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港２》: ０１

—０１
 
寶琳南路屬近山的路段，基本上有不少生長過盛的花草樹木可以作掩護，不會被街上的病者輕易發現。

鳥兒在叫、蟬正鳴，中午的陽光照得正猛烈，綠林樹野充滿住生命，艾匡輕鬆放步地行走，這裡比起皇宮的花園還要真實。

在世界運行了整整七年後，人類都漸漸遺忘社會原本的樣貌，接受了與自然共存。

就在艾匡懶洋洋的仰頭，瞇上眼睛享受陽光帶來的溫暖時，她的眼縫內出現了格格不入的東西，一隻大眼。





大眼，正爬在一根樹枝上俯視著山徑。

這讓艾匡本能地翻滾，回身抽出了佩劍指向上方。

「大......眼......」艾匡慢慢站好，一步步遠離剛才的位置。

大眼從樹枝上跌落到地面，以那臃腫得像金魚的眼睛，默默凝視住艾匡。

面對這種低威脅性的病者，艾匡轉身就逃，不打算跟他有任何糾纏。同時，這隻大眼亦提醒了她，去到哪裡都需要保持警覺。





於是她一路上，都低聲地疾走，掠過了靈實醫院，到達寶琳北路一帶的景嶺書院地附近。香港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有很多地方你一、兩個小時就能到達，但內裡的細節可能行半天也行不完。

有驚無險的，艾匡終於來到景嶺書院這邊。

她走到閘前看到門是關閉並鎖上的，就知道這裡有人居住。

「小姑娘，識做嘅自己舉高手。」還未回過神來，艾匡就被某個男子叫住。

那男人站在書院內人手搭建的哨塔上，手持自製長弓瞄準著大門前的艾匡。外貌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卻有一頭蒼白的短髮。





「我有封信要交嚟。」艾匡一步步後退。

「交信？我唔知道呢家仲有郵差呢樣嘢。」

「我喺你哋同伴手上執到封信。」艾匡將信件拿出。

「讀嚟聽聽。」

如是者，艾匡把信中內容一一讀出。

短髮男子聽見信中消息後，思索了一會：「唔怪得知佢哋咁耐都未返......」

「點叫你啊！？」艾匡向他示好。

「你唔應該出現喺到。」





「我叫艾匡啊。」

短髮男望望身後，神情變得嚴峻：「立即離開，否則我會開箭。」

見對方嚴厲地拒絕自己，艾匡只好一步一步後退，默默的離開。

「喀鏗──」突然，書院大閘被打開。

「人哋千里迢迢咁過到嚟，點可以咁輕易拒絕人......莫風。」站在大閘後的，是個抱著貓兒的長鬚大漢：「至少都請人入嚟飲啖酒、休息下。」

一直拒絕艾匡進入的莫風，頓時無語：「雷耶斯佬大，佢來歷不明......」

「不明來歷，就更加要請佢入嚟......」雷耶斯連笑數聲，說：「話哂外面世界，咁危險。」





「咁我就唔客氣。」艾匡望住被稱為雷耶斯的大叔。

雷耶斯和睦地微笑，輕撫手上的貓兒：「試下同佢握握手？」

艾匡見對方主動開門迎接，便戰戰兢兢的走進去，全神貫注的盯住小貓，並慢慢伸出了一隻手，真的想去跟牠握握。

殊不知，就要觸碰到之際，一旁突然衝出數人用麻包袋將艾匡套住，將她強行綁走入去。

「今日運氣真係好。」雷耶斯的笑聲滿含邪慾。

艾匡一番掙扎，脫離麻包袋時，已身處於某個昏暗的房間之中。

「幾好樣。」那個身形碩大的雷耶斯，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

「我只係嚟交返封信俾你哋......」艾匡面上甚是不悅。





「第一，我同伴可能係你殺。」雷耶斯輕輕捏住艾匡下鄂及臉頰，目光滿含欣賞之色：「第二，由你你見到我哋倖存區喺咩位，就預咗唔會平安咁返到去，無人教過你？有人嘅地方，先至係最危險，特別係我哋呢啲唔會標記喺
地圖上嘅聚居點。」

