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世界會末日: 3 第二天
當我睡得蒙蒙朧朧之際,突然有人敲我家的大門,而且還是急躁地連續地狂拍,我萬分不情願地從床上爬起來,拖著沉重的眼皮半夢半醒的摸黑走到大門的防盗眼前,一看之下,發現門外是漆黑一片,甚麼也見不到。是誰在天還未亮就在拍我的家門呢?
「是我啦,嘉嘉啦!快點開門!」雖然看不到,但那的確是嘉嘉的聲音。
「這麼晚了,甚麼事呢?」我把門打開,但這種近乎徹底的漆黑讓我只能隱約看見一個人影站在門外,不能確定他是不是嘉嘉。
「現在是早上十時,一點也不晚。」那個擁有嘉嘉的聲音的人影說。
「早上十時?」我有點清醒過來,整理一下思緒。我回到了大停電的這個世界,這邊的電力明顯還沒有恢復,而且更糟的是這世界應該還發生了一些事情,讓早上十時的天空變得像深夜一樣漆黑。但幸運的是在我眼前的嘉嘉沒有討厭我,也沒有把我當成跟蹤狂。雖然我沒法看清她的樣子,但我根據她的聲音和在黑暗中映出來的身影,基本上可以確定她是嘉嘉無誤。
「對不起,吵醒了你;但事態緊急,不這麼做不行。」從聲音中聽得出她的焦急。
「我不怪你,究竟是甚麼事?」我問。
「這附近有單位在漏煤氣!」嘉嘉語氣肯定。我隨即用力的嗅了嗅,卻感覺不到。
「有嗎?我可嗅不到哦。」我說罷又用力的抽動鼻子。
「我天生就對煤氣敏感,所以即使很少,也嗅得出來。但是這層樓的住客我只認識你一個啦。」她說。的確,現代都市的鄰里關係已經很疏離了。
「我也是啦,我也是昨天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像試探她般說。
「你可以陪我去找找是哪家嗎?隔著關上的門窗我還嗅得到的話,相信煤氣已經儲了滿滿的一間屋了。我們一定要在電力恢復之前找到是哪家,否則電力恢復的話,那一瞬間,整層樓都會被炸成碎片。」她說,看來我是回到了那個大停電的世界,幸好這不是第三個12月22日。
「OK!先等我一下,我拿個手電筒。」我說完,轉身先到桌上拿iPhone ,發現Lightning還好端端的插在iPhone上,把線拔掉後,iPhone 上顯示的電量有95%,95%?這邊不是大停電的世界嗎?怎麼可能還有95%的電量呢?難道iPhone 和我一樣,可以延續昨天的記憶嗎?
「怎麼了?」嘉嘉看我望著iPhone 發呆,打斷了我的思維。
「說來話長,我還是先拿手電筒吧。」說罷,我靠著iPhone 微量的燈光走到廚房,還沒打開放手電筒的抽屜,我的目光就被一個發泡膠碗給吸引住了,那不是我昨天玩LoL時叫的外賣車仔麵嗎?究竟我可以在那邊帶甚麼過來呢?我打開抽屜,拿出那個作為電池贈品的手電筒,把開關按了幾下,確認手電筒的狀況,然後我借這些光線看了看嘉嘉的臉龐,她看起來比之前憔悴得多了,眼鏡片下蓋著的眼睛看起來充滿著委屈的感覺,那條馬尾辮也變得有點油油的感覺。我把手電筒交到她的手裡,然後拍了一拍她的肩膀,她緊繃的肩膀好像放鬆了一點點。
「去吧!」我跟她說,然後我鼓起我這一生人的勇氣,我不要像昨天一樣被她討厭,我不要回到從前和她只是普通鄰居的關係,我要保護她,我要開通和她一起到未來的路,於是我伸手出來捉著她的手,她沒有把手抽回去,抬頭望著我,我二話不說,牽著她的手一起走出門外去。
我們挨家挨戶的在門外大力的嗅,希望找出煤氣味道的來源。當我們走到第三戶人家的前面,嘉嘉用力捏了我的手一下,然後再大力的嗅了幾下。
「好像是這家。」嘉嘉說。用手電筒照了照門外,看見門外貼了一張memo紙,我把memo紙撕下來,嘉嘉用手電筒照明,我們都看到了上面寫著的內容:「比起慢慢的坐著等死,我寧願在睡夢內告別這世界。」是自殺嗎?自殺方式有很多,就不能選一種影響不到大家生命安全的嗎?看完後我把紙條順手放了進口袋裡。
「那怎麼辦?」嘉嘉問我。我輕輕的用手轉了轉門把,果然從裡面鎖起來了,我們要怎麼辦,應要先通知附近的人吧,但通知了他們又可以怎樣呢?大家都各自回家?那豈不是住在一個特大的炸彈旁邊?但不回家的話,我們又能去哪裡呢?我要救在裡面自殺的人嗎?但現在我怎麼進去?撞門會引致爆炸吧。怎麼辦好呢?
