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娃娃的日記》: P.15（二）
P.15 （二）
順利地到達正醫院後，我們假裝自己是來參觀正醫院的一般市民，跟其他的參觀者一起參加開放日的開幕禮。我們從世界管理員那悶得不行的演講中得知，他會在開幕禮後參加首支出發的導賞團後，我們便在開幕禮完結後，默默跟在那支導賞團的後方。
在偌大的正醫院中四處逛了一會後，我們走到室外，移動去下一個參觀點。有其中一隻布娃娃突然出現在導賞團的前方，攔截世界管理員。
「你這畜生！終於肯露面了嗎？」他激動地向世界管理員大吼：「我兒子平時明明正正常常地生活，卻在十年前突然被你抓去正醫院，他本來在首三十天期間也有給我寄信，但之後音信全無，但你們又不讓我探望他......真沒想到，他早就被你這種畜生給殺掉了！」
「等等、等等！你是誰？誰讓你擋住我們偉大的世界管理員的路的？」世界管理員身旁的保鑣見狀，馬上便走到他的前方，以好好保護他。
在世界管理員後方的參觀者見到眼前的狀況，便私下竊竊私語。
「大家今天也有看到新聞吧？我女兒就是被他殺死的！」在導賞團的隊中間，又有一隻布娃娃突然情緒激動地大喊：「我女兒在一年前因為有發表過一些跟政府意見不一的看法，不久後就被當成精神失常的傢伙，然後就被強行抓去正醫院了！我之後無論怎樣都不能聯絡她，沒想到就......嗚嗚嗚嗚......我女兒真是可憐啊......」話說到一半，她的情緒就激動得哭了出來，然後就沒有繼續說下去。
見到他們兩隻布娃娃都出來向世界管理員發表不滿，其他以參觀正醫院為名來參與集會的布娃娃也紛紛發聲。
場面愈發變得混亂，但世界管理員卻仍是一隻字也沒有回應。不久，他瞥向他身旁的保鑣，保鑣們點了點頭，便突然舉起槍，「砰！」的一聲往天上開了一槍。
見狀，整個正醫院都變得鴉雀無聲，除了我們，幾乎所有的布娃娃都馬上掩起耳朵，並驚恐地蹲下來。
「......我不知道為甚麼各個報館都突然登出惡意抹黑我的報導，但我能說的就只有四隻字：『清者自清。』」世界管理員用淡然的聲音打破了這片快要令娃窒息的沉默，語畢，他向身旁的保鑣使眼色，又往我們這邊用輕蔑的眼神掃視了一眼，便徑自繼續前去下一個參觀地點。
「等一下！」我不可能讓他就這樣輕輕鬆鬆地逃去，我便硬著頭皮，假裝傷心欲絕地向他大喊：「能請您可憐一下我們這些小市民，幫我們查查為甚麼這些入住過正醫院的布娃娃都被殺掉嗎？難道您不認為這麼大型的殺娃事件，就應該要好好徹查，並將幕後黑手繩之以法嗎？」
「對啊！我（那不存在）的朋友曾經住在這間正醫院裡，也被殺掉了！」狐狸精也跟著我假裝痛心地大喊：「嗚嗚嗚嗚......」
世界管理員停下腳步，回頭看向我們兩隻布娃娃，他那沉著的眼神彷彿能看破一切，讓我的心臟不禁跳得愈來愈快。
他那呈一條水平線的嘴突然上揚，他冷冷地笑了一下，便向他前方的保鑣打了個眼色，卻沒有回應我們的話，然後世界管理員的幾個保鑣馬上舉起槍指向我。
「......你們這是想要做甚麼？」看到他完全不為眼前的場面所動，我被逼得焦急起來，但同時又提高警戒，瞪著眼前的保鑣，問道。
「看到我的保鑣們開槍後，基本上所有布娃娃都驚慌得不敢再說話，但就只有你們還能冷靜地站著跟我對話......嗯，看來你們就是抹黑我的布娃娃吧？」世界管理員冷冷地笑著問道。
