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每個清晨,我又開始被阿雨捉去鍛練了。

「我真的不用變得太強…」我正邊着抱怨邊做着深蹲。

「别説夢話了。對上惡鬼這種小混混你也差點喪命,還說叫我不要插手這種裝帥話,不是有我在的話……」

阿雨又在言語間挑釁着我,但上一次那件事真的是我人生中一大的醜態,可能就因為立了Flag才會輸吧。

「那是有場外插手我才ㄧㄧ」





「別找藉口,凡事也不全是光明正大的。要是淨你一人,有多少條命都不夠用。」

他的語氣真的讓我很火大,但更火大的是我自己反駁不了這件事,因為的確我又被他救了…就總是感覺欠了他很不爽。

「再者,你還控制不好力量吧。」

又被他刺中痛處。

「你就是太容易因感情左右到自己身體的控制,才使力量不小心外洩。」





「因此只要你的身心強度能夠同步的話,這份力量才能夠被好好控制的喔。」

被說到這個份上,已經沒有藉口用作逃避。但他鋭利的話始終使内心有點受挫。


而每當完成大約一小時的晨練後,我會先到學校的更衣室洗澡,才回到課室去上課的。學校的花灑雖然不太好用,又沒有熱水,但別沒他選。

不回家洗澡的原因第一是學校比家更近一點,一小時的斯巴達式晨練完後連一點路也不想多走;而第二則是純粹不想回去,因為媽應該還在家。

到避雨亭洗澡的話更不想,雖然近,但可笑的是在避雨亭裏避不開阿雨。那傢伙說不定還會偷窺…所以太危險了。





在把身體的汗水大概地都洗走後,我便用毛巾把身體擦乾,自帶風筒吹了一下開始留長的頭髮,便穿上校服,走向課室。

這個世代不太重視統一的服裝,所以這間學校對校服沒有太多規定。強調的是各自有的個性和主張,因此,穿着校服的儀容只要是不太過份的話,打扮任我們隨意的。

我原來是被欺凌者,由於即使打扮了也只會被人嘲笑或捉弄時弄髒。尤其是頭髮,留長的話只會清潔時更麻煩,所以我一直的頭髮也不是太長,就到脖子而已。也因此以前一直素顏和最樸素款的校服,不追求打扮,只希望不顯眼的外表成為我的保護色。

直至一次有某位鄰班的同學問向我:「現今在學校這麼著目也不打扮一下嗎?」

那是一個打扮很乎合學生潮流的女同學,小渚。她有一頭偏卷的棕髮,平時在學校都紮起一條馬尾辮在她偏左的頭上。明明是夏天,但她也經常把毛衣圍在腰間,據她本人說好像是潮流的一環。

她的角色算是學年內的自由人吧,她可隨意的便混合其中一班上的人群中。雖然不是同班,但她的臉孔連我這種邊緣人也認得。

而在以前她倒是沒有霸凌過我,但要說的話她也沒有救我。但現在我都沒有太多芥蒂了。





畢竟她在阿欣表哥昏倒那一天也是第一批湧下去去救人的,本質應不壞。當女生不要太記仇,除了阿雨的仇以外。

我們認識的當天是她突然走來我的座位前,直接說了想看一下我打扮後的樣子般的話。而我便如實的説了我不懂打扮,然後她便興致勃勃的說要幫我化妝。

再三推搪感覺也有點不好意思,加上自己也有點好奇,實際上就半推半就下的把自己的臉交給了她。

「我就是你的第一個呀,有點開心呢!」

她笑嘻嘻的一邊說着,一邊為我臉上塗上粉底。在她手上輕微數筆,我就宛如一塊大畫家的畫布,對她純熟的手法,使我開始對自己的樣子產生了期待。

「畫好眼線,還少許眼影…完成!」

她自滿地說道,並把鏡子遞到我臉前。

「張開眼吧。」





「…這真的是我?」把我看得呆了,驚訝的甚至開始懷疑這塊是不是假鏡。感覺鏡後的是另一個人般,化妝的力量原來這麼厲害的嗎?