現在這個大停電的環境中,甚麼警察、消防這些都跟沒存在一樣吧。為保險見,我拿出了iPhone,確認果然沒有訊號;世界本來是一個連起來的網絡,人類用書信、電話、無線電和互聯網把這世界連起來,一場大停電,讓世界只剩下圍在我自己身旁的圈圈,只剩下我和嘉嘉。因此,這家充滿煤氣的房間和這世界將會出現的所有問題,也只能靠我和嘉嘉來解決。
「先通知附近的居民吧,然後再想。」這是我得出的結論,況且現在也只能見步行步了。
我們開始逐戶的拍門,如果有人應門的話,我們就告訴他那家人開煤氣自殺,如果恢復供電的話後果不堪設想;沒人應門的話,我們就把訊息寫在紙條上塞進門縫內,就這樣,我們把這層樓的上下各五層都走遍了。他們有些人擺出一副愛理不理的態度,一副「那關我甚麼事」的樣子;有些則極度恐慌,立刻關門不知所措的樣子;而大部份的房子都沒人應門。
「咕」這時我的肚子不爭氣地發出了打鼓般的聲音,嘉嘉聽到後噗然一笑,這是她今天展露的第一個笑容。
「我家中有些餅乾,要去拿嗎?」嘉嘉問。
「太好了,我家中甚麼吃的也沒有呢!」我說。
到達嘉嘉的家內,黑暗中,我被帶到一張梳化中坐著等,不消一刻,嘉嘉帶著威化餅坐到我的旁邊。吃威化餅的時候我們都沒有作聲,我在想著我應該如何面對這個大炸彈的問題,我們始終不能在這裡等吧,電力一恢復,我們就要灰飛煙滅了,問題是我可以去哪裡呢?
「我們不能在這裡等候他爆炸吧,在附近你有沒有可以投靠的家人或朋友?」我將最後一塊威化餅嚥下,然後直接了當的對嘉嘉說。
「沒有啦,其實我是個孤兒,沒有家人。」嘉嘉平淡的回應。
「對不起。」我連忙道歉。
「不要緊,你不可能知道吧。」嘉嘉的語氣還是一般的平淡。
「我家人都住在將軍澳,只是現在不知道有沒有方法過去那邊。你要和我一起去嗎?」我問。
嘉嘉沒有答話,但在手電筒微弱的燈光下,我看見她點了點頭。
「那我們各自執拾好東西,半小時後在你門外等好嗎?行李要輕便一點哦。」我說。
「只帶一套換洗衣物,你負責食水,我負責食物吧!畢竟我們現在說要徒步走到將軍澳哦!」她說,這讓我不能不佩服她的冷靜。
我回到家裡,把iPhone 充電器和MacBook 跟充電器都放進背包裡,還有就是衣物,加上把家裡所剩的食水灌進一個2公升的可樂瓶內(還裝不滿)。時間只過了十五分鐘,我看了看iPhone,電量約只剩下25%了,我應該在網絡恢復前把它改做飛行模式的,這樣持續搜索網絡對它來說消耗量太大了;屏幕上的時間顯示著下午四時,由沙田出發走到將軍澳要多久呢?應該怎樣走呢?我完全沒概念,家中可以用作照明的工具就只有那支手電筒了,電池呢?可以用多久?我一邊想著一邊在搜索我家的抽屜,希望找到有用的東西。
半小時候,在門外出現的是已經換上全套粉紅色運動服的嘉嘉,在手電筒微弱的燈光下我確忍了是平日跑步那套衣服無異,我們就一起下樓梯到地面去。
「其實有件怪事我想告訴你,聽聽你的意見。」我對嘉嘉說,我的確需要意見,今天早上因為煤氣的事忙得不可開交,把那些都丟一旁去了,現在在黑暗的樓梯間,我又開始想起那個沒有停電的世界的問題。
