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港２》: ０３

０３
在犬學派成員離開後，Ｍ才有空一看艾匡旁邊那具漸漸冰冷的屍體：

「我遲咗。」

眼珠滾滾的艾匡，終於不爭氣地流出淚水。

「鳥嘴先生......」

「對唔住，又要你經歷依種事。」Ｍ回想起多年前，白魂在自己面前死去那一幕。





「明明佢哋要殺嘅係我......」艾匡不憤又不甘。

「呢個世界，有時就係咁複雜。」

艾匡雙手掩臉，用力的捏著：「都係因為我走出咗大本營......」

見到艾匡痛恨地自責，指甲的力大得都快要深陷臉皮的肉裹，讓Ｍ無意回憶起六年前，自己將老賢推落到大樓下的畫面，感覺就像背負住整個世界的罪惡。

要不是腦內存有「守護大本營」的堅定信念，他早就撐不過去。





於是，Ｍ向她提出一個問題：「艾匡，你心中有冇一個堅定不移嘅信念？」

艾匡力度慢慢減輕，於指隙間瞧向Ｍ。

「有......」

「嗯？講嚟聽聽。」

「我想要......」艾匡無力地垂下了手，目光放空：「好似白魂大叔咁，可以喺外面自由闖蕩，唔需要再顧其他人，唔需要再以公主嘅身份生活。」





「......」

「但將軍澳區......每個倖存區、每個人，都認識我，都知道我係嚟自艾寶琳皇室。」艾匡似笑非笑，似哭非哭：「鳥嘴先生，只要我一日仲喺世上，就一日都擺脫唔到「公主」呢個身份帶嚟嘅任何事情同麻煩？」

