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終於完了啊,這樣就是兩個月。」
 
農曆立秋過了一段日子,寒蟬的低鳴開始蓋過夏蟬那高八度的叫聲,暑假終於結束。
 
第一天的上學日,老師標準地跟學生說「收拾心情」,這句在高中第一階段的第一年可能別具意義,因為所有同學的身份變成備試生,氣氛比過往凝重。而我,心情由中三第一學期已經「收拾好了」,因為過去的暑假,我全用在功課學習上,雖然我在語文科的資質還未到兩個月就能突飛猛進的程度,筆記、習題還是用比常人慢的速度進行,暑假有的是時間,慢一點,不要緊,這點時間我能付。我這樣想。
 
高中第一階段開始,我是理、商科混合科目的學生,中三的十五個學科,現在只剩下八個,不少都是耳熟能詳的科目,甚至是擅長的科目,我想優勢還在吧?希望是這樣沒錯。
 
先不說優勢,我覺得抄寫速度方面開始要用「問題」來形容。




 
原因不明地,我感覺到自己的寫字速度比中三時候要慢,問題惡化了,甚至到了一個地步︰堂上已無法進行點列式的筆記,因為我的抄寫速度追不上老師的講解速度,老師講解的時候,我只能聽,或者只能寫,邊聽邊寫對我來說難度太高。
 
如果可以的話,我真想在把黑板上的字,用拍照的方式記下來,當成自己的筆記,這樣該有多好,不用動筆了。可是中學講究校規,校方決不會因為我單方面認為自己有抄寫問題,就讓我在校內使用照相機,照相機在學校可是違禁品,帶回校是有懲罰的,還要打電話到府上說東說西。
 
中四的我不是害怕見家長,而是不想把這件事變成焦點,引人注目,畢竟這是一個「問題」嘛,又不是甚麼值得光榮的事,為甚麼要大搞宣傳讓所有人知道?
 
沒有優待,課還是要上,筆記還是要在堂上寫,要怎麼辦?
 
我想到的方法,是在課上抄幾個重點詞語,這樣的詞語是很難理解成有意思的句子,遑論幫助我在考試上取得分數,所以課後要立即再找時間寫詳細一點,至少要自己能明白的程度。結果寫筆記變成另一種「工作」,每天要另外找時間完成,不然數個月後的複習就看不懂今天的筆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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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的時間過得很快,第一學期,其實只有三個月,一會第一年第一學期很快就完結,迎來第一個期末考,今天已經完成了第二天的考試。
 
我們這個年級開始的學生都是備試生,校方對我們比較寬容,容許他們在考試周的試後時間在班房自習,直到下午六時的學校鎖門時間。
 
對比圖書館、自修室,我比較喜歡在學校課室自習,因為一群同學一起衝剌、討論相同科目的學習內容,我覺得很有學習氣氛,有種「戰友」的感覺,複習也來得更有效率,所以今天完成考試後,我依然留在班房學習,雖然礙於手寫速度,我盡可能避免在同學跟前書寫,以免同學見到我的「狂草」然後開我的玩笑,就像這樣。
 
「博物館的書法家太弱了,我們有杜麗程,你可是當代大師啊。」一個男生走到我面前盯著我的字看。




 
「陳冠亮你學習吧,幹嗎管我的字?」
 
「字寫得醜真可憐,之前老師不是開名道姓說你的字是書法嗎?我重複一遍而已。」
 
「不用你們管,能寫好就行了嘛。」我把自己的字跡遮蓋起來。
 
「不會寫字嗎?來,哥哥教你寫漂亮的字。」
 
「你的字很美?開玩笑,只是能看得懂而已。」我貶損他的價值,嘗試為自己爭取僅有的面子。
 
「還不夠嗎?你的字可是辨認困難呀。不用客氣啦,下午茶你買單就是了。」
 
他是陳冠亮,男生,經常挑剔我,字體只是其中一個經常攻擊我的地方,其他還有長得矮啊,經常發呆啊,說話不經大腦啊,都是胡說八道。不要騷擾我啊,我留在班房不是要鬥嘴的。
 




陳冠亮在我身旁徘徊,好像真的要教我如何寫字。
 
這個瘋子,要你教嗎?
 
我別過臉,不想理他。
 
「的確很醜,沒救了。」
 
又來一個。
 
「姓余的,把筆記還回來!」
 
「不給不給,你有本事就來搶吧,不給不給,我要把你的字貼在天花板示眾。」
 
把我筆記本搶走的是余望豪,男生,跟陳冠亮一夥,陳冠亮開口胡說八道,余望豪就會附和跟惡作劇。八成是他們兩個複習太悶了,想找人娛樂一下。




 
「還我!」
 
余望豪把我的筆記本提到半空,我嘗試搶回來,可是余望豪長得實在太高了,一百八十厘米的身高,跟我的迷你身型相比,我怎樣也夠不到。
 
沒辦法,出絕招吧。
 
看招!
 
呯!
 
