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所約定的這個人,並不算是什麼重要的人(至少在我看來),因為她只不過是與我認識不久的一個人,大概就只有夏威夷的秋季那麼短暫的時光。但這位女孩似乎對我有點好感。如果要說從何發現的話,大概就是上次工作完畢後她與我一同喝酒時發現的。
 
  她本來就是公司的新來的兼職同事,固然理所當然地需要許多人在許多方面的提點。而我在她某次在使用影印機時不幸遇上卡紙的情況時,才與她搭上第一句話。然後我又理所當然地向她說明了修正方法。她說這種事還是她第一種遇到的,所以剛才有點不知所措,真是太難為情了。我想,這是真的嗎,遇到影印機卡紙這種狀況不是很常見嗎,這個女人可能是在裝傻的吧,畢竟作為新人不想在眾多的前輩面前顯得太卓爾不群的樣子,這也是正常的吧。不過當然也只是我一部分的想法,嘴上可不能這樣子說的。當我想着要說些什麼作回應時,嘴巴便自作主張地先動了起來。沒什麼大不了的,以後有什麼不懂的話,可以隨時來找我。嘖,可惡的傢伙,在說些什麼屁話呢,我可沒有想和這個女孩打好關係的意思呢。
 
  哦,那真的是太感謝你了,那我先去工作了。她說。
 
  我把親切的笑容掛到臉上,當是與她暫時道別。
 
  在那之後她便和好像也理所當然地與我走得越發親近。後來有一次我在公司獨個自加班,由於長期對着電腦的緣故,我便抬頭鬆動一下我繃緊得厲害的脖子。那時後已經差不多十點了,街道的人和馬路上的車輛也逐漸變得如城市上蓋的星辰一樣,隨時間的推移變得疏落和稀少。而在辦公室內,我沒想到竟然還有一個人留在公司。是她,那個不懂如何處理影印機卡紙情況的愚笨女孩。於是我好奇地走到她工作的位置旁,向她打了個招呼。
 




  嗨。我說。
 
  我看了看她桌上的文件,左手面一大疊的不知道是已處理還是未處理的文件,右手面只有一份的文件,大概是在核對什麼煩瑣的東西吧。
 
  喔,你好。她回應道。
 
  她似乎有點出神,可能是我一下子打斷了她工作時繃緊的專注力的緣故吧,也可能她對於有人向她打招呼這樣的事感到意外,都是說不定的呢。
 
  我跟她說已經差不多十點了喔,你還在工作嗎?然後她看了看在牆壁上高掛的鐘,又是個出神的樣子。鐘就在那裏,獨個兒在黑暗的角落裏滴滴答答地迴盪着,等待着誰向它開口說話似的。啊……已經是這個時間了嗎,真的是完全沒有注意,可能我太專心工作了吧。我猜她是個不太擅長掩飾和說謊的人,抑或是我不太擅長想像而變得固步自封呢?可是無論是何種對她說話的解讀,也許都是在我無法理解的範圍內,不足以勝辯於我思維的一場自我詭辯。
 




  我繼續和她說,我的工作已經完成得差不多了,只要收拾一下就可以離開了。你呢,還有多少未完成呢?今天是我負責鎖門,我們可以一起離開。她似乎有點慌張地看看手頭上的工作,又看了看角落中孤零零的鐘,才謹慎地向我說,還有三行的資料,五分鐘內就可以完成的了。於是我悠悠然地回到的座位上,邊走邊對她說了句「那麼辛苦了」,然後便開始收拾桌面的東西,等待這寂靜的五分鐘慢慢流淌到不是我目之所及的遠方去。
 
  就在我走近窗前再次眺望街道上的景致時,她突然開口說她已經完成了手頭上的工作了。
 
  待她收拾好她的個人物品後,我便和她一起步出辦公室,並用公司鑰匙鎖好大門。然後我們一起走過長得要命的走廊,按下升降機的按鈕。等待的時間是寂靜無聲的,也難怪,已經是十點多了。我和她幾乎沒怎麼說話,也許我們的關係和話題只局限於辦公室裏的結界,在結界內如何友好親近也好,只是踏出了結界,就變成燃盡話題的油燈。就像在荒蕪的原野裏,對方是你從來沒有了解過的陌生原住民。不過這種事我也經歷得有夠多的,所以對這樣的沉默對我來說也是習以為常了。
 
  可是她有點不太自然的樣子,大概是因為沉默而感到尷尬了。這種時候大腦就會自動地開啟搜索系統,一點一點搜刮出以往生活裏各種大小事情的經驗,然後想要是哪種事能成為話題便好了。我很久以前也是這樣子的。她終於說出了第一句,她問我是不是經常加班到這種時間。我對她說其實也不是的,只是偶然會這樣。然後又是一陣沉默。升降機隆隆作響的聲音也在這一刻令人無法拒絕地在意起來。
 
  叮。
 




  到了,我們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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