「噫......」艾匡吞一吞喉。

「開門俾你你就真係傻傻咁入嚟，真係天真到我唔敢相信......」雷耶斯放低手，一邊踱步一邊謔笑。

良久，那個叫莫風的白髮男生，亦走入到班房中：

「佬大，佢只係個異常地熱心嘅路人？執到我哋派去大本營附近嗰邊哨兵嘅遺書，睇落唔似有威脅。」

「佢叫咩名話？」雷耶斯問。

「艾匡。」莫風代她答。





雷耶斯泛起疑惑的眼神：「艾匡？咁似艾寶琳皇室公主嗰個名......」

「我正正就係艾寶琳皇室嘅公主！」艾匡抬起頭，真摰的望住他們。

「你都幾坦白。」莫風抱住弓箭，冷冷斜瞧艾匡一眼。

「今次真係執到寶。」雷耶斯開始著輕撫艾匡的頭頂，問：「你又唔知道我係邊個？又或者，我哋係邊個。」

「唔、唔識......」艾匡口中這樣回答，但腦袋經已各種腦補什麼食人族之類的。

「我哋係麻辣土匪。」莫風說出。

雷耶斯傲然地說：「講下我哋嘅事績？」

「打劫過艾寶琳嘅商團超過五次。」莫風續說。

「暫時困佢喺呢到，我要諗點將佢處置。」雷耶斯走出班房。

艾匡看得出這個叫雷耶斯的，是這裡比較能話事的人。

被綁著的她，看一看周圍的環境。

自己應該在學校的課室，因為拉了窗簾布的關係，裡頭黑黑的。

要脫身應該沒辦法，只怪自己太天真，以為愛貓都是好男人。

待到雷耶斯走遠，莫風突然行半跪姿勢：「艾匡公主，我明明叫咗你走。」

「呃噫......吓！？你係？」眼見忽然有人表示忠誠，艾匡一時不知無措。

「我叫莫風，係艾寶琳人。」莫風交代自己背景。

「喔，難怪......你識我，但咁樣綁住我係咩意思？」在艾寶琳倖存區，人們遇見皇室成員時必須下半跪表達忠誠。

「咁係逼不得已，因為你嚟咗唔應該嚟嘅地方。」莫風一邊說話時，一邊望向走廊以防有人偷聽：「你冇聽過「麻辣土匪」？專門打劫艾寶琳商團嘅強盜，依到就係佢哋根據地！」

「我好明顯係完全唔知道......」

「佢哋嘅生存方式，就係單純咁殺人、搶劫物資供應地同商團。」

「咁你同佢哋係一伙？」

莫風低一低頭，臉色轉沉：「我係潛服喺到嘅卧底......已經有足足一年無返過艾寶琳，原本係隸屬於「犬學派」。」

「犬學派」。五年前，病獵公會的奎斯和賴桑得到第一任艾氏國王的資金支持後，就在區內興建了病獵校學校，教導有意投身病獵行業的人，提供戰鬥和知識教學。

經過數年演變，學校分裂出幾個病獵的流派，每個流派都有不同的應戰方式及風格，當中「犬學派」便是其中之一。

他們擅長利用狗隻，去配合自己的區外活動。

而投身犬學派的病獵，一般被認為是皇室的走狗，因為他們直屬於艾氏皇室，可以說是國王的御用病獵，專為皇室處理倖存區外的事情。

「艾匡公主，你未免太易信人。」莫風說。

「我原本都想走......但隻貓好似想同我握握手咁......我隻腳就情不自禁地......」艾匡越說越後悔：「我係咪走唔到？」

莫風行出班課：「要等一個啱嘅時機先。」

半日過去。

當有人再次出現艾匡身邊時，已是晚上。

他們數人將艾匡鬆綁，帶她到書院的禮堂。

景嶺書院的牆壁受年月侵蝕，潔白的牆色早已甩脫，校園的海報板亦殘留著七年前的內容，但這橦荒廢的校園裡，現在禮堂傳來著熱烈的笑聲，又為它添加了一絲生氣。

到達禮堂後，只見二、三十人坐在裡頭，全部都是「麻辣土匪」的一份子，當中包括了莫風。唯獨雷耶斯站在講台上，彷彿等她已久一樣。

大家在這裡喝酒的喝酒，吃肉的吃肉，極為歡樂。現場正漫瀰陣陣濃濁的酒香，雷耶斯的土匪們正用碗子喝酒。

「艾匡，等你好耐。」雷耶斯一見她，就很自然的裂嘴一笑：「我諗咗半日，終於諗到點處置你。」

押送艾匡到來的土匪把她鬆開，艾匡很自覺的走到台上：「你想將我點？」銳利目光往雷耶斯身上打量。

「第一個選擇，將你賣去皇室，賺返一大筆。」說罷，雷耶斯灌了自己一大碗酒。

「我已經俾艾寶琳皇室下達追殺令，你係賣我唔到，佢哋不知幾想我死。」艾匡抱住手，如實交代出。

