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17)冰血疾: 冰血疾前傳~1

　　我叫朱麟，一九五七年出生在上海，是家中的獨子，七歲的時候因為爸爸工作的原因跟了他們來了香港居住。那時候香港還是一個小城市，經濟剛剛開始要起飛，爸爸說：「香港有它的潛力，一定會成為大城市。」
　　我的爸爸是一個生意人，頭腦非常好，而且很努力勤奮，跟媽媽的關係又好，也很疼我，大家都稱讚我們是模範家庭。可是，我性格比較孤僻，不是人人也能跟我相處的好，所以我沒有什麼朋友。
　　在香港讀完高中的時候，就考了獎學金到美國升讀大學。一九七九年，我二十二歲，開始了獨立的生活。我從來都不怕，因為我一直都希望可以獨立起來，只是家庭的管教，我沒辦法逃。
　　那時候，美國的大學內很少有亞洲人，中國人也很少，因此我一到步，就引到大學內的唐人注意，但是我卻是給跟我一同到美國的談素月吸引了。
　　談素月是一個很年青，而且也很聰明的女孩子。外表長給人一種陽光氣氛，不是那一種只懂背書唸書的女孩子。
　　那個年代，女孩子讀書而且又讀的那麼高是挺難的，最難得就是她跟我一樣都是考獎學金來的。
　　「我們談家是一個書香世家，我讀書好是應該的。」她在飛機上跟我說。
　　「嗯。」我有點說不出話來，第一次，這是第一次我想不到話來回，而不是不想回應什麼話。
　　「你很呆。」她說然後笑了笑再說：「書呆子！」從來都沒有人這樣跟我說，她是第一個人，第一個人那麼活潑的跟我說話。
　　大學內的競爭很大，好幾次我都要溫整個晚上，但是我從來都沒有看過談素月表現出精疲力盡的樣子，我開始懷疑她的成績，因為她跟我是不同系的。




　　在第一年大學的生涯內，談素月的生活十分精彩，據說要追求她的人不止中國人，就算美國人也有。因為她不單聰明也很活潑，跟任何人都可以混成一片。
　　但是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她就是喜歡找我：「朱麟，你跟我一起到外邊住，好嗎？」
　　「我？為什麼？」我說。我們才到美國一個月，人生路不熟，而且我性格孤僻都沒有什麼朋友，有空的時候我就躲在圖書館內。
　　「因為到外邊住的話，比較方便。」她一副理所當然的說。
　　「不過住宿舍不用交錢。」
　　「我們可以申請住宿津貼，再補上一點錢就可以到外邊住房子啦！我已經看過啦！有一間很近學校的，而且房子很新，很漂亮，而且有個大花園。那房東很好人，說會借我們全屋家居，我們不用再買！」她說得非常興奮。
　　「你都安排好了？不過為什麼找我。」
　　「因為你的危險性最低！書呆子！就這樣說好！來！我們去辦退宿和申請住宿准貼。」她拉著我的手就走。
　　圖書館內有不少人看著，因為談素月是個很注目的女孩，我突然有種飄飄然，就算以前考第一都沒有的感覺。
　　從那時開始，我們就同居了！全大學的人都知道包括老師，因此有很多人批評，不過談素月有她的辦法，她竟然到處跟人說：「我跟朱麟已經訂婚啦！說好大學讀完就結婚，現在我們同居有什麼不好？」




　　之後，追她的狂風浪蝶就盯著我來看，甚至有些人挑戰我，可是他們沒有一個人比得上我，就連運動他們都比不上。當然，我不是談素月說的書呆子，我每天都有跑步，不過沒有人知道。
　　「你真像個機器人，什麼都會！」談素月知道我為她打退了一大班狂風浪蝶後說：「就是沒有感情。」
　　「沒有感情？」我放下了她為我煮的飯。我們已經同居了好一段日子，每一晚她都會煮好飯跟我一起吃了，然後才出去玩，而且往往都很晚才回來。不過我什麼都不可以說。
　　「不是嗎？有人跟你打招呼，你都不理人。而且來了這麼久，都不見你寫信回家！」
　　「我已經打了電話回家。」我很自然說。
　　「打電話？你很有錢呀！」
　　「沒有。」我忽然有點不自在。
　　「放心，我又不是見錢開眼的人。不會因為你窮就不理你，你有錢就走過來的。」她嘟起了咀說：「你快吃！一定要給我吃完飯呀！」
　　我又拿起了飯說：「你煮的很好吃。」
　　「嗯？」她呆了呆，不過很快就笑了笑說：「明白！」