「絕非抹黑。」站在我身後的班長上前，冷靜地回道：「我們找到確鑿的證據，足以證明你與此大型的殺娃事件有關。」
「『有關』，是嗎？」他的笑意不減，從容不迫地道：「我可一隻布娃娃都沒有殺過。」
「可是......！」28888聽畢，不禁想要插嘴反駁。
但在他還沒說畢，世界管理員便繼續道：「也許我看起來像是最終得益者，但那只是那些想要討好我的布娃娃自己擅自做的事，與我無關。」
「你明明知道有這件事，卻對此視而不見，反而還享受其帶來的好處，光是這些就足以讓你進牢房過完下輩子了！」狐狸精激動地回道：「還有，388888涉嫌進行非法器官買賣，也是你從中作梗，讓殺了大量布娃娃的布娃娃消遙法外！」
「呵。」世界管理員不禁冷笑，道：「我活了這麼多年，已經很久沒見到像你們這麼有趣的布娃娃了。388888的話，的確是我從中作梗。不過，至於正醫院的殺娃事件，儘管我是最後的得益者，但我絕對沒有指使他娃去幫我做。」
沒想到世界管理員竟會對自己犯過的罪從實招來，我們都被嚇得想不到回應的話，只好默不作聲地聽下去。
「怎麼了？難道你們覺得，只要我把我犯過的罪都一一說出來，你們就能成功推翻這個政府？」世界管理員見我們沒有作聲，似乎在等他說下去，就問道：「難道你們覺得，我真的會有以罪娃的身份進牢房的一天嗎？」
「......你那是甚麼意思？」我們雖然隱隱約約地明白到他想說甚麼，但四眼姑且還是問問他那句問題到底想說甚麼。
「你們這麼聰明，應該不用我明說了吧？」世界管理員用輕蔑的眼神看向四眼，冷笑著回問道：「你們現在做的都只是徒勞功，我看你們還是乖乖回去正醫院吧？這樣的話，至少在你們之中，還有一顆肝臟有機會在世上存活。」
的確，就算他把自己犯過的罪都一一說出來，只要世界警察不把他逮捕，他就能一直消遙法外。再來只要把在這裡的群眾都一一殺掉，或是送去正醫院，就不怕他的言論被泄露出去，就算被泄露出去，也不會再有布娃娃敢再討論。
「你傻啊？只有器官在世上存活，跟死了有甚麼分別啊？」貓一臉不耐煩地道。
「要是你覺得這就等於死的話，那我就改變我的說法吧。」世界管理員清了清喉嚨，繼續淡然地回道：「要是你們現在願意乖乖回去正醫院的話，你們就能再多活二十天。」
「那這二十天不要也罷。」我向他投向銳利的眼神，厲聲回道。
「是嗎？真是可惜。」世界管理員向他前方的保鑣使眼色，他們就馬上往我的方向開了一槍。
我的腦袋完全跟不上面前這突如其來的子彈的速度。然後突然——真的很突然，貓衝向我身旁，使勁把我往左邊推，而他自己卻因躲避不及，而讓自己的左臂吃了一發子彈。
見狀，我不禁睜大雙目，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
其他的布娃娃都驚慌得急急掩著頭部逃走，只剩下我們與世界管理員，還有他的保鑣對峙。
回過神來，我已按捺不住藏匿在心中已久的怒氣，邊扶著站不穩的貓，邊向世界管理員大吼：「你做甚麼！」
「做甚麼？」世界管理員完全不為眼前的場面所動，一臉淡然地回道：「清除沒用的垃圾啊。」
「......可惡，真的疼死了啊......」貓強忍著劇烈的痛楚，臉上冒出不少汗水，艱難地向世界管理員大吼：「你才垃圾！竟敢讓本大爺中槍！你是不要命了，是不是！」
見他還能向世界管理員破口大罵，我想他暫時應該不會有事，只是他手臂上的傷口正不斷出血，要是不及早處理的話......
