的情況該怎樣應對。 

根據魚寶的形容,大家都小心翼翼地圍在她一個身上,一直口不饒人的阿哲都不敢造次,她的氣場確實是多年不變的強勁。 

「有多少個房間?」 「除了套房,另外有四間房。」 
「我要一間套房,你們幾個自己挑,總之計好所有兄弟姊妹,每個人都有得住。」 
「姑...姨姨,這樣可以嗎?」 

「我不是你們爸媽,只要不是在我這裡亂搞男女關係,我都可以接受。
我不要這間屋是白色,三天內刷好其他顏色,獎勵是最新遊戲機。
至於你,把教他們如果配搭顏色,在公共位置放置大書櫃就可以,看我要用輪椅的情況,把保護和方便我的設備都配上,就這樣吧。」 

「我會帶工人來做,一個星期材能交屋,本來就要這個時間,有他們更難準時完工。」 
「用你的方法教他們待人接物,做一些簡單的事情,學校沒有教的。」 

「嗯...你這個情況也是需要幫傭。」「我有自理能力,也會煮食,所以這間屋的人都不會餓著。」 
「我不放心,你這種自大的人,怎會照顧好人...我來住,直到他們回去上課為止。」 「其實這算是我的家事,你登堂入室,為了什麼?」 

「他們也是我看大的,別害他們身心發展不好,我也是有地位的人,聲名受損的事我不屑做。」 「歡迎大哥~我們這個渡假生涯靠你了!」 
這是小魚寶寫的,他沒有記錄這些對話和情境的習慣,我會多加訓練他,他會是寫下新一章的人。 

晚上把某人送走,也把孫們都攆去睡覺時,終於展開正式的家族對話。 

我們手中一人一杯濃醇的老人茶,她手中的是酸澀的果茶,她們都沒有意願想說話,就我一個人開題。 
「你的腳是什麼問題?」 

「出了一些意外,日常生活沒什麼問題。」沒有想像之中的瞪眼和沉默,她緩緩說出她自定的答案,慢慢喝一口茶。
她的風平浪靜,是因為事實那塊大石提前壓過,小石起不到海浪重覆衝前盪後的大災難。 但我的心彷如受過一輪災難的痛楚,測不到痛楚等及,陣痛綿長未止。 

「我知道你的事情後,把他都給教訓一頓,以後把我當成媽就可以,我沒有抗拒的心態,除了媳婦外多一個女兒很好,比那些臭小子更貼心。」
我久久不能說出話來,老婆沒有用討好的她,而是真誠說出實話,連我都是第一次聽到她真實的想法。 

「你沒有不高興的情緒,我也放心,始終我也是受害者,說不出口對不起。
至於我的身份,我不想曝光,我不太習慣和人打交道。
而孩子們是我真心想了解他們,沒什麼能給他們,不如就好好和他們溝通。你們不介意吧?」 

她沒有喝過那杯茶,說完話不乾不渴,理直氣壯。

我一直都不敢叫她小如,直覺覺得她不喜歡那個稱呼,和以前的她。但我不敢叫她作女兒,我怕她依然不認,我連寫這一本都只能用『她』字... 
是我沒用,是我對她人生沒有用。
對不起。 

「不介意,你們兩個舊情復燃時不要被孩子見到什麼親密鏡頭就好。」
她們兩個能有這樣融洽的相見,我人生已圓滿,不敢多盼她會對我有更多的包容,維持現狀就好,假若會隨我表現變化的話。 

「我不會和他重新開始,你別多管閒事。」果然,如果有減分制,我一定瞬間負分,爭寵比賽即時結束。 

「那你怎麼給他住進來?」老婆難得想八卦的樣子給她引出來,我想八卦的心也繼續安放在她身上。 

「孩子喜歡他,他是負責裝潢的,他這樣才能保障準時完工。」
我心裡面覺得,她也是真心,因為孫們才讓他住進去,我居然在擔憂他們不會再有機會一起這件事上,但我又會在為機會渺茫的事情多加想像。 

老哲忘記小如,難保傅如霖也忘記了文哲川。
唯有心存僥倖,人到可以再重聚,感情都可以再燃起。 

「小如,你真不需要幫傭?」就算她有自理能力,孫們亦有一定的自理能力,但一時間屋內人太多,照顧數個半大的孩子有難道,她也是有機會需要人去照顧... 
「我和他的廚藝不錯,他也會做家務,我不擔心。」原來她是想好,把『老兵』召來照顧孫們,我應該想到她這種要面子的人,沒有一定的自理能力就不會回來丟人現眼。 

「我可以每天都會來。」「你當然可以,你旁邊那個天天哭哭啼啼就不了。」老婆牌強力攻佔她的世界計劃正式展開,而我二話不說就被掉出看顧名單外,被嫌棄到極致。 

「我感性不像你冷血,都不知怎會生下你...」作為一個遭受白眼的老人,我選擇口不擇言,當一個倚老賣老式的實習老人。 
「你再說一次。」 電話那頭出現過的心寒聲音,聲畫同步在面前呈現,長年聽著的驚嚇聲音同頻響起— 

「你剛買的收藏品,送來這裡當新屋禮物,你今個月的零用錢當是裝潢費沒收。」 

沒想到我的女兒看戲看得開心,居然會說出一句我和老婆完全沒想到的說話:「大媽英明!」 

我老婆把杯茶喝過乾淨,定眼望實她:「叫媽。」 

我不甘示弱也裝模作樣,指明她:「叫爸。」 

不經不覺她的杯子裡原來已經沒有茶了,她看一看覺得有點遺憾:「看你表現,謝謝媽。」 

「乖女兒~」她喚得虔誠,她聽得入神,也就是最佳畫面。 

老話依然—沒有一個像她,古板討厭固執,棄我如敝屣。 

我洩氣得很,把手中的茶清杯,不得人愛、不得人心的老人理直氣壯要成為倚老賣老人! 

她直接變成我老婆的乖女兒,還沒有成為我的好女兒的自覺,我以後在她未來裡還須努力... 

回來就好,眾尋一生人,獨約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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