「甚麼事呢?」嘉嘉輕快的答。
「我經歷了兩個2012年12月22日。」我整理了一下思緒,用最簡單的文字說出了重點。
「我不明白。」嘉嘉在等待我進一步的解釋。
「昨天買完飯盒後,我和你一起從這樓梯爬回二十三樓,對吧?」我說。
「嗯?」
「那天我睡覺後,起來時卻是另一個12月22日,一個沒有發生大停電的12月22日。然後當我在那天再睡覺,卻在今天早晨被你敲門叫醒了。」我說。
「即是你在昨天和今天中間多經歷了一天?會不會是夢呢?」她說。
「我也有想過這個可能,但是那些事情非常真實,完全不像是夢境;還有,今早我家中的垃圾桶居然有我在那邊吃完車仔麵的發泡膠碗。」我說。
「不要覺得我冒犯,會是妄想症的一種嗎?」嘉嘉明顯不相信我經歷過的是事實。
「如果是的話,我反而比較安心。但我真的經歷到兩個都非常真實的世界,它們都讓我看到、摸到、嗅到、聽到及嘗到各樣的東西,對我來說兩個世界是均等的,我分辨不出哪個才是真的。」我說。
「那你覺得你今晚睡覺後還會回到另外那邊嗎?」嘉嘉說。
「我不知道,最好會吧,那我可以嘗試從那邊帶點東西回來。」我答。
「帶點雞蛋仔回來給我吃吧。」嘉嘉笑了。
「好!如果我回到那邊的話,我買一包雞蛋仔抱著睡覺。」我也笑了,雖然這決定並沒有解決甚麼問題,但我卻放心了一點,至少這邊的世界有人在等我。
我們走到了地下大堂,平日那個總愛插科打諢的看更已經不在了,感覺異常死寂。平日被密碼鎖鎖住的玻璃大門被我輕易推開,風因此猛烈地刮進大堂內,沙子和灰塵隨著撲面的風鋪滿了我的臉、塞進我的鼻孔、甚至牙縫內。狂風在怒號,我只好連忙把門關上,即使如此,風還是努力地從門縫中鑽進來。我用手電筒照向門外的世界,除了在飛揚的黑色沙塵外,就甚麼也看不見了,看來這世界正被沙子和灰塵完全的覆蓋著,所以天色才暗得像黑夜一樣。我用手電筒照向嘉嘉,發現她全身都鋪上了一層薄薄的黑色灰塵,我伸手抹去她臉上的塵埃,還順手拍了拍她肩膀上的沙子,她也溫柔地幫我做著同樣的事。
「這是甚麼呢?」嘉嘉其實不覺得我會有答案,只是隨口問問罷了。
「大概是世界末日吧。」我根本不知道為甚麼外面會刮起了黑色的沙塵暴,只能半開玩笑地答。
「那你會像電影中那些英雄一樣,把世界回復正常嗎?」嘉嘉笑著問,我覺得如果世界上有「鬥樂觀」的錦標賽的話,她絕對可以代表香港出賽。
「別對我期望太高,你肯定會失望的。」我說。
「我不是給你壓力啦,我們一起努力就好。」她拍了拍我的額頭。
「我們等風停了再出發吧,現在這樣根本前進不了。」我提議。
我把看更的椅子從崗位內拿出來,讓嘉嘉可以好好的坐下來,而我自己則坐在電梯大堂的地板上。我們等了很久很久,我的iPhone 也等到沒電了,但風還是沒有絲毫要停下來的意思,就這樣等呀等的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我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