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職位如何 (短篇故事)

擇好良辰吉日，這一家不算小又談不上大的中小企，為搬入新的寫字樓進行拜神儀式。

光了半個頭，西裝外套差點扣不上鈕的老闆手起刀落，蓮子蓉的咀臉在切燒豬，然後一眾員工熱烈歡呼，笑容可恭迎接老闆的開工利時，伴隨著每人一句恭賀說話，氣氛像過年。

「嗱﹗新Office今日開工，大家畀心機，特別係Sales呀，我地今次Launch嘅Product，公司志在必得，嚟緊仲會有一系列宣傳，大把世界呀！」

這個所謂的新產品早於兩個月前是推出市場，引起過一輪哄動，但真有下文的似乎暫時未有。

「聽住，新product嘅頭10單生意，除咗本身個份commission，公司額外畀多5倍bonus！」





「嘩 ~~~~~~」今次同事們並非交戲，而是真心嘩。

「本身就兩萬一單，另外5倍即係10萬？咁Total咪12萬？嘩！做一單乜都夠喇，仲話頭10單都有，發達喇！」集人事、會計、門口接待及銷售支援多功能於一身的Jenny像是自言自語，但又有意無意的讓所有人都聽到她的說話。

其實無人知道為何Jenny如此興奮，根本一切都與她無關。

反觀幾個Sale同事，個個面帶微笑但不發一言，心中各有盤算。

「睇你班蛋散都唔慌有客喇，有10個位，我就唔貪，要一半算喇。」年資最長，客源最廣，最有自信的Jess，同事稱呼她時都恭敬地加上「姐」字。





「你老X呀！每個分多10萬，咁即係每單都賺好L多喇！公司食水真係好深囉！」剛加入不到半年，一直覺得自己上了賊船又苦無跳船機會的Margret。

「一單生意少說也要兩百萬，做成也不過分你兩萬，誰要做這種生意，還是按老樣子，平平穩穩把現在的產品做好，才是明智。」來自國內，在香港大學畢業的Amanda，還有三年便可以成為香港永久居民，透過絕佳的人脈，即使工作態度散漫，也足以在公司站穩陣腳，現在的她安於現狀，只求順利過渡未來三年，下一個目標則是在港求偶成功，落地生根。

「這些機會不是我的。」存在感相當薄弱的Joseph。

「好機會！」一直伺機上位的Raymond。

「仲有！做成第一單嘅Sales，將會升為Sales Team嘅Team Head！」





「嘩！做咗Team Head剩係食Override都夠喇！」又是不在其位但又興趣莫名的Jenny。

Jenny的反應，除了基於她工作上跟Sales Team有緊密聯繫之外，更重要的是除了老闆，公司就只有三個男人，IT部的偉仔，20歲了，仍久不久帶頂Cap帽上班，可以不理。

另外兩個都有Sales Team，Raymond及Joseph，Sale Team的發現，主宰了她的感情動向。

Jenny可以隨時在公司紀錄中取得同事資料，Raymond及Joseph的背景早就熟讀了，要選的話，一定以Raymond為首選。

按年紀，Raymond跟自己同是28歲，但Raymond遲半年才出世，Joseph則比自己大三年，Joseph領先一比零。

比學歷，Raymond只有高級文憑，Joseph是大學畢業，Joseph領先二比零。

比外表，Raymond儀容整潔，雙眼明亮，梳理一頭清爽短髮，5呎11吋的身高，目測體重不會高於170磅；而Joseph，一臉面油，兩目無神，頭髮蓬鬆，5呎7吋卻超過180磅。

Raymond反先3比2。





最重要的一環，Joseph的業績長期處於榜尾。雖然Raymond也不過是中游份子，但偶而也有驚喜，對Raymond收入清楚不過的Jenny，不只一次假想自己的長期飯票有此收入水平，也很滿足。

Raymond擴大領先至7比2，完勝！

「好喇好喇！總之大家都畀啲心機！好！食嘢先！」
終於有一句說話是在場所有人都覺得動聽。

老闆一聲令下，同事們都化成暴民忘我地搶掠一番。

剛才很踴躍發表的Jenny，發現Raymond落單，獨自一人吃著意粉，於是她把自己的紙碟連同上面的骨頭一併棄置到垃圾筒，換上一隻新的紙碟，添上了幾片生菜及水果，整理一下衣領，收腹挺胸，以貓步走向Raymond。