「他們又要再一次發出攻勢了！快拿起行李箱來擋啊！」班長看到保鑣們擺好要攻擊的架勢，便趕緊提醒我們要提高警戒。
「狐狸精！」我向狐狸精大喊：「你是時候要高歌幾曲了！」
「現在？！」狐狸精一臉驚訝地看向我。
「當然了！我需要你來鼓勵我！能唱多大聲就唱多大聲吧！」雖然現在的情況緊急得不容許我使用早前準備好的耳塞，但我還是不管三七二十一，讓她在這個時候使用遠距離攻擊——唱歌！
狐狸精雖然感到奇怪，但又乖乖地脫下口罩，按我說的做。她美妙的歌聲傳入保鑣們和世界管理員的耳朵裡後，實在是震撼得讓他們不禁馬上用力捂著耳朵。
然後，我從行李箱中拿出伸縮棍，交給貓，讓他趁此時把所有保鑣都打倒，然後我便趁機搶走他們手中的手槍。我其後拜託四眼好好照顧貓，畢竟我不能再勉強他繼續戰鬥了，之後又讓班長舉起相機，拍下眼前的狀況。
「......可惡......你們在這裡殺了我......也沒用！這世界裡再也沒有其他人類能比我更適合當世界管理員！」世界管理員相當頑強，即使聽了狐狸精的美妙的歌聲聽了這麼久也沒有失去意識。
「等一下！」我讓狐狸精停止歌唱，然後我便用槍指向世界管理員，再讓他繼續說下去：「你說......『人類』？」
「呼......現在這世界上，只有我一個人類。」世界管理員緩緩地拿開捂著耳朵的手，氣喘吁吁地回道：「換言之，要是你們殺了我，就沒有其他人能代替我管理世界！」
「你在胡說甚麼？人類不是早就滅亡了嗎！」狐狸精用力拍了一下世界管理員的腦袋，問道。
「你這樣也不懂嗎？」世界管理員逐步回復正常的呼吸節奏，冷笑著回道：「所謂的布娃娃就是由人類製造出來，以討好人類的工具。最底層的布娃娃要討好上一層的布娃娃，上層的布娃娃要討好再上一層的布娃娃，如此類推，那站於頂層的世界管理員又需要討好誰？沒有吧？」
「......所以，你是不需要討好其他人或是布娃娃的人類。」四眼整理了一下，卻想不通一個問題：「雖然人類的壽命比我們長上許多，但......你到底是怎麼存活到現在的？」
「只要定時更換身體出問題的部分就好了啊，要是皮開始皺了，就去整容，就這麼簡單。」世界管理員一臉理所當然地回道：「現今科技發達，連心臟移植之類的高風險手術也能輕輕鬆鬆就做好。」
......這樣就能解開所有的謎題了。
世界管理員就是希望自己能作為一個人類，永遠存活在世上，並統治由他創造出來的布娃娃的世界。為此，他不惜把自己原來的完整的人類身體，徹底改造成一個由各種各樣的娃造物拼湊出來，既不是布娃娃，也不是人類的身體。
聽畢，我雖然能理解他為何要這麼做，但我卻為他把此事看得如此理所當然，感到莫名的毛骨悚然。
我倒抽一口涼氣，便問了一條（對他而言是）愚蠢得不行的問題：
「你為了達到自己的目標，就連自己的心臟也能毫不猶豫地換走？」
「當然了。」世界管理員面不改容地冷笑著回道：「不然我是要如何才能活到幾百年？」
在他語畢之時，我依稀聽到一些整齊又快速的腳步聲。腳步聲愈來愈大，愈來愈大，看來......
我往後看，才發現一大堆全副武裝的世界警察已經抵達正醫院，正往我們的方向前進。見狀，28888和狐狸精都顯得十分驚慌，貓、四眼和班長則對眼前的世界警察提高警戒，而只有我仍是泰然自若。
我再看向世界管理員，淡然地問道：「這就是你剛剛不斷以對話來拖延時間的目的？」
「哼，對啊，沒想到你們竟會如此愚蠢。」世界管理員見自己勝券在握，便緩緩站起來，然後輕輕拍走衣服上沾有的灰塵和泥土，冷冷地笑道：「我見你在這麼多隻布娃娃之中，是最為聰明的，看來我下一顆心臟有著落了。」
「我不可能白白把自己的心臟交給你。」我冷冷地回道。
「我知道，所以要是你把你的心臟交給我，那我就不會再為難你的夥伴，當然前提是要你的夥伴之後不再為難我。」世界管理員瞇起眼睛，讓他眼中滿滿的笑意流露出來，道：「怎麼樣？一隻布娃娃的性命抵五隻布娃娃的性命，很划算吧？」
「......只要我把我的心臟給你，你就會放過他們？」我內心開始動搖。
「當然，我從不出爾反爾。」世界管理員眼裡的笑意更濃了：「怎樣？世間上再也沒有比這更划算的交易了。」
「是嗎？」我瞇起眼睛，用力牽起一個燦爛的笑容，回道：「那我偏不要。」
「......甚麼？」以為成功說服我的世界管理員一聽到我的答覆，不禁張大了眼睛，驚訝地看向我，就像是聽到我說今天的太陽是從西邊升起一樣驚訝。
「我說：『我、偏、不、要。』。」我面不改容地把我剛說的那句話逐字重複，以作強調。
語畢，從不出爾反爾的世界管理員馬上就讓我身後的世界警察衝上前，想著要把我們一一置於死地，唯一特別的就是他讓那些警察們不要傷到我的心臟。