雷耶斯聽完後，又大笑起來：「哈哈哈哈！估唔到你啲籍口都一樣咁天真同幼稚。」

「你唔信可以試下。」艾匡說。
雷耶斯放下碗子，並拿出一個項圈：「當然，你仲有第二個選擇！就係成為我老婆，只要你戴住佢，就表示你係我嘅人。」

艾匡沒有回答，因為兩個選擇也差不多糟糕。

「好好選擇啊～我見你有一副咁年輕，又青春嘅肉體，先咁樣向你提出。」掌控艾匡主導權的雷耶斯，沒一分焦急。

「三，我同你決鬥，勝者為王。」艾匡舉起三隻手指。

「哈？哈哈哈哈哈......」雷耶斯禁不住捧腹大笑，問：「決鬥？真係可愛......」

「唔夠膽？」艾匡出言挑釁。

「拎把劍俾佢。」雷耶斯命令為自己倒酒的手下去辦。

台下的土匪們一聽到艾匡提出的要求，現場氣氛馬上冷卻下來，就像真的會死人一樣。

「點解無哂聲？你哋真係以為佢會贏我？一個小小嘅女仔。」經雷耶斯這麼一說，大家又再度喝酒歡談，因為大家都覺得雷耶斯不會給這小女孩傷到半分。

艾匡重拾佩劍後，向空氣揮了幾下，找找手感。

而雷耶斯的專屬武器──大刀，亦被手下帶到台上。

「睇嚟你要受少少皮肉之苦，先肯屈服。」雷耶斯手執大刀，放到肩背上：「好啊，呢種女仔最有魅力......」

艾匡擺出持劍架式，把佩劍舉到頭部的位置，以劍尖指向敵人。對於艾匡的要求，台下的土匪們都議論紛紛，但就沒有一個覺得艾匡會贏。

決鬥，已在不知覺間開始。

雷耶斯不以為然，艾匡則慢慢接近，她突然的一個箭步，就衝上前往對方斬了一刀。

「嗖」雷耶斯肚子的皮肉因而濺出血痕。

沒想到艾匡攻勢如此快敏的他大驚，下意識地向眼前的她砍落一刀！誰知，艾匡的目光隨即轉移到他的大刀上，就像一早預料他會作出反擊。

「呯！」艾匡急退一步，大刀砍爛了地板。

雷耶斯揮砍的力度很大，但艾匡更是靈活，避開之後一腳踏在其刀刃之上，並予以雷耶斯下膝一刀斬擊。

「啊啊！！」雙膝受傷的雷耶斯無力站立，不自覺跪下來：「等、等......陣呀！！」

艾匡再踏上他那碩大的胸肚，將佩劍準確地插入其頸部與鎖骨之間的位置，一直將劍刺穿到心臟為止。

「白流刀法......」艾匡神色淡然，道出一句：「一心憶念。」

「嗚嗚嗚噫噫......」雷耶斯口含鮮血。

台下的土匪們都看得呆呆出神，好像不敢相信眼前的畫面一樣。

佩劍插在雷耶斯體內持續十多秒之後，他才跌下了手中的大刀，在抽搐與驚恐中倒下。

肥大的血肉之軀，坦蕩的倒於台上。

艾匡把佩劍抽出，一抹血液濺到她的臉上，她沒半點驚慌和害怕。

「呢......呢個女仔......係咩事......」、「佬大......死咗！？」、「我到底睇緊啲咩......」、「喂、即係點呀！？依家點算呀！」

台下的土匪們都開始由愕然轉變成焦慮，顯得不知所措。

同樣看得呆若木雞的莫風，站出來穩住土匪的情緒：「大家冷靜先。」

「即刻殺咗依個女人！」一名土匪激動的提議。

「殺咗佢就唔可以將佢賣俾艾寶琳皇室，到時就損失一筆巨款。」莫風說。

「咁佬大都無可能白白咁死......佢點都要受啲苦......」土匪們喃喃自語。

「就繼續將佢關押住，一陣再討論點處置佢。」莫風行上台，主動把艾匡領走。

一向只聽從佬大命令的大伙兒現在群龍無首，土匪們仍呆滯在這片刻之間，無法思考。

莫風趁這空檔，將艾匡拉離現場。

「你做咩殺咗佢......」一出禮堂，莫風便問。

「佢自己願意接受決鬥。」艾匡沒半點猶豫，眼光只有無限的決心：「如果要我做佢老婆，俾佢污辱嘅......咁我寧願戰鬥到死。」

莫風心裡訝異：「......你同想像中好唔同，艾匡公主。」

「嗯？」

「我以為你係嗰種柔弱嘅人。」

「如果無白魂嘅話，可能係。」

「白魂？邊個嚟。」莫風不太清楚。

「我以前嘅一位貼身護國公，佢教識我好多嘢......」艾匡說著的時候，都不禁呈現笑容：「佢同我講，只要有唔如意嘅事，就試下俾人食自己一刀，咁通常就可以解決！......無嘢係一刀解決唔到，如果有，就用兩刀。」