「喂Raymond，你好似肥咗喎，有個肚腩仔。」Jenny自覺這種開場白很可愛。
「係咩？梗係喇，呢兩個月見客多，飲飲食食搞成咁。」
「哈，咁你要做下運動喇快啲。」




「好，就因為你呢句說話，聽日就開始去做gym。」
「哈，咁你多見客，咪即係好生意囉。」
「唔怕話你知‧‧‧」Raymond一邊說一邊左顧右昐。「兩個月前公司已經話會推新product，我個陣咁啱有個friend係大陸，有客路，仲一拍即合，有個客，九成咖喇！」越說，Raymond跟Jenny靠得越近。

「咁‧‧‧咪大機會‧‧‧坐正head of sales囉‧‧‧？」Jenny幾乎就在Raymond的耳邊說這句話，論是距離、語調都讓Raymond心跳加速，

「個客今晚應該會到香港，趁五一放假嚟香港玩下，二號我地放完假，佢就上嚟簽約兼畀錢。」

「咁你呢兩晚‧‧‧咪會緊張到‧‧‧瞓唔著‧‧‧」Jenny本身已經對Raymond有好感，但沒有打算太急進；之不過，眼前Raymond的事業有突破，Jenny也自動自覺加快步伐。

「我今朝幫個客book酒店‧‧‧酒店話有promotion，再Book多一間的話‧‧‧免費upgrade executive suite，可能‧‧‧呢兩晚係酒店relax下‧‧‧」Promotion當然是假的，這陣子的Raymond在各方面都相當心雄。

正當Jenny想開口說些什麼之餘，被老闆的聲音打斷。

「嗱嗱嗱，今日下晝大家快手快腳做完嘢，今晚收工公司請食飯唱K，聽日放假，無藉口唔去呀下！」老闆下聖旨。





「你今晚去唔去呀？」Jenny問。
「去囉，老闆叫到。」
「咁間房呢！？」Jenny一不小心，露了底。
「成晚流流長嘛‧‧‧」

晩上。

「呀~~下~~~我要飛往天上~~呀~~下~~我要找那太陽~~」

正當老闆醉心高歌之時，Jenny用指尖，輕輕撩動在她身旁Raymond的手背。

「點呀？」幾杯到肚，Raymond更為大膽，在Jenny耳邊問，嘴唇差點就碰到耳珠。
「好難頂‧‧‧」
「走喇不如？」今次Raymond的額頭貼在Jenny的耳背上。




「怕唔怕呀？」Jenny心急了。
「過兩日我就係Team Head喇，仲怕？」

這種權力的宣示令Jenny更感興奮，同時亦讚嘆自己正確地把注碼押在Raymond身上，以及更加期待讓他今晚也壓在自己身上。

二人一前一後，不動聲色的悄然離座，甫踏出K房，Jenny便主動挽著Raymond手臂，截了一輛的士，向灣仔六國酒店駛去。

「行西隧，快！」

說罷，Jenny雙手按著Raymond的臉龐便吻下去。

酒店的Check in 手續叫人等得不耐煩，早知去時鐘還要方便。

好不容易進了房間，Raymond幫Jenny解開鈕扣，Jenny幫Raymond鬆開領呔。

打得火熱之際，刺耳的電話鈴聲像一盤冷水撥向二人。

「唔好理佢！」Jenny緊箍著Raymond，今晚她誓要把這個準Team Head收歸裙下。

「等等，我驚係駁腳打嚟。」

「係喎！快啲聽快啲聽！」生意大過天，Jenny差點忘記了，二人跳過了好幾個階段直接發展到當下的處境，完全建基於這一單涉及12萬佣金，加上Team Head一位的生意。