「狐狸精！你快高歌幾曲，然後找機會跟28888、四眼、貓還有班長離開！」我趕緊向狐狸精的方向大喊道，接著我又向四眼道：「四眼，你是時候要好好活用你的龜殼來保護狐狸精了！」
在我語畢之時，四眼便擋在狐狸精的前面，然後狐狸精便放聲演唱一首震撼娃心的歌曲。前方的世界警察雖是全副武裝，但千算萬算卻算不到世上竟有布娃娃如此精通於歌聲攻擊，這讓他們（和世界管理員）無不痛苦地皺起臉皮，捂著雙耳，並一一跪在地上。不知道發生甚麼事的布娃娃大概會以為他們因為狐狸精的歌聲太過於美妙而跪拜她。
「好機會！快走！」我向狐狸精他們大喊，四眼一聽到我發的訊號，便馬上讓班長和28888先逃走，再拉著貓和正在高歌的狐狸精一起跟在班長和28888的後方跑。
「那你呢？」班長突然想到了我，便又驚慌又擔憂地停下來，轉身看向我，邊忍受狐狸精美妙的歌聲，邊大聲問道。
「我......」混亂之中，我向她笑了笑，然後舉起手上的槍，並把槍口指向自己的心臟。
貓見狀，便立馬掙脫四眼拉著他的手，強忍著痛楚，衝向我面前搶走了我手上的手槍，邊氣喘吁吁，邊燃燒著他所剩無幾的生命向我大吼：「你在做甚麼蠢事啊！」
然後，他咬緊牙關以忍著從手臂那邊帶來的劇痛，用他受傷的手拉著我加入四眼他們，然後一起拼命逃出正醫院。
「......你們......都別想著可以活著離開！」我能聽到世界管理員也在燃燒他所剩無幾的生命，向世界警察們下令，然而我相信沒有多少個世界警察可以在聽到狐狸精那驚為天娃的歌聲後，還能訊速恢復意識。
「你們這群廢物！」在最後方的我在拼命向前跑的同時回頭看，世界管理員正彎腰拾起其中一個世界警察的手槍，看來他準備要用手槍來進行遠距離攻擊。我準備好手上的行李箱，好讓我可以隨時用來擋子彈。
然而沒有經過長期訓練的世界管理員的槍法並沒有很好，至少他在邊跑邊射擊的時候，技巧確實很差，我們在擋每一發子彈時都有驚無險。
貓也跟我一樣，在拼命向前跑的同時回頭看。但突然，在世界管理員射出下一槍時，他似乎是看得清子彈的軌道一樣，並立即繞到我的身後，卻來不及舉起他右手手上的行李箱擋下子彈。
結果，他就如我之前所說一樣，用他高大的身軀為我擋下了這發子彈。
受到來自子彈的衝擊的他跌坐在地上，從胸口突然傳來的劇痛讓他再也沒有力氣站起來。
「你......啊......啊啊，你......你竟然......！」我急剎停，馬上轉身並蹲在貓的身旁，看向受了重傷的貓，又瞪向邊喘氣，邊冷笑著俯視我們的世界管理員。我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憤怒得不能完整地說出一句話。
語畢，我便馬上拿起貓手上的手槍，指向世界管理員，與此同時，世界管理員也把槍口對準我。我抬頭瞪向他，厲聲道：「......你別以為我不敢殺你！」
「你也別以為我不敢殺你，沒了你的心臟，我還有千千萬萬個心臟可以任我更換！」世界管理員也同樣向我厲聲回道。
突然，我感覺到有甚麼東西正抓住我撐著地板的手。
我看向旁邊，發現躺在地上的貓邊一手緊抓著我的手，一手捂著正大量出血的傷口，邊咬緊牙關，並艱難地把逐字吐出：「......你......快跑......不要因為我......而跟他同歸於盡......咳咳......」
我瞪向世界管理員，但卻是在回答貓的話：「我不可能容許自己讓快要把你殺死的人消遙法外，尤其是一個不可能被制裁到的人！而且，你抓住我的手，是要讓我怎麼逃跑啦！」到了現在，我仍不忘為貓的低智商而感慨半秒。
「哈哈......你煩死了......」語畢，他鬆開緊抓著我的手，用盡最後一口氣，道出最後一句話：「聽好了，本大爺寧死......也要救你，你也......得要給我......好好活下去！」
「知道了知道了，你也煩死了！」我在他說完最後一句話後，淚意終於按捺不住，但卻故作甚麼事都沒有，壓低自己正在顫抖的聲線回道。
「好好跟那沒用的廢物道別了嗎？」世界管理員俯視著我們，冷冷地笑道：「好好感謝我吧，要是我剛剛心念一轉，我馬上就會讓你們一起去死！」
「少廢話！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呯！」的一聲，我和世界管理員雙雙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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