莫風聽完之後，亦笑了笑：「不過你咁樣斬一斬之後，我就麻煩啲，你斬死咗雷耶斯，就甩咗個大線索去追蹤其他土匪嘅的據點。」

「唔好意思......」

「唔緊要，佢死咗都係好事。」把艾匡帶回班房前，莫風特意提醒：「但你呢種處事方式......對其他人可能唔起效，畢竟唔係個個人都好似雷耶斯咁傲慢。」

「嗯。」

「唔知佢哋今晚會決定點對你，我會盡量遊說佢哋，將你交返去艾寶琳嚟換錢。」莫風說。

艾匡公主的命運，就像不曾消失一樣。

在艾寶琳時被困在皇宮，在外面世界就被人困在殘舊的小房。可她早已習慣這種「被困」的生活模式，所以沒有大吵大嚷，只像平日一樣默默任由時間流逝。

由於各樓層的梯口，都有土匪看守，所以艾匡手上即便有佩劍都無法殺出重圍。她能夠殺死一個雷耶斯，但無法殺死一群土匪。

「多謝你......你叫莫風？」艾匡有感而發。

「保護皇室成員安全，不過係我嘅職責。」莫風微笑，姆指指向自己：「話哂我都係犬學派。」

「其實......」艾匡想把自己早被踢出皇室的事情說出。

但一想到莫風可能因此會失望，或是不再理會自己的死活，就閉口了。

「嗯？」

「無。」艾匡低住頭。

「決定好喇！反正佬大都死咗，我哋做咩都有我哋嘅自由。」忽地，走廊外傳來他人的聲音。

「咪係！洗咩理大家點睇，鐘意殺就殺，姦就姦！以前我哋一直都係咁，就算大佬死咗都一樣！」另一人說。

莫風與艾匡對望一眼後，他以手勢示意艾匡留在原地，自己旋即躲到班房的櫃子中。

不一會，剛才走廊上聲音的主人，便出現到艾匡面前。

他們有兩人，一副不懷好意的眼神靠近：「係青春嘅肉體......都好耐無試過......」

「放低把劍，如果你反抗，我包你一陣痛不欲生。」土匪們警告著。

見莫風就躲在一旁，艾匡假意配合：「知道......」她放下了佩劍到地上。

「呵呵，俾我想像中順利。」土匪二人都放下武器，準備對艾匡上下其手。

躲在櫃子裡的莫風，見兩人的視線都聚焦到艾匡身上後，馬上出來舉弓發箭。

「嗖！嗖！」先向兩人背部射上一箭，好讓他們負傷。

「啊唔──」

艾匡立即掩住兩人的嘴巴，以防他們警動到其他人。

莫風再騎到其中一人的背上，手握一根木箭往其胸口猛刺！插得一片血肉模糊，都未能致對方於死地，只好順手撿起艾匡剛才扔下的佩劍，一刀刎在其頸項。

餘下的另一人，之後亦被莫風補刀，在混亂與痛苦中死去。

「有冇事......」莫風喘口氣。

「無......」艾匡的掌心，滿是他們吐出的鮮血。

「跟我嚟。」現在，艾匡只能跟著唯一可依靠的莫風出去。

一出到景嶺書院的三樓走廊，便與一名正欲前來土匪與他們對上視線。莫風馬上牽住艾匡的手，帶她到六樓某間班房之中。

「嗰個女仔想走呀！」那名土匪則把頭伸出欄杆外，向全校大喊。

莫風在六樓班房中，踏上了一張桌子，並拆開了一部冷氣機的殼，在裡面拿出一根紅通通條狀的東西。

「呢個係訊號彈？」

「係，嗰陣做卧底犬學派領袖派俾我，當班土匪準備做咩大劫案，或者聚集埋一齊嗰陣，就可以用，犬學派病獵會喺二十分鐘之內趕到過嚟，一舉將佢哋殲滅。」莫風講解完畢後，用火機將它點燃：「依家用就差唔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