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時間多餘思考的我腦未運轉,手就下意識地推開艾匡,但自身轉彎躲避恐怕來不及。

但沒想到,我推開艾匡那瞬間,艾匡同樣推開了我......

這樣互相推開下,我們都躲開了直飛過來大直路的小型遊艇。

「呯──!!!」遊艇只是炸開碎石,船頭撞凹地面。

「啊、咳咳......」在震盪和內傷的加持下,我體內有種說不出的痛。





痛得連呼吸,都要毅力。

「鳥、鳥嘴先生。」艾匡繞過遊艇,過來我身邊。

我意志尚清晰,只是無法再揹住個人站行:「我已經郁唔到......你帶富林比比搵個安全地方先......」

「佢面色好似唔係幾好......」艾匡蹲下來仔細地觀察。

我摸摸他冰冷的臉頰:「佢個肺可能太多海水,幫佢心外壓先......」如果可以無視痛感的話,我想親自動手。





但凡人的肉體,無法忽視那些痛楚的感覺。

我無法像病者時期那樣,強行運動自己殘破的軀殼。

艾匡二話不說,就為富林比比他進行心外壓。

兩手放在他微脹的胸肺上,一下一下用力地按。

「喂,醒啦......」艾匡持續按了二十多秒。





直至,富林比比從口中,吐出一口水到她的臉上。

「咕!嗚......」

見富林比比有些少反應,艾匡想都不想就把臉湊過去,想為他做人工呼吸,可是臨貼近嘴唇前,還是猶豫了一下。

「艾匡......」我知道,這對女生來說有些困難。

更何況,是一位公主。

「呢個係我初吻......」艾匡合上眼睛,心意已決:「有啲可惜,但無辦法。」

在她要吻到富林比比前,我伸手截停了她,然後忍受超乎自己所想的痛楚彎下腰,摘下鳥嘴面具將嘴貼到富林比比嘴巴上,為他進行人工呼吸。

每一下呼吸,每一下呼氣,都如被鎚子敲擊胸口肺部那樣痛。





但我沒選擇,

在這美好回憶已經不多的世界中,

初吻,

是我唯一能為艾匡守護的美好之事。

「嗚、咯咕......」富林比比慢慢張開眼睛。

「呸。」見他醒來,我立即吐掉嘴裡的分泌,戴回鳥嘴面具。

雨依然在下,富林比比迷糊地望著天空:「我死咗......?」





我吃力地扶牆站起:「我死咗就真......」

「走啦。」艾匡牽起富林比比。

我們冒著雨水前進,走往唯一歸返的路。

「沙──」水位上漲得很快,把鄰岸一帶的村屋都給淹半了。

水凶獸剛才那一招,似乎是最後一擊,牠沒再對我們窮追猛打。

反倒是,我們即將往返石澳道大公路時,遇見其他東西。

那東西在不遠處,並於雨中亮著模糊的黃光,畫面告訴我應該是盞燈,有人提著燈到來。

原本我想說,這些情況必需要持械應對,或是潛伏一旁。





但基於我們傷兵甚多,一旁又只有花花草草,那個人現真身時,我們就只能直接面對。

一個人。

提燈者,是個男人。

外貌約莫四十左右,是個都市出身的成熟男人。

通常在外面遇到不明來歷的男人,可以直接進入廝殺程序了。

但就當我拔出劍傘時,他身後出現另一把女生的聲音。

「爸,佢哋係咩人?」這女生的外貌年齡跟艾匡相若。





見他有個女兒,我的殺心頓時大減一半。

「確認緊。」那男人謹慎地,盯著我拔出的劍傘。

「我哋只係路過,即將會離開。」艾匡說。

「喔......」那女生代父親回答:「即係,你哋只係經過?」

「係。」

「咁應該,安全?」女生望望自己父親。

「我哋宜嫁就返緊去......!」富林比比加一把口。

「個天咁黑,又落緊雨,周圍又可能有病者,如果你哋唔係住得近嘅話,都幾危險下。」那個男人說得沒錯。

再加上我有傷在身,更不用說了。

「我哋係啱先聽到海邊有好大嘅聲音,先過嚟宜到睇下。」該名女生又說。

「我唔建議你哋過去......」我這才道出一句話。

「係?發生咩事。」那男人問。

「總言之,唔係好事情。」

「有隻好大好嘅怪獸啊!!我差啲俾佢食咗......」富林比比心有餘悸。

那男人逐一審視我們三人,續說:「咁樣吧,我哋屋企就喺附近,如果你哋唔介......」

他未說完,我就拒絕了:「唔洗,有心。」

「我哋仲有暖水熱茶,同埋食物......」女生又默默補充。

「食物......」感覺到,富林比比唾液已經瘋狂分泌。

另一邊,我見艾匡身上都有遊艇擲來時,碎石飛濺造成的擦傷,甚是狼狽,於是我好好的思考了一番。

「我知你哋怕危險,唔想嚟嘅話,可以唔嚟。」那男人準備提燈離開。

我叫停他:「等陣......可以嘅話,就麻煩你。」

如是者,我們就暫時跟他們回家。

在路上,我們雙方都作出自我介紹。

那位父親叫苗俊,他的女兒叫苗妍。

跟艾匡同年,一樣十七歲。

可能太久沒遇過同齡的女生,她倆一拍即合,所說的事情完全沒有代溝。什麼「SJ」、「大爆炸」等等男子組合的話題,源源不斷的。

而路上,苗俊只問我一條問題:

「佢係你個女?」

這個問題我猶豫了一秒,答:「嗯。」

至少,我會待她如女兒。

苗俊他們的家在石澳後灘那邊,同樣是沙灘,但沒有潮漲。

他家是兩層式村屋,內裡尚算溫暖。

外面大雨如注,潮湧浪翻。

小屋提供了安全的庇護,應該是這裡唯一有人居住的地方。

「呢頭得你一個?」入到屋,我坐到老舊的沙發上。

「係,但偶爾都有好似你啲咁嘅人,誤打誤撞入咗嚟。」苗俊放下背包和提燈到餐桌上。

「你都會邀請佢哋入嚟?」

「睇係咩人。」

「暖水啊。」苗妍為我們三人,倒了杯熱水。

「好暖啊......」富林比比把自己的臉頰,貼住熱熱的水杯子。

「艾匡!」苗妍衝到二樓,在梯間出示她一張韓星閃卡。

「呢個係......」抬頭望去的艾匡,隱約記得明星的名字。

「上嚟睇!?我仲有好多!」苗妍向她招手。

艾匡還是保持戒心,瞧一瞧我。

我點一點頭:「自己小心。」

「唔!」艾匡衝上樓梯。

「好耐無見過佢咁開心。」整理著背包的苗俊,說。

「富林比比......?」艾匡不在後,我才發現富林比比都不在。

「另一個,係你個仔?」苗俊又問。

「唔係,絕對唔係。」我站起身,想看他亂跑到哪裡去。

「我見佢行咗去走廊,可能搵緊廁所?」苗俊回望一眼背後的走廊。

我行出客廳經過走廊,到達廚房終於找到他。

原來他走去廚房,擅自打開了別人的雪櫃看。

「喂,唔好咁無禮貌。」我讓他把雪櫃門關上。

「入面好多肉啊!」只見富林比比兩眼發光,盯著雪櫃入面的肉品。

我盯著那些切好件,用保鮮紙包成一份份的紅肉:「......」

「今晚睇嚟有得食大餐啦,鳥嘴大恩人!!!」富林比比翻出自己完全沾濕的筆記食譜,極為驚訝:「啊!我啲炮製肉類嘅食譜無哂!」

「返去廳坐。」我輕輕拍他背脊。

「嗚嗚嗚......」富林比比淚水汪汪的,看著自己濕爛爛的食譜。

替他關好雪櫃後,我行出廚房在一樓巡視一圈,看看這裡的門和走廊會通向哪裡。

待我打開廁所的門看完,再轉身的時候,駭然就見苗俊站在我身後。

「搵緊咩?」

「無,周圍參觀。」

我答。

「我差唔多時候準備晚餐,你坐住喺客廳先?」他說。

「當然好。」

回到客廳,富林比比還是哭哭啼啼的。

富林比比拿上遙控器,想說會不會打開到電視,理所當然開不著的。

之後,他又在人家的客廳亂弄,諸如開關燈、開風扇、打開別人抽屜、翻找別人七年前的帳單等,真是一點跟人打交道的意識都沒有。

「哈哈哈哈!」樓上傳來少女們快樂的笑聲。

真不希望,事情的結局是我所想的那樣。

但謹慎起見......

「富林比比。」

「係?」

「你廚藝咁好,不如去幫幫房主手?」

「你終於認可我嘅廚藝啦?呵呵,想食到我嘅撚手小菜,請先創作一首詩讚頌我。」我一不小心,讓富林比比自大起來。

「呃,『果然是富林比比,到底富林比比廚藝是有多好,能如此吸引亂世中的我』?」我即興作出一首不知所謂的詩。

「十分好!我要將呢段詩記低,他日出食譜個陣,我要每頁都印上呢一句!!」

話畢,富林比比就一邊唸著詩,一邊行去廚房幫忙了:「果然是富林比比,到底富林比比廚藝......」

這樣做,實際是想讓富林比比監察製作過程。

在食物下藥這招,已經是老技倆。

之後,為安全起見,我又調查起客廳。

我先忍痛彎下腰子,在餐桌下發現收藏了一把準備就緒的弩。

又看見一些燈掣刻意被人用布掩藏,我稍為沿著管線去看,就可以看見燈掣是連向天花的圓燈上,那燈表面是模糊的塗層,但入面應該藏著什麼東西。估計按下燈掣後,會有條導火線燃燒到燈上,然後客廳就會發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這些我都姑且當作是屋主自我防禦機制,來防犯入侵者。

我又掀起掛在牆上的畫作,畫後藏著小刀。

正當我要把畫作放好時,才望見苗俊不動聲色地,抱著手、靠著牆,站在客廳入口一端看著我。

能在外面生存七年的人,果然不能小看。

「我都估到,因為正常人點都會有防備。」苗俊淡淡一笑,又瞅向廚房:「而嗰個細路,應該係你派嚟睇住我?你喺客廳見到嘅所有嘢,都係我用嚟防犯入侵者,如果你唔係,就唔需要擔心。」

「睇嚟對你完全唔起效。」我將畫掛好,面向他說。

「換轉係我去到個陌生地方,我都會咁做。」他望向地板,再將視線放到我身上:「都正常,至少......你唔係一入嚟就拔刀相向,你要偷襲我嘅機會有好多。」

「你要偷襲我嘅機會都唔少。」我說。

他點點頭,行近我:「但我想,我見到自己個女開心就夠。」

兩個少女在樓上的笑聲,仍不時頻頻傳出。

「我有同感。」我點頭。

「所以,今晚就純粹好好享受晚餐,我哋都係人。」苗俊又再轉身,返回廚房。

見事情敗露,我都無謂再翻來翻去。

反正客廳所有的詭詐之處,我應該全都找出了。

苗家是否真的行善心,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防人之心不可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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