「看到你這個樣子也值我努力了。」看見我驚訝的樣子,她笑得比剛才更燦爛,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線。

在那次之後,她便會主動的來找我說話。在聊了更多後,她便建議我多點化妝,整個人看起來都較開朗和自信。後來還教了我化妝的技巧、衣著的配搭等。

女生之間的友情也可很簡單,沒想像中複雜。

她真的是我中學的第一個朋友。就也多虧了她,我也慢慢開始了打扮。

雖然不會像她那麼執著,但打扮這件事的確也令到我自己更開心和自信。


我到了課室後,整個人攤在了書桌上。兩手一伸,把臉貼在有冷氣下變得涼快的桌面上





「果然晨練後好累…也好睏…」我喃喃自語說道。

「阿晴有男朋友是真的嗎?」

小渚在清早便打開了我班的房門,興奮地衝向了我,把無力的我搖左搖右的,就快連靈魂都快被搖出身體般。

「沒~有~呀~」我慢慢地從口中吐出了這三隻字,幸好靈魂沒有跟著那三個字吐出來,但有反胃感的是真的…

「別藏了啦!有人說看見你經常在一個男的一起,而且阿欣她都說她見過你的男友!」

看似是阿欣記住了阿雨的胡言,所以多虧了他又多了麻煩事要處理。

「阿雨他不是的。」我把視線移向了窗外。





「欸!?不是當日的主持阿風嗎?難道你一腳踏兩船,真不愧有條長腿呢!」她興奮時的聲量意外的大,差不多響遍整個班房。而這句話也引來班上眾人的視線,尤其男生,都看著我的腿。

