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十一世紀的世界,我們都認為,人的基本權利應當得到保障。兒童應該得到接受教育的權利,所以各國城市設立免費教育,所有兒童都得到教育質素在一定程度的保證;醫療方面,所有人理應有接受醫治的權利,所以出現公營診所、醫院。
 
認真思考一下,這些「保障」,廣大市民能受惠多少?
 
以香城為例,在香城的教育系統裡,我一直不明白為甚麼數十萬人要爬同一棵樹,所有人都要應考二會,明明每個人的優點弱點都不同,迫所有學生活剝生吞同一堆教學內容。很多人知道香城的教育系統有問題,轉而到私營學校報考其他國家的考試,但只是付一大把鈔票去爬另一棵樹,「天生我才」依然只是一個口號。的確,能接受教育、教學質素提升了,最終還不是要做爬樹的動作?這是教育的原意嗎?
 
「醫療不涉及競爭,這層面沒問題了吧?」
 
不,公營醫療也是千蒼百孔的。




 
之前方醫生也提過,公營醫療系統資源嚴重不足,但需求極大,往往被犧牲的都是病人權益,要他們排個三五七年,有問題的病人會得到治療、轉介,但有時病人只收到「沒有病」的回覆,然後沒有下文,這根本是浪費時間。每個病都有醫治的黃金時限,有多少個因為延誤診治到最後變成醫治乏術的病人,成為這種系統下的產物?
 
何況,世界上有很多奇難雜症,縱使病人有病,但公營醫療系統不能給予支援,甚至明言不會提供支援,那怎麼辦?
 
結果通常是病人自費使用昂貴、政府不提供的藥物、療法,或是因為不能負擔費用,只能默默忍受。這類悲劇即使政府以至社會大眾都是知道的,但他們選擇視而不見,最終成為被遺忘的一群。
 
現在金錢掛帥的社會裡,應有的權利,政府只是確保所有人「都有」,但不保證得到「合適」的分配,更不保證質素。
 
權利,不是絕對的。




 
我們的權利只得到最基本的保障,通常都必須犧牲質素、時間,甚至需要生命裡有一點運氣,才得到這份最低限度的、像嗟來之食的保障。如果某一個人的需要在系統以外,就只能用錢解決,就像購買質素一樣。政府不提供的東西,怎樣哀求都是不得要領。
 
錢,是唯一答案。
 
沒錢怎麼辦?
 
要不等待,要不接受基本質素,要不…選擇被無視。就是這樣。
 
殘酷嗎?我覺得命運對人更殘酷。




 
為甚麼有些人的需要會在系統外?為甚麼有些人會有這種需要?其實,這些人都不想有這種需要的,他們很想在系統內呀,他們很想當個正常人,像正常人一樣做事,像正常人一樣過活,像正常人一樣解難,奈何事與願違。
 
被遺忘的一群,並不是他們想被遺忘才變成這樣的。
 
我想,現在的我對這點有切膚的理解。
 
經常見到香城的醫療廣告,不論公私營,都叫病人懷疑有病就要快點看醫生。我現在還不夠快嗎?得到的結果是甚麼?
 
在醫療方面,好像沒有,甚麼也沒有。
 
打從到過香城治療學會以後,我經常在想這種事。
 
「錢啊,要跟老媽和光哥說嗎…」
 




錢包裡的錢怎樣翻依然所剩無己。
 
可惡,怎樣撐一段時間的治療?一下子就不夠錢了,不是嗎?剎那間明白為甚麼上班族為了銀行戶口那冰冷的數字把能犧牲的都賣掉,想不到錢真的很重要。錢不是萬能,但能買到希望,一把鈔票就是一張機會卷。
 
現在的我,好像抓不住這個希望,即使這刻「希望」好像註了個錢碼。
 
「老爸現在的醫院開支好像蠻大的,要他們再負擔我的開支,行嗎?」
 
清貧家庭真苦,怎麼想也是錢的問題。
 
「不是有句話,要先盡自己的能力嗎?」
 
能力範圍的都做了,依然解決不了,才找幫忙,這樣才合理呀,不然太不負責任了。
 
「至少我還可以付一次覆診的費用,先花光自己的錢再想辦法吧。」




 
嗯,現在只能這樣辦了。我狠下心,決意把僅餘的積蓄先花光再想辦法。
 
這時我的手機傳來信息的震動,我抓起手機,又是陳冠亮開學習會的邀請。我不想去了,車資也是錢,付了覆診的診金就剩下幾百塊,這點錢可是要撐幾個月啊,現在花每一塊都要思前想後了。
 
「身體不舒服,改天吧。」我編了個爛藉口,簡單地拒絕了他的邀請。
 
備考生,其實沒有暑假。氣氛輕鬆得多,但逃不了學習。
 
二會是決定人生的第一個關卡,每個人都不想在這次決鬥裡輕易認輸,總會迫自己多準備考試,對成績有要求的人更不用說,所以陳冠亮他們最近不斷開學習會,翹掉所有學校的試後活動去複習,是合理計劃。
 
我不去學習會不代表我沒複習呀,反正我不依靠學校老師的教學,在哪裡我都可以用功學習。
 
「好,在家裡也要好好學習啊。」
 




今天,我偷了光哥的即溶咖啡,泡了一杯特濃版放到書桌上,不經已瞥過早兩天收到的香城治療學會發來的詳細報告書,一收到就被我扔在桌上,沒有動力細閱。
 
最近整個人都很沉鬱,甚麼事都不上心、沒興趣,除了下午會到附近圖書館自習,其他時候家門也沒有出過很多次,整天窩在房裡胡思亂想,要不就是在書桌複習、睡覺,老媽和光哥都是早出晚歸,他們怎會留意到我發生甚麼事,老爸最近在吃醫生處方的新藥,聽老媽說暫時病情穩定,老媽特別叮囑我先照顧好學業,家裡的事先不要理。
 
「還是看一下內容吧。」我從信封抽出報告書,手掌顫抖著。
 
整封信以英文書寫,詳細記錄了我做過的測試名稱和安排準則、根據,然後是六點的結果︰
 
1. 受測試者在過程中相當專心,對答流暢、有條理。速讀、視覺記憶、視覺感知能力良好。
 
2. 手部運動協調、兩側整合、手眼腳協調能力遠低於平均
 
3. 活動能力、活動計劃能力、身體協調能力遠低於平均
 
4. 中文抄寫能力是只有同齡人士的百份之五十五,英文只有百份之五十一




 
5. 評估結果為患上中到嚴重程度的發展協調障礙
 
6. 建議接受專業治療以改善目前情況。考試時間方面建議延長百份之四十至五十,考慮到受測試者情況的嚴重程度,亦建議在考試進行期間給予適當休息
 
看過詳細報告結果,我開始對自己病情嚴重程度有深入了解。正常人每六十分鐘的考試,我理應得到約九十分鐘的時間,但是我只有六十分鐘,即是我用三分之二的時間去完成其他人的工作量,怪不得總是做不好。
 
──我們希望你先不要放棄,你的情況還有不少能改善的空間。
 
即使醫生們說這個病很難醫,我的病情很嚴重,但是他們不是說還有改善機會嗎?先覆診再說吧,說不定真的有治好的機會呢。
 
「先不要想太多,覆診到來之前,先做好二會的複習吧。」
 
醫生的話成為我的最後希望,內心的定海神針一樣。抖擻精神,把力能所及的事先做好吧,現在是複習的時間。
 
我用不熟練、可能比小學生要弱的字體,繼續二會的備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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