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





1970年,是韋出生的一年,亦是個把人情味和繁華冷淡分隔開來的休止符。

童年的記憶已經變得非常零碎,韋只記得完成了九年的免費教育後,便到了父親的店鋪幫忙,這在子承父業且學業不是必然的年代,是件平常不過的事。

韋的父親是名雞肉分銷商,整日都要外出工作,韋則每天都坐電話前,撥打着名單上不同的數字,詢問店家需要的雞肉數量,這不是份繁重的工作,他會跟電話裡的店家閒談,甚至能抽空觀看那台掛在店鋪角落的電視,只是一整天與電視和電話相處的孤獨日子並不好受。

下班後和父親走在上水的街道上,父親總是興奮的向韋介紹着那些曾經是耕地,如今已是鱗次櫛比的新式屋邨,這是父子倆難得的共同娛樂。每當韋想起下班時的父親,再看着電視裡正在高速發展的八十年代,便希望有一顆休止符能停住這輛使人變得冷淡的列車,經而演奏出那個令人嚮往的六十年代。

韋開始在店鋪幫忙的那一年,簽署中英聯合聲明的報道在電視裡此消彼長,他起初並不清楚箇中的因由,及後才知曉那份聲明是個休止符,可惜停頓過後,卻是個不怎麼樣的將來。自此以後,雞肉的銷量越來越少,家裡的空酒瓶卻越來越多,香港迎來了第一個移民潮,同時韋明白到休止符總是不如意的。





結果並沒有想像中的差,生活雖然變得比以往艱苦,但不致於貧窮的地步,這算是八十年代的一大特徵。直至六四事件的發生,他坐在電視前看着直播,學生運動的畫面令他想到當時的女友,他想起了和惜珍第一次見面的場景,他們在保齡球場裡只隔着一條球道,二人四目交投後,惜珍微微低下頭,把其中一邊垂下來的頭髮放到耳後。

他曾調侃惜珍的名字, 說她充滿着八十年代的味道。縱然這是韋多年後的獨白。

韋知道這是愛情的走馬燈、休止符,不安的感覺油然而生。六四事件後,他曾想過要上街遊行,但最後還是卻步了,他返回了那個只有電話和電視的小房間,渾身充斥着無力感,他抱怨着八十年代的休止符的不如意,腦內再次浮現出父親記憶中的那些耕地。

往後數年,韋在報道中得悉香港一開始之所以會成為殖民地,是因為英國希望藉此打開中國和印度的市場。而選擇接收﹑歸還香港, 在中國而言,是希望增加國土的完整性;在英國而言, 則是因為這是個外交上必不可失的籌碼。

韋的無力感再一次湧現,他深知香港只是個傀儡、棋子,香港人是永遠找不到容身處的離散群體,因此他們只能依附金錢,或者自己,香港沒有所謂的決擇權,有的只有無條件接受,而負面思想是個休止符,把韋帶到了與社會隔絕的未來。





時間來到回歸前的晚上,惜珍正站在維港的一角等待着煙花,她想起歷年來六四燭光晚會的寂靜,再望向那些臉帶笑容的人。惜珍分不清這些人到底是正在負責任,還是迷失了自我。

煙花在發出聲響和產生爆炸之間有着一秒的間距。這一秒的停頓給予人期待和思考空間,把觀眾的情緒帶至煙花匯演的高潮。

這一夜的煙花異常璀璨,滿臉笑容的人認為這是美好將來的預示,惜珍則認為這次的匯演中, 用上了比以往更大量的火藥。

休止符是主觀的,所以它對上進和悲觀的人而言是不友善的。待最後一發的煙花從夜空中消散,惜珍隻身坐上了機場巴士,帶着失望和內疚離開了香港,她選擇把休止符放在回歸前一天,儘可能地為她記憶中的香港留住美好的印象。

這亦是個久違的沒有睡意的晚上,韋坐在電視前,看着眼前帶點模糊的煙花,他不禁拿起酒瓶往肚裡灌,唯有這樣他才能短暫地忘卻煩憂,他煩惱着回歸的移民潮為店舖帶來的影響,擔憂着香港的前途,直至把最後一滴酒喝光,韋發現雨點正在窗外淡藍的天空起舞着,而電視裡頭的解放軍部隊正駛過那熟悉的上水。這是韋每天必經的街道,沿途的市民左手拿着雨傘,右手揮舞着國旗,臉上滿是激動的表情,韋認為他們是徹底的樂觀主義者,亦是充斥着絕望的病人,他們被休止符帶到了另一個充滿美好謊言的地獄。





在酒精和疲憊感的影響下,韋睡倒在沙發上,再次醒來時已是晚上,天空中暗淡無光。韋打開電視一看,發現又是煙花匯演的直播,因此每當有人問起對於回歸的印象,韋便會回答那年煙花特別多,但並不是因為他對於回歸只有這麼一丁點的感受,而是他經歷過的休止符使他腦海裡只能浮現出這個答案,韋被休止符控制住了。

韋是香港人的寫照,他憂心忡忡,同時是沉默的大多數。他渴望改變事實,卻離不開那台電視。韋和惜珍都是球場上的球,惜珍不希望自己因他人的利益而被舞弄;韋則是對自己只是一顆球而感到無奈,二人無不等待着宣佈結束的哨子聲響起,只是他們並不知道在他們面前還有一埸接着一埸的球賽。

回歸後的生活沒有揮動着國旗和臉帶笑容的人的想像中美好,沙士、金融海嘯和父親的離去使依附金錢和自己的香港人紛紛期望着一個休止符的出現。

直至某天,當韋在餐廳用膳時聽到身後的年青人說嚮往那個平淡且小康的八十年代後,他才擺脫休止符的箝制,他不再抱怨生活,不再希望休止符把他帶回六十年代,韋把它停在美好的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