「別把人家塑造成婊子啊…他真名叫阿雨啦,我和他只是師徒般的關係而已。」我用身體包着了雙腿並說着,視線也突然散去了。

「還以為與那個帥哥在拍拖呢。」她對於沒有我的戀愛話題可談有點失望。

「他哪裡帥?」一提到他我又有點火大。

「他不帥嗎?他外表還不錯。嘛,先不討論外表,當日他表現不帥嗎?幫了你出頭和教訓了全校師生,多Dramatic和Romantic啊!」

她越説越興奮,好像是她對阿雨有意般。

「他很討人厭的。」我不悄地說。

「你不是他女友的話,可以介紹一下他給我嗎?」她用閃亮的眼神衝擊了我精神的防線,現狀就是我被她一人包圍著,逃走不能。

不過的確有心理學的理論指出過,只看過數面便覺得喜歡上對方的話,只是當事人沉迷和喜歡於幻想中的對象,在多遇一點真人後,幻想自然會破滅。

「真無你辦法!」

我就這樣發揮了我的實驗精神在這個地方。

「Yay!I love you sweetie!」

小渚她歡喜的擁向我,失衡使椅子差點翻倒,幸好我利用臂力拉住桌子。而她身上的兩球肉團壓向了我,這對「那裏」發育得不太好的我,更是另類的重擔。

而到上課時,老師突然談到一個挺有趣的話題,是有關能力者與動物的溝通,據說於上一個世紀存在有一些自稱動物傳心師的假超能力者。

利用簡單的觀察說點話,使對方產生自我暗示,認同他們的話語。直至在進化後出現了對某些真正可跟動物溝通,主要為與能力一樣的動物,達致同步。才能揭穿傳心師們的謊話。

不過話雖是溝通,也要看所溝通的物種的智商水平,所表達方式的有妙微的不同。那種能力在現今都十分稀有,科學上還未被解構到這個能力,因此繼續算是念力般的超能力的一種。

但我和寵物青蛙談話有甚麼用呢…?那傢伙只會說「給我吃的」般,還未聽過牠其他的話,可能牠的智商只處理到這句話吧。

然後……便沒有然後了。

學生的日常都沒有甚麼特別,但上學比以前的愉快了不少,這就是多虧朋友吧。不過可惜的是,過多大約兩個月,大約八月中期我們便要畢業了。

所以這種時光不會持績得很久,我只能好好珍惜現在,那種青春的感覺。

至於有關將來,小渚她說想當獸醫。我則還沒有決定,畢竟是個前陣子還想尋死的人,前路甚麼當然沒有,所以前途堪憂呢。


而我也按約定放學後把小渚帶到避雨亭。

「他有真的住在這種破廟嗎?」小渚看著廟外看似十分反感,而我開始感覺到她的幻想開始已被打破,幻象裏應該出現了不少裂痕。

但一進入到內部,我和小渚都被眼前的景象嚇倒了。

阿雨的手背伸出刺爪,並想刺向眼前被綁上眼帶的老人。

「停手呀瘋子!」

目擊此景,我提聲大叫道。

而他在看見有外人在,便停下了手。並把爪子收回,而他手背伸出爪的洞口還有血在滴着,便用毛巾簡單的擦拭了。

「怎麼了,你也帶了客人回來嗎?那我去沖茶…」他這樣說後,拉開了老人的眼帶,轉身便真的打算去泡茶。

「等等…等等,你不用解釋一下你的行為嗎?」我激動用手按在他肩上。

「有關爪的事的話,那就是…」

「你剛才是想殺人嗎?」我質問向他。

「嗯。」他卻冷靜地回應了我。

他那句回應的溫度就像一個無情的機器人般,既冰冷又無情。而對這樣的他,我感到十分的陌生。

「你這個瘋狂混蛋!」

我轉身便想帶着小渚離開,心想着永遠也再不回來。但是這時小渚卻驚訝的開口向那個坐着的老人說著:「曾爺爺…?」

老人則慢慢打開了雙眼,視界雖然模糊但他也認出了聲音:「是小渚呀,沒想到在這裏見到你呀。又美了不少呢!」

看清楚那位老人,他背上有一個橢圓形的硬殼,是活在進化初期的人類特徵。

而只看外殼被風化磨損的表面也能從此感受到歲月的痕跡。而老人的臉和手掌上生着一些深褐色的小硬塊,那應該不是能力,而是患了病而出現的。

「曾爺爺,你差點被殺了!」小渚激動地對老人直白的說道。

「是嗎…還差一點呀…」

而他的回應彷彿流露着失望般,倒抽了一口涼氣,使小渚更加激動:「你在說甚麼呀曾爺爺,你差一點便沒命了!」

「沒事的,小渚,你回去吧,這裏的是大人的事。」他擠出笑容,和善地想勸走小渚。


「不用勸了,他可是來尋死的。」阿雨說。


「喂!別在小孩面前說。」曾爺爺輕聲和嚴肅的對阿雨說着,而面對小渚不可置信的眼神,老人他選擇了移開原本已模糊的視線。


「尋死…那死可以拯救到他人嗎?」

我問向阿雨,而他則答了應該是自己不想聽到的答案:「很可惜地,答案是可以的。」

他的態度異常冷靜,跟內心矛盾的自己就如一面鏡子。我當刻的感覺十分混亂,已經不知道自己是對他說的話是生氣、或是困惑、還是害怕……但身體卻已變得乏力。

他不會說謊,他是真的這樣認為。那我的存在呢?我自殺不是被你拯救的嗎?