「我好想、好想......」艾匡抬頭，直視住他：「真真正正咁，自由咁生活一次。」

一陣冷風拂過，更顯艾匡的單薄。

「我明白。」Ｍ回答。

Ｍ將莫風的屍體抱起：「就先好好安葬你朋友。」

艾匡用手抹去淚水，行到景嶺書院的小花園上，用佩劍掘走泥土開個洞，再由Ｍ將他放到泥洞中埋葬。





「識咗幾耐？」

「半日。」

「依個動盪年代，可以識到一個朋友半日，已經等於識咗一年。」Ｍ安慰。

「莫風......」艾匡蹲下，把手放到凸出的泥土上：「我會幫你報仇。」

Ｍ留意到，艾匡眼中的決心。

「你依家報仇就太快。」Ｍ將艾匡強行抱到背肩上，說：「報仇，係需要忍耐、係需要隱藏、係需要實力、係需要同伴，你話你想要撇低公主呢個身份？我可以幫你。」

「鳥嘴先生......帶我返艾寶琳，直接降落喺皇室區，我要殺死艾康。」艾匡一個恨字，寫滿在臉上。

「以你依家嘅情況，莫講話艾康，就連佢身邊數量龐大嘅士兵都搞唔掂。」Ｍ的說話，如雷貫耳：「復仇都要睇情況。」





「......」

「如果你可以喺嗰到生存到兩年，咁就有資格報仇。」

「嗰到......係邊到......」

Ｍ再次拍動雙翼，使艾匡緊緊捉住衣袍：「香港嘅另一端。」

話畢，他再次違反了地心吸力，飛到高空之中，往南方飛翔。

艾匡看著自己急速遠離地面，不禁緊閉眼睛。

強風在自己臉蛋和秀髮上凌亂地打，直至適應了離地的感覺，才稍為張開眼睛，卻沒想到眼前的第一個畫面讓她看呆了。





「嗰到係咩事......咁大霧......」

艾匡眼前是一陣陣瀰漫的白霧，這些霧如牆厚、如樓高將邊境交界位置阻隔住。同時，她留意到地面上有數之不盡的大鼻，正在不斷呼息，鼻孔噴出大量濃霧。

當Ｍ開始靠近那如樓高的白霧時，更可以隱約嗅到辛辣的味道。

「嗰到係去港島區嘅東區海底隧道入口，好多大鼻會不約而同咁喺到噴出催淚氣體，就好似刻意想阻隔住將軍澳區嘅人去港島區咁。」Ｍ說。

「咁你有冇去過？」艾匡問。

「當然有。」Ｍ將翼拍得更高，越過了這些毒性濃烈的氣體：「對面有，一個更大嘅世界。」

正常人難以穿越的催淚煙霧，Ｍ僅憑一雙羽翼就在上空掠過。多輛廢車在東區海底隧隊裡報廢，隧道的入口就像巨龍的吐息，稍為大風就湧出一陣陣瓦斯煙霧，令人看得震撼。

這些有毒煙霧並沒漫延出海面，所以一旦從上空穿過了，就是另一片境象。





「嗰到係......港島。」艾匡環視整片港島區，那些過往印象深刻的甲級寫字樓、政府總部、鐘樓、全港最高的國際金融中心，一一盡收眼底。

要知道，將軍澳區算是新式民區，並沒有太多寫字樓辦公室。此刻風景，令艾匡如同進入了另一個世界，如果以漫畫比喻，就是個截然不同的畫風。

本來心情黯淡暗恨的艾匡，因為眼前景色而稍稍心動。

因為整片港島區就如往昔，在夜裡亮起繁榮璀璨的光芒，各橦摩天大樓的霓虹燈和廣告招牌都似有共識的亮起，一起塑造出美輪美奐的夜景。

「好靚？」Ｍ見艾匡看得目不轉睛。

「我只係......」從艾匡的語氣開始聽出，她逐漸心潮澎湃：「估唔到，將軍澳區之外、會有個咁嘅地方，嗰到係咩地方嚟？鳥嘴先生。」

因為供電量有限，在艾寶琳能夠使用燈管等照明的，只有貴族區以上階層的人士。艾匡見整片港島的高樓大廈都亮著鮮艷的燈光，就猜想那邊的人類是否成功抵禦病者。

「夕鯨國。」Ｍ說。

「夕鯨國？」艾匡第一次聽這個地名。

「一個表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嘅地方。」

「即係......嗰到只係表面繁華？」艾匡感詫異的，又再看看眼前的美麗景色。

「到你實際喺入面「生存」過就明白。」Ｍ逐漸低飛，鎖定了一個落腳點──嘉諾撒書院。

隨著高度下降，艾匡越能越清晰的望見地面上的仔細。她發現沿著地鐵站的道路，皆建造了一幅又厚又高的牆，以混凝土等製成，彷如香港版的「萬里長城」。

「好大幅牆用嚟隔住咗成個港島南邊靠山嗰面？」艾匡把見到的說出。

「嗯，因為南面係病者國度，你當係我哋將軍澳區坑口個「病者之都」咁。同埋夕鯨國嘅大小，唔可以同倖存區比擬，所以呢到係更危險。」Ｍ帶背著艾匡著地。

「你可以靠自己行到去鰂魚涌站？嗰到係夕鯨國邊境入口。」Ｍ把鰂魚涌站方向指出：「你一直沿住嗰邊條路行就可以。」

「咁近，無問題，但你呢鳥嘴先生？」

「我咁嘅身份入到去，應該好快俾人圍剿。」Ｍ連連苦笑數聲，才認真交代自己之後去向：「我嚟依到，可以順便搵一個人。」

「我識嘅？」

「講你都唔識，叫「Ｄ」。」Ｍ說。

Ｄｒ．Ｄ，可謂Ｍ的宿敵。

「暫時忘記過去，兩年之後......好似太耐？一年之後吧，一年之後，相同時間、相同地點再喺到見你。」Ｍ搭住艾匡膊頭。

「......」艾匡平視他那鳥嘴面具。

「如果，你到時仲未改變復仇嘅心意就同我講，我會帶你返去艾寶琳。」Ｍ拍動雙翼，於月光下飛去：「下次再見，艾匡。」

在Ｍ離開數十分鐘後，艾匡才察覺到自己又變回孤身一人。

她舉眼一瞅，得知這裡距離鰂魚涌站只有一個街口之隔，要過去那邊不太困難。困難在於要大半夜裡，獨個從學校離開。

雖然在末世活了整整七年，但艾匡大部分時間都居住在皇宮中，外面的恐怖、外面的可怕、外面的孤寂，她從未感受過。

如今，她只好戰戰兢兢的提著佩劍，從天台慢慢走落到地下。

整整七層的樓梯，好像要花上半天行一樣。為免太黑絆倒，艾匡其中一隻手扶住了欄杆，一步一步行落梯間。

行到一半，艾匡總覺得有什麼東西正偷看著自己，讓她渾身不安。她知道可能只是自己腦子亂想，但當她那隻扶住欄杆的手摸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質感後，就嚇得立馬縮開了手，更錯腳摔了落樓梯。