果然，是Raymond口中的駁腳來電。

「喂？」

「喂Raymond，仆街喇！」

聽到這句開場，Raymond內心涼了一截。

「個客係深圳過關，被公立搜到佢帶住兩球人仔過關，扣咗佢啲錢呀！」

「點解你要畀佢帶咁多錢？！」

「鬼知咁都抽中要check佢咩？」

「撘飛機直接到香港嘛，經乜鬼深圳呀！？」

「咁個客想去下深圳啲骨場嘛。」

「咁依家點呀？」

「我都唔知呀，我地到咗香港，係六國喇。」

「Shit！我諗諗再Call你。」
Raymond不希望讓他們知道其實自己也在六國。

「咩事呀？」Jenny開口問，她深知不妙。

「個客係深圳過關‧‧‧被公安搜到佢帶兩球人仔過關‧‧‧扣到咗佢啲錢‧‧‧」

「點解要畀佢帶咁多錢？！」

「勢估唔到‧‧‧咁都抽中‧‧‧要check佢‧‧‧」

「點解係都要經深圳？點解唔撘飛機直接到香港！？」

「個客‧‧‧想去下‧‧‧深圳啲骨場‧‧‧」

「咁依家點算？」

「我都‧‧‧唔知‧‧‧」

就房內氣氛所言，其實很難分得清到底是Raymond還是Jenny比較擔憂。

「咁‧‧‧我唔阻你‧‧‧走先‧‧‧」Jenny扣上衫鈕，動作不比解開時慢。

她對他的好感沒有減退，但既然他升職的進度受打擊，二人的發展又似乎不宜太急進。

Raymond沒有阻止Jenny離去。

男人在高興、憤怒、激動等情緒高漲之時，都可以保持戰鬥力，甚麼有所提升。但處於失落、沮喪、心灰等低沉的情緒之際，整個人的每一個部份都只能以「垂頭喪氣」來形容。

5月2日，假期完，Jenny準時上班，再一次番閱工作人事資料，思前想後，發覺其實Joseph其實條件也不俗，只不過未經琢磨罷了，或許是優質的潛力股。

都快要11時了，Sale Team的同事慣性地還沒有露面。Jenny免不了有點忐忑，等下該如何面對Raymond呢？

結果她的擔心是多餘了。

11時半，Raymond帶著一面春風得意，步履輕盈的返回辦公室，回到座位後，他打字時的鍵盤聲亦份外鏗鏘。

12 時，老闆亦露面了，第一件事並非返回自己屋間，而是直接走到Raymond的座位。

「早晨呀Raymond！」

「老闆早晨。」Raymond將一份厚厚的文件交到老闆手上。

老闆簡單的翻閱了幾頁，便哈哈大笑出來﹕「Well Done Raymond，叻仔！」

「咁多位同事，Raymond做成咗新Product嘅第一單生意，合約簽好，文件收齊，最緊要係，錢都收埋，今朝已經入咗落公司戶口，28萬5千美金！Well Done！」

「多謝老闆，我份內事啫。」

「嗱！由即時開始，Raymond就係我地Sales Team嘅Team Head，我隔離間房，搵人執一執，以後你用。Jenny，之後你就主力幫Raymond手，你本身個啲工作，就登報請多個Admin返嚟分擔下，另外，Raymond安排一下，我想請多兩個Sales，你負責。」

「放心老闆，我知點做。」

「好！大家繼續做嘢！畀心機！畀心機！」

公闆返回房間，同事紛紛上前道賀。

「恭喜你Raymond，以為合作愉快。」Jess姐適時地收起自己的氣焰。

「以為多多關照。」Margret正計算著事情的利害。

「Raymond哥，睇住細路呀！」Joseph自我感覺良好。

Raymond向各人的道賀表達謝意，並打算午飯做東請客。

午飯過後，屬於Raymond的房間已經收拾好，Raymond亦帶齊行裝進駐，同時吩咐了Jenny幫忙。

「前晚‧‧‧Sorry‧‧‧」Jenny在房間內，抵受不了二人之間的無言，首先開聲打破沉默。

「唔緊要，正常反應啫。」

「係呢，點解又會搞得掂嘅？」

Raymond未回答，一直未有露面的Amanda踏入房間，並向Raymond道賀﹕「恭喜你，我今天早上要見客，剛回來就知道你的好消息。」

「謝謝，都是因為你才讓我做成這生意。」

Jenny聽到這裡，開始摸不著頭腦。

「小事而已，陳總走了嗎？」

陳總，就是那個客人嗎？怎麼Amanda會知道的？

「我中午時打電話給他，他說有事今天要走，還要我感謝你幫他把錢拿回來。」

「我也沒做甚麼，也不過是打個電話給我舅舅而已。」

Jenny完全被視作透明。

「對了，陳總的酒店搞推廣，送他一頓晚餐，六國酒店的中菜很出名，別浪費，一齊去吧，算是報答你，陳總的房間還有一晚，要住嗎？」

Raymond連這番語也不介意讓Jenny聽到，彷彿他覺得她是聽不懂普通話。

「食飯是可以，但房間嘛‧‧‧食完飯再說吧，我不打擾你了，今見再聊吧。」

Amanda離開，房間又回到沉默的狀態。

今次首先開聲的是Raymond。

「我都估唔到老闆會調你嚟幫我。」

「係囉。」

「我係你，我就選擇辭職喇。」

「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