拯救到底是何物,自己已經不再清楚那條介線。


在陷入這個混亂情況後,阿雨便決定把埸面搬到木桌上,進行了一次說明,而小渚率先展開了詢問:「曾爺爺你為甚麼想尋死?」

小渚她的反應還比我冷靜。

「哎…」他嘆了一口氣,看似尷尬。

畢竟很少長輩會對後代說自己要尋死,這都關係到面子的問題,所以在現實中往往會選擇獨自上路。現在他就像被上吊前發現,被阻止後被質問般,如坐針氈。

「那我代你說吧,客人。」阿雨看著了老人,而老人也只好默默地點頭。阿雨手拿著寫着「龜凌高」的檔案並高聲朗讀起來:「龜凌高,現今已152歲。而想尋死的原因之一是身體出問題,原因之二是愛人已離去,已沒有動力活下去,想落黃泉相聚了。」

「但是在大約一百歲時想進行安樂死卻因身體的強韌,都死不了。無論服藥、電擊也是。」

「後來嘗盡各種自盡的方法,跳樓,燒炭也死不了。」

「然而身上的硬塊在老後長得越來越多,使每一下的行動都產生痛楚,硬塊們也令他更難在物理上死去。」

「死法雖然有許多種,但也在尋求舒適和比較人道的死。」

「於是在黑市拜託過格鬥家、殺手等給他個痛快。格鬥家大多數都在初拒絕殺人,直至收到一定數量的金額和免責聲明…但兩者也殺不了他。」

「他覺得活夠了,所以選擇尋死,就是這樣簡單吧了。」阿雨單手合上了檔案,結束了話題。

聽完他這一番話,我並不知道小渚接不接受得到,她整個人都沉了下來,在校時的風采都不見了。而自己就接受不了,殺人說是在卻拯救他的,總感覺就是不對……

「你就沒有其他的拯救方法嗎?」我問向阿雨。

「沒有必要。」他答。

「我們不是要改變別人嗎?」

「有覺悟的他沒有必要。」

「為甚麼!」我大叫的同時也哭了起來。感覺到自己的價值觀與他的完全不同,理解不了和說服對方便激動了起來。

他正在做事就像在出爾反爾,先給了我活下去的意義,卻在這刻又將其奪走一樣。我的生存價值彷彿就如他給的一場夢,現在就要醒來之時。

他所做的一切,等同否定了我的存在。

「我們還有私人事要討論,小渚與曾爺爺先回去吧。」「請記住看好他,但也請不要將這裏的事與家人説,會引起多餘的麻煩。」

阿雨請了她們走。並送到廟的門前。

「你不是有話想説嗎?」他送完人後坐在我面前。

「那你為甚麼那天那時救了我……我也是在自殺呀……為何對他來說死亡便是救贖,但把我救了?這不是矛盾嗎?」

他才剛坐下,我卻站了起來。

「本質上不同。」他很隨意的回答了。

「都要死了還説甚麼意義和本質啊!」

「那你想生活過後滿足的安息,還是為了逃避生活的死亡?」他抛出了問題,我卻沒有理會。

「自殺不都是逃避嗎?為了逃離痛苦。」

「想逃離痛苦很奇怪嗎?你也有想避免痛苦吧?也不是凡事也能面對的事吧?所以……」

「那時叫我別逃避去面對的不就是你嗎?說白了安樂死就是個被美化的自殺行為而已,全都是逃避吧了!」

「能想安息也是很出色的願望呀,不要以逃避這詞語玷污這個願望!」阿雨他也變得有點激動。

「你沒有答到我的問題,救我只因我也是青蛙嗎?可利用的存在嗎?把我耍來耍去,而他人就不管他們的生死嗎?」

「不對!」他突然捉緊了我的兩臂。

「不要碰我!」我揮開了他的手。

「的確你與他人不同,但你能明白他的痛苦嗎?他是你可以說三道四的對象嗎?」阿雨又再拋出了問題。而我已沒打算再理會他的話,擦過淚水說道:「那樣的話,龜老伯就由我來拯救!」

