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直至班長走過來拍了拍我。

「李承希…我要鎖門喇,你落樓下坐啦。」他道。

「哦…嗯。」我應了一聲,揹起書包走出課室。

「承希哥哥!」正當我踏出門檻,一把稚嫩的女聲叫住了我。

我抬起一直低下的頭,看了看那是誰。





是Kate。

她來…幹什麼呢?

「你琴日話叫我黎你課室攞本琴書既,唔記得咗嗱?」她在我問之前就說明了來意。

「哦…好。」我應了聲,拿出書包裡的那本琴書,遞給她。

「唔該曬!」她依然不改活潑,總是朝氣蓬勃的樣子。





「唔洗,bye。」我牽起嘴角,擺出我認為是笑容的表情。

無須與她有任何牽扯。我們不過萍水相逢罷了。

我漫步至有蓋操場最深處的那套桌椅,坐了下來。

我曲起了雙腿,踏著椅子,雙臂環抱著它們,把頭埋了進去。

我回想著今天發生的一切。





一切,都太突然了。彷彿只要不好好回憶,它們便會隨著時間推移而不再出現在我腦海當中。

從今早起,Hazel憂心忡忡地走到我面前,問了我一個問題。

我答出自己的答案,她愁眉不解,嘆息著。

我沒有去嘗試理解背後的原因和苦衷,反而因無聊的原因發怒,遷怒於她。

但她確實也有不對吧?

她那眼神…根本不把我視作她的男朋友。一直以來都是我在演著獨腳戲而已。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提出了分手。

我的確處理得不好,但我做得再好,只會引來一樣的結果吧。畢竟…那個眼神不會說謊。





思及此,我的思緒之中多了幾分氣憤。

繼續沿著思緒前行,我回到學校後毫無目的地胡亂揮動手腳,做著無意義的動作,焦躁不已。

第二課時睡著了,第三課醒來時,焦躁已不再,卻只剩徬徨。

這一切,坐我旁邊的劉海欣都看在眼內。她察覺出我的不對勁,然後在午飯時間找我一起吃飯。

她費盡心機地勸我說出心底所想,想和我分擔煩惱、開解我。她想把我從頹廢當中扯回來。

我卻作繭自縛,把她的意見視為批評。

我再次控制不住怒火,這次卻動手了。





我在最後一刻停下了手,而直到最後一刻,劉海欣的眼中依然沒有懼怕或憤怒。

她始終…只是想要救我而已。

我卻……

直到最後,她依然替我著想著…甚至在我露出了那般猙獰的醜態之後,仍然對我說隨時可以找她傾訴。

那是多麼純樸又真心的友誼。

我卻……

膝蓋似乎濕了。

淚水順著大腿流下,滴在冰冷的瓷磚地板上。





學校的人已走得差不多了。

在這裡,沒有人會像劉海欣那般同情我,但也代表,沒有人會阻止我哭泣。

你說得對,我的確不是個男人。

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會躲在這裡獨自哭泣吧。

淚越來越重,裝載的事逐漸變得更多。

些微的憤怒、縈繞心中的內疚、壓在心頭的沉重懊悔。

或許…也有對Hazel離去的哀、對自己無法挽留任何事的悲吧。憤怒只是掩蓋在最表層的外皮,掩飾著我的軟弱。





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多的負面情緒加入,使得淚越來越重。

獨自嚎啕之間,彷彿感到有一輕柔的觸感在我頭上輕撫,如微風。

那微風有如母親溫柔的臂彎一般,把我擁在懷中,輕輕地搖擺著。

我的心神,竟不自覺地隨著它沉靜下來。

用貼著臉的膝蓋擦了擦眼淚,感覺眼球已經乾涸了,眼皮比起平常更要凹陷下去。

我抬起了頭,剛才似乎壓住了眼皮,導致現在雙眼還無法清楚視物,漸漸調整回來。

眼前的操場變得模糊,這種視物的感覺使我的頭有些暈,於是我再次閉上眼睛,讓它們休息一下。

那微風沒有停止,依然輕撫著我的頭頂,奇怪的是,我外露著的額頭並沒有感受到有風吹來。

我再次抬起頭,務求看清這微風的真面目。

最敏感的眼睛並沒有感受到有風吹來,我放下了雙腿,看了看四周。

在我看向右邊的第一秒,我便看清了那微風到底是什麼了。

Kate正伸出手臂,在我頭上輕撫。

「你…」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吐出這麼一個字。

「啊!唔好意思啊!我見你咁傷心…一時之間就…」她解釋道。

她那緊張的模樣,倒是挺有趣的。

但,我可笑不出來。

「唔緊要。」我道。

她看見我的反應,「嘻嘻」地笑了出聲。

「多謝。」那的確幫了我不少,至少從恢復過來的角度看。

「幫到你咪好囉。」她笑著搔了搔頭。

「承希哥哥啊……」她突然眼神凝重,嚴肅地道。

「嗯?」我也跟著嚴肅了起來。

「我洗唔洗借個膊頭比你呀?」她認真地問道。

我愣了愣,看著她,絲毫不敢相信她的話。那是多麼荒謬,卻又那麼率直。

「咩呀,我認真架!」她有些急了,道。

我看著她的眼神,確實不像是開玩笑。

我思索頃刻,得出了答案。

「咁就唔該你。」我道。

那時我為什麼會答應呢?是因為對著與我不相熟的Kate無須顧忌?是因為當時的我已到達脆弱的巔峰,還是因為…我被她的活潑感染了呢?

我不知道。

她怔住了一剎,隨即反應過來。

她挪了挪身子,坐近了我。

我身子稍斜,倚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的肩膀很纖弱,說實在的一點也不好靠。

但,就是感覺很好。

我靜靜地靠在她的肩膀上,沒有說話。

直至她於幾分鐘後再次開口。

「承希哥哥呀…我個膊頭好攰呀…」她道。

也對…我一個大男人挨在她這般弱質纖纖的女孩身上,難免辛苦。

正當我打算坐直的時候,她用雙手輕輕把我的身體轉過去朝向左邊,然後讓我平躺在她的大腿上。

「唔好意思呀…就咁啦好冇?」她臉帶歉意地問。

這是…膝枕嗎?

也沒關係了。此刻我只想靜靜地休息。

「嗯。」我道。

她左手輕放在我胸口上,看向前方。在我躺著的地方看去,只見那清晰而優美的頸部輪廓。

我躺在那雙柔軟的大腿上,感受著那纖柔的左手傳來的溫度。

原來在最累、最無力的一剎,有著可以依靠的溫度,是那麼的好。

眼淚徑自流出,落在她雪白的校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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