「這犯規吧,不能用書打人吧,女孩子這麼暴力,不理想。」
 
「管你甚麼犯規不犯規,還我!」我恨不得踩他的腳背。
 




「你打我,我不還給你啊。」
 
「媽的。」
 
「女孩子說髒話,不理想。」余望豪不斷挑剔我。
 
「…」
 
我在想要怎樣對付他。
 
「怎麼了?又想打我嗎?」余望豪繼續挑釁我說。
 
「…」
 
我跑到余望豪的坐位,把他的書包拿到手。




 
「人質在我手,我要撕票了!」
 
「好了好了,我知錯了,把袋還我,我把筆記本還你。」
 
「過來跟老娘道歉,誰叫你欺負我長得不夠高!」
 
余望豪那家伙拿起我放在枱面的另外幾本課本,不甘示弱。
 
「怎樣?滾過來跟老子道歉!」
 
「你們很閒啊,鬧夠了沒?」插嘴的是李沛弦,女生,她很照顧我,每次那對無聊二人組把我當玩具的時候都站在我這邊。
 
「杜麗程玩骯髒的,綁架我的書包啊。」
 
「是你把人家的筆記本搶走吧,不要無聊了,快還給人家。明天考試範圍複習完了嗎?」
 
李沛弦盯著我們倆,見到我們還在對峙的架勢,就走到余望豪那裡把筆記本搶回來。
 
「好了,杜麗程把袋放下來。」
 
我乖乖聽李沛弦的話,把袋放到余望豪桌上。
 
「算你走運,李沛弦不在的話,我一定把你的墨寶貼到天花板。」
 
我不想回話了,只回了個鬼臉了事,誰管他的阿Q精神。
 
「杜麗程啊,說了多少遍,見到怪獸要反擊啊,用打的也行啊,攻擊他們的要─────害。」李沛弦「教導」我的時候,刻意讓站在老遠地方的陳冠亮和余望豪聽到。「不然怪獸會得寸進尺的。」
 
「不用怕,李沛弦在身邊,有外星人我也很安全。」
 
我們四目交投,會心微笑,這種玩笑只能跟李沛弦開,還是女生之間的感情好啊。
 
這三位都是我的中學同學,李沛弦跟我由中一開始一直同班,關係最要好。陳冠亮跟余望豪都是一會第一年才認識,很快也變得很要好,我跟他們的關係有點像漫才︰我是笨蛋的角色,他們倆是吐嘈和取笑的角色,而李沛弦是幫我們打圓場的角色,每次鬥嘴她都是我的好夥伴。雖然我們嘴裡不饒人,但是我們都蠻關心對方,這是我們的相處方式吧。
 
「在吵甚麼?我在走廊也聽到很吵啊。」助教蔡老師在門外探頭查問。
 
有同學開始收拾書包準備離開,可能因為我們太吵吧,想找個安靜點的地方繼續學習。
 
都是陳冠亮的錯。
 
「沒甚麼,他們兩個在搗蛋。助教來這裡有事嗎?」李沛弦幫我們應付老師的小問題。
 
嘛,這個時間這一層都是變成自習室了吧,助教上來幹甚麼?
 
「來巡視一下啊,秩序也是要維持的。」
 
「助教,甚麼課題明天一定考的嗎?要複習的內容太多,快死了。」陳冠亮走過去問明天的考試提示。
 
「提示我是不會給的,有不明白的課題可以問我,能答的話我答你們吧。明天考的是甚麼科目?」
 
「經濟與會計。」陳冠亮搶答。
 
「甚麼?是商用知識吧?你有看時間表嗎?」李沛弦拿出考試時間表,陳冠亮張開嘴目瞪口呆,八成記錯時間表了。
 
「這同學不要緊嗎?明天的考試沒事吧?」助教面露擔心神色。
 
「你活該,哈哈哈。」我放聲大笑。
 
「閉嘴吧杜麗程,信不信我明天考得比你高分?」
 
「不信,你只有一天時間,回家做夢吧。」
 
「我複習速度很快,不要緊。」
 
話畢,陳冠亮回到座位開始做明天考試的習題,疾筆狂書的速度,真羨慕。
 
話題沒有人接下去了,這時老師打算轉身離開,李沛弦突然開口。
 
「老師。」
 
「甚麼?」
 
「當年你一會備試的時候,有想過為甚麼要努力應考嗎?」
 
聽到這個問題,我正翻書的手停下了。生命裡沒有讀書意義的我,沒甚麼長遠的目標。對於已經踏入社會的人當年對讀書的看法,我也很有興趣。
 
蔡助教聽到李沛弦的問題,視線焦點落在她身上,然後漫無目的地看了看班房內的每個角落。
 
這個問題不好答吧。
 
「我想…」
 
蔡助教好不容易吐出了兩個字,然後又是數秒的沉默。
 
「我想,當年沒有甚麼特別的原因而努力唸書吧,作為一個學生,除了唸書,好像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做,所以就一直唸了。」
 
「只是沒別的事可做就唸書,不用用功到放棄所有時間吧?一、二會要花四年時間,四年能完成很多事啊,為甚麼非要花在唸書不可?」李沛弦反問。
 
我感覺到李沛弦剎那間看向我的方向。
 
怎麼了?
 
「我問你一個問題吧。」蔡助教一本正經地直視李沛弦。「如果現在不唸書,你覺得你將來能找到甚麼工作?」
 
空氣被殺死了數秒。
 
「想不到吧?中學年代沒有讀書目標的我,曾在快餐店工作,為了賺點零花錢。那裡有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是我的上司,我問他︰『為甚麼要在快餐店上班呢?又辛苦,薪水又少,你可是全職啊。』他只回答︰『學歷低,沒辦法。』他只有中學程度,應徵白領被僱主嫌棄學歷低,應徵藍領因為沒有人脈又體力不夠,一個星期就被辭退了,沒辦法之下,只好在快餐店工作。那時候我跟自己說了一萬遍『我將來不想打快餐店的工』,所以幾天後我辭職,專心考大學,大學畢業了一定不會在快餐店工作吧。」
 
「嗯…」沉默良久,李沛弦只有這個反應。
 
我想現在的我跟當年的蔡助教是相似的,讀書沒目標,也不想因為沒學歷而將來找工作有困難,不如先上大學再打算吧。
 
好,用功學習吧。我拿起筆,緩緩的完成習題,即使這種速度很妨礙作答,但是沒辦法,只能用一貫的縮短審題時間以騰出最多作答時間的方法來彌補自己的不足。在一會備試的這兩年裡,我仍然可以應付學習上的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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