幸好的是，摔得不太高，只有輕微擦傷。

可是令艾匡更在意的，是剛才在欄杆上觸摸的東西。

質感軟軟的、些微濕潤的、會微微郁動的東西。

在艾匡站起之後，她沒有馬上驚懼地逃跑，而是靠近去查看剛才欄杆上的東西，她靠近一望發現竟是顆眼球！一顆血筋連著欄杆的眼球。

它大小有手掌般大，並一直注視著艾匡。

在艾匡的印象中，從沒遇過這種詭異的事物。得悉本體後，她連忙用剛才觸摸的掌心擦擦衣褲，也不知會否有細菌等感染自己。

那東西，就單純是顆手掌大小的詭異眼球，而且它底部的血筋更連落到往下幾層樓梯的欄杆。

覺得有些嘔心的艾匡，不作太多深究，得知是什麼後就快快離去。落到學校地下層之前，艾匡發現不單是欄杆如此，更甚是牆壁也有血筋附在建築物上，然後連住一顆眼球的詭異東西。

艾匡離開校園後，從芬尼街拼了命跑向鰂魚涌站方向。

在周地凌亂的路面上，殘留住很多竹枝構成的障礙物，看起來時抵禦病者用的物品。原本艾匡一心想要衝入鰂魚涌站Ａ入口，但當她看到那邊的畫面後，身體自動卻步了。

Ａ站入口那裡用鐵捲門封住了，入口前躺臥著一個男子，下半身經已喪失，腹部的大小腸狀完全外露，一隻失去下鄂的舌女，正坐石柱後發出斷斷續續的邪笑聲，雙目無神的等待下一個目標出現。

「嘻嘻嘻嘿......」

其陰森的笑聲，在入口頻頻傳來。

艾匡瞇眼遠眺，看見那隻舌女正捲縮著身子，不時從入口的石柱後面偷偷伸頭觀望外面，把頭收回去後，又繼續發出令人悚然的窺笑聲。

留意到舌女這一連串舉動的艾匡，額上不禁冒出冷汗，因為那隻舌女就像想要秘密伏擊著另一個人類。

就算她的掩藏技巧惡劣，但都足以被她的行為嚇到。

這些被稱為「病者」的怪物，不是無腦的生物。

正當艾匡打算從另一入口進入時，Ａ站入口外的道路前來了一名男子。

「嘿嘻！！」舌女如獲至寶般，立即從石柱跑出飛撲向該名男子。

「小心呀！」看得清清楚楚的艾匡大叫提醒。

那男子瞧了艾匡一眼，繼而不緩不急的側過了身，避開舌女的突襲......

「嗖」一道弧月刀光綻出。

四腳爬行的舌女飛撲著地時，已斷了一隻臂膀。

「嗚嘎......嘿嘻嘻......」舌女持續進攻，襲向了他。

那男的又是一個側身，又砍斷了舌女的一條小腿。現在的她，已如半殘廢般，連站也站得不平衡。

原本不斷訕笑的舌女，開始面有難色，發出「嗚嗚嘎嘎」之聲。

到最後那男主動迎擊，一陣小急步就揮刀斬斷了舌女的頭顱。殺死舌女後，他回頭望了艾匡一眼，就徑自向鐵捲門底部單手一拉，然後俯身進去。

艾匡見前方情況安全，就立馬跟在跟住那男人的步伐前去鰂魚涌站Ａ入口，想有樣學樣的把鐵捲門拉開，可是任憑她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就是拉不開那道鐵捲門，因為實在太過重了。

擾攘了好一陣子，鐵捲門頻頻發出吵雜的聲音，站內的人才不得己的幫艾匡一把，合六人之力一起勉強地將鐵捲門拉開。

「入嚟啊！夠位嫁喇。」入面的人呼叫艾匡。

艾匡俯身翻滾入去，入面六人隨即鬆手。

「咔噠──」一聲，鐵捲門再次關上。

「嗄......嗄......」艾匡目光定格在天花板，呼吸不斷喘息。

「恭喜你啊，成功入到嚟夕鯨國。」幫助艾匡進來的其中一人，伸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