「我不只要證明你錯,我還要成為比你出色,可以改變他人的青蛙!然後拯救他,讓他活下去!」我向阿雨吼道,背上了書包,路出了避雨亭。


「話雖如此,我可以如何拯救那老伯呢…」

逃出後的我,則在回家的路上不斷思考着。在一氣之下就抛下了一句話便跑了出來,可能有點太衝動了嗎?但我就不想放棄那一條生命。

自己曾想捨棄過的那條生命,我不想他人也去捨棄。

我是被他人所救了,所以今次到我去救其他人了。我的一切就是這麼簡單而已。


翌日,我差不多考慮了整晚,晨練也翹班了,但到了早上又沒精神的攤在學校的桌上。

此時,小渚也走了過來向我打招呼,而我們之間的氣氛有點尷尬。畢竟一起聽過那種沉重的事,氣氛還歡樂的話,那還更恐怖。

「昨晚,你有睡好嗎?」小渚問。

「沒有…」我輕聲地回答道。

「我也沒有…」她也輕聲地回應了我。

現在的首要事項是得到更多有關那個老伯的資訊的才行,不然甚麼也開始不了。

「吶,小渚你熟悉你曾爺爺嗎?」我問道。

「其實不太熟悉…就新年見一次左右…」她答。

「你覺得我們可以阻止他自殺嗎?」

「可能吧,我也不肯定…」

「那嘗試一下叫你曾爺爺出來談一下吧…我想阻止他。」

「我倒是第一次見你這麼積極的。」


「畢竟那是一條生命!」我說。

「我明白了!所以冷靜一下,我就試試吧!」預準鐘響起,她便回到自己的課室了。

而在後天,我們成功的相約在了避雨亭,決定好好坐下,好好談一下的話,希望能燃起活着他的希望。而為何在避雨亭,就因為方便而已,反正連門也沒有一道,可自由出入。

我則先叫了小渚先避開場面,因為怕老伯尷尬,免得甚麼也問不出來。她也是個明白人,便走了避雨亭外面的破廟的等着。

「那麼龜老伯,老實說,你真的想死嗎?」

他很開懷的說道:「對呀,都沒有留戀了…」

「那家人呢?小渚那樣的曾孫呢?你放得下嗎?」

「一年只會見一次,還可有甚麼留戀呢?」

我對此不作評論。

「像助手小姐你這一輩的,都不會在意我這般的老骨頭了。」他若有所思的嘆了口氣並說:「我與他們的世代已差太遠,連繫越來越少,連血統也越混越散,我的影子已到處也沒有…」

「就連新年等的場合就像受人尊重的佈景版一樣而已,要說留戀甚麼的…也只有妻子了。」

他開始了年長的人們都擅長的回憶錄,他的場合的話,應特別擅長。

龜老伯他的愛情路特別的艱辛,就因為他的愛人與他不是同族的能力者。

異族結婚,在這個世紀已不稀有的事。

在以前那個時代很多極有爭議的事,在我們這個世紀都變得比較能接受。

戀愛方式、性取向、當然的包括安樂死……

但在那「門當族對」被強求的年代,那無疑是一條苦路。

她愛人是狐狸的能力者,他們那個世代的特徵便是在身上的某處還著留有部分的動物特徵。而她則有着一對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按龜老伯說,她的追求者可多了,狂蜂浪蝶湧湧不絕,求愛者排起隊上來可足以佈滿一整條街。

但她也很專一,專注的愛着他;而他也愛着她,是一段純潔得耀眼的愛情。耀眼得可以蓋過背後世間的指指點點,不顧一切的前進着。

可是名為壽命的恒河終有一天分隔了兩人。

就因為種族的不同,兩人並不能一齊走到最後,因為大家的終點由一開始就不同。

只留下他獨自一人為了家人們,她和自己愛的人們繼續走了下去,就在人生路走下去,一直地走着。孤身一人,看不到終點般,盲目地走下去,只望某天死去時的再會。

但隨著歲月不斷經過,他也死不去。反而身體也因年齡增長反而出現了狀況,雖不致命,但也使他更痛苦。

伴隨身體的痛苦,心靈的痛苦也當然少不了。

他們的後代都沒有繼承他的能力,都繼承了妻子那方,即是狐狸那一方,或者其伴侶的能力,沒有家人可陪他走下去。

他已見證過兒子、孫子、朋友等的一一老去和死去。看著曾在身邊的事物逐一消失,想必不是好滋味。

於是,他最後選擇了主動尋死,尋找屬於自己的安息,以上。


是一個十分悲慘的故事,我卻哭不出來。

因為已被壓力迫到眼淚也流不出來,要說的話……

沉重…真的很沉重,宛如快要令我快窒息般。

彷彿被現實單手叉着了脖子,已使我氣也喘不過來;然而另外一隻手是來自於我自己,名為無知的無形之手握實了我餘下的脖子,使我呼吸更加困難……我可以做甚麼…?

甚麼也做不了,這就是現實,已被抱着虛無理想的自己和現實打倒了。而就快要氣氛壓抑至窒息昏倒的時候,小渚敲了一下牆,將本來圍繞我的氛圍們都驅走。

「我都把廟打掃完了,你們談完了沒有?」她問。

「嗯…差不多了。」我強顏歡笑的回答了小渚。但我開始困惑,開始質疑了自己的決定到底正確與否。

我能為他做甚麼呢?

我能負擔他的悲慘嗎?

我真的能夠拯救眼前這條生命嗎?

他並不在逃避現實,他一直比任何人都努力走在人生路上,他只是想走到終點,視死如歸。他正在追求死亡,那大部分人都害怕的終點。

阿雨或許說得對,死亡也許對他是真的拯救,唯一救贖……

我緊緊握着了衣袖,既不甘心卻又無力的感覺讓我十分討厭……


「或許你也對呀,青蛙公主。」

在我快要被自己和現實打倒之時,那一隻放在頭上的手彷彿把我從地上拉了起來。

「的確我也看漏了一些東西。差那一小點可不叫做拯救。」他再說。

這是第一次他向我示弱,不過……

「我也是…是我太單方面和小看他人的痛苦及經歷,抱歉。」

我也為我自己的天真向他道歉了。

「那大家彼此彼此吧。」他像白痴般笑了一下。

「也是呢。」

「那就一起拯救他吧。」我和他異口同聲地並鼓了一下掌。使在旁的小渚和龜老伯都被嚇到了。

重新了整理心情,我便問向阿雨:「那你看漏了甚麼呀,阿雨?」

他竟然有東西會看漏,感覺不像他呀。但總比那個冷血的他還要好。

「妳回想一下,他想自殺的原因是甚麼?」

「身體的痛苦,和想跟已死的妻子重會…」

「你會醫術和復活術嗎?青蛙還有這樣的能力?」

對於會不少奇怪能力的他,我對他產生了期待。

「當然不會呀……」他無奈的答道。

我雖然早預計了,但也有點失望。

「但前者的話,就有點可能性。」

他說後便掏出了一小瓶的透明液體,在手指先端沾了少許,便塗在龜老伯身上的表面硬塊上,而驚訝的是硬塊竟然開始慢慢退散。

「你那是甚麼藥?竟然把許多醫生也解決不了的硬塊退散了。」龜老伯看來真的很驚訝,發出了他不曾展現的音量。

「能力的運用而已,製造方法可是商業機密。」他說。

那我遲一點叫他教我吧,既然是能力的話。

「但那藥只治標不治本,只止痛和小許的表面康復。時間一久,由內裏引發和結成的硬塊和痛楚又會出來的。」阿雨再補充了。

「但你未解決到核心問題呀,他主要的願望是…」我説着。

「我也知道,但這個需要你和你那朋友幫忙呀。」他又又又打斷了我的話。

但聽見這句,我和小渚也呆了一下,雙目看看對方……

「欸??」

。。。

在一星期後,劇本,地方,演員都準備好了…

借用小渚的話,Dramatic的去拯救他吧。

據阿雨所説,他看漏的就是這一點。

就「想落黃泉相聚了」這一句。

「我們不能確保黃泉的存在,更確保不了他妻子在那裏可跟他相會。」阿雨說道。

「即是那是他本人的為了逃避現實的假設,或説是願望吧?我們至少要那願望實現才能算拯救他。」

「不然就他有機會是白白送死。」


「但可以怎麼呀…」小渚滿面疑問。

「在現世讓他們重會嗎…?」我沉思了一下回答道。

「正是。」阿雨答。


在漆黑的舞台上,龜老伯坐在了中間,在這個環境裏,他甚麼也看不到。

突然,燈光一閃,在他面前出現了兩樣東西。

是一束花和一張桌子。

分別是一束名為狐狸尾蘭的花朵放在一張西式的純白白色茶桌上。

然後下一秒,燈光點滅。

再下一秒,燈光再一閃。

桌子消失,化為了一名少女。

一名身穿白色連身裙,有着狐狸的耳朵和尾巴的少女出現了,手抱着那桃色和白色混合的花束。

然而龜老伯背着光,看不到她的樣子。

但他也下意識大叫了一聲:「阿離!」即他亡妻的名子並站起來了。

燈光再閃,那位少女便閃到他面前,把手中的那個花束遞給了他,並説道:

「讓你自己一個痛苦這麼久,抱歉呢…」

「我不能在你的身邊陪你走下去。」

在龜老伯接過花後,燈光又再點滅。

全埸的燈光都亮了,而台上淨下的只有站着,並手捧著花的他,以及他坐過的椅子而已。

他低下了頭,眼淚一滴一滴敲打着舞台的地板。在那無觀眾的舞台裏,眼淚的聲音可謂十分之清晰,而在這刻我們也已經可以落幕了。

我們兩個以及主角也躲到了後台,一起看着龜老伯。

而在這一刻,一些不屬於我記憶斷片浮現在我腦裏。像是那兩人幸福時刻的記憶,點點滴滴都流進了來般。

我的想像力可真厲害呢…這樣的東西也能製造。


「那麼他還會需要死來救他嗎?」雖然不安,但我也再問向阿雨。

「那當然需要呀,他已想要停站了,要真正的拯救他只能這樣做。」他說。

果然啊,我對此事始終有少許不甘心。

「感覺不太釋然,他最後還是要尋死…」

「但他的確被改變了,比起之前那個直接尋死想求重聚的他……」阿雨伸一伸懶腰說著:「比起迷信,一味盲目追求還不清楚得不得到的救贖,這可實在得多。」

「但這就是我們,我們不是英雄,亦不是救世主,更不是神;我們也只是人,我們可做的東西是十分有限的。但因此,才要在極限邊緣做到做好。」

就這一句,舞台已完美落幕,而已沒有我可以做的事了……


在距離不久的時間,這裏是只有阿雨和龜老伯倆人的樹林。

而龜老伯的皮膚又開始長回硬塊,數量和佔的面積還要比之前的多。

「放心吧,我會把你好好葬在這裏的,聽説這裏附近有狐狸出沒的。」阿雨説着。

「謝謝,加上麻煩你了。」龜老伯向阿雨露出了和祥的微笑,便轉身並背向著阿雨。

「準備好了嗎?」阿雨問著。

「老早就做好了……」龜老伯抬起頭,開懷地回應道。

阿雨把左手的手指折起,鋒利的刺爪便從手背和手指之間的伸了出來,而他的血就在手背上一直流着。


「祝你一路順風。」


阿雨微笑地說着,眼角漏出了少許淚珠,便將帶血的爪刺向眼前的硬殼……


而在不遠處,正有一頭在河邊喝水的狐狸,身旁則有一頭烏龜。

狐狸在牠身旁轉了數圈,便跑進了河裏。

烏龜見此,也慢慢的看着狐狸那處走去。

一步一步慢慢的走着,狐狸也看着他一步一步走過來。

直至牠足踏入河流,烏龜便一下子遊到了狐狸的身旁。

而在水裏擾攘一論後,牠倆都渡河了。


第三章:龜狐賽跑-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