　　我還未有反應之前，天就忽然下起了雷雨，而且下的很急。
　　「下雨了！」我輕輕的說。
　　「噢！等一下怎麼可以出去？」她不忿地說。
　　「不要出去。」我不禁說，連我也驚訝的話。
　　「不過，我一定要出去。」她低下頭來。
　　「為什麼？」
　　「應該只是過雲雨而已。」她沒有回答我。
　　我沒有再說什麼，只放下了碗筷回自己的房間。不久，就聽到她外出的聲音了。
　　我不知道如何形容，是不開心？是傷心？是無奈．．．她跟我根本沒有什麼關係。只是身體沒有讓我休息，我拿起了雨傘走了出去，她還在不遠的地方，我立即跑了過去。
　　「你怎麼來了？」她看見我說。
　　「天氣太壞了！我陪你走，至少回家時有人陪伴。」
　　「你真的是個機器人！」她笑了笑主動拉著我的手，我們就這樣共用一把傘走到了的士站。
　　這一晚，我對她完成改觀了。她這麼晚到的地方竟是醫院，談素月原來一直都有地中海貧血症，她每天放學後都要到醫院中接受一連串的治療。她並非如別人所說的愛玩派．．．
　　看著她被病痛折磨，我忽然留下淚來。
　　「你放心吧！美國的醫療很好，素在這裡不會有問題的。」醫生跟我說：「而且她人很堅強，意志很高。」




　　「嗯！謝謝。」我也會關心別人嗎？
　　治療完了之後，她的臉色白的有點可怕，我不禁把她整個人抱了起來：「我們回家吧！」
　　「謝謝你，機器人。」她親了我的面一下。
　　在外人眼中，我們或許是一對情侶，也可能是一對年輕的兩口子。不過在她的心中，我們又是什麼？在我心中，她又是誰？
　　「為什麼你的行動都不像個中國女生？」我在回程路上的車子說。
　　她小鳥似的依偎在我懷內說：「我是香港出生的。」
　　「香港也是中國的一部份。」
　　「機器人，在香港的生活是不同於在中國內的。」
　　「但是，你始終都是中國女孩。」
　　「那要我怎樣才是一個標準中國女孩？」她笑了笑說。
　　「應該溫柔．．．」
　　「我是呀！」談素月立即搶著說。
　　「應該細心．．．」
　　「我是呀！」談素月又說。
　　我想了想說：「應該文靜。」




　　她立即嘟起了咀說：「我只會呱呱叫！」
　　忽然，我笑了：「你真誠實！」
　　「這也是我的美德！」她忽然親了親我的咀：「你笑起來很好看，像一個大孩子。」
　　「你太亂來了！」我被她的行為嚇了一跳。
　　「我知道自己不會長命，我只是想做我喜歡的事情，我喜歡你。」
　　「談素月．．．」
　　她用手摀住了我的咀說：「叫我月。」
　　「．．．」我叫不出來。為什麼？
　　「你不喜歡我？」她問：「我不信，你一定是喜歡我的，因為你不喜歡我就不會跟我說話，不會關心我的安全。你對別人都沒有那樣的關心過！從你看我的第一個表情，我就已經知道：你喜歡我！」
　　「月！」我看到她的淚水，剛才她在接受治療時都沒有流淚：「不要哭！」
　　「你是不是不喜歡我？」
　　「不是！不是！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我抱住了她：「我只是怕，你就好像是陽光一樣，我就好像是生活在北極一樣．．．」
　　她在我懷內「嚶」的一聲笑出來：「你好呆！書呆子，現在沒有人說話會那麼文學的。」
　　我呆了，她又哭又笑的，我弄不清她的感情．．．
　　「做什麼事都要盡興！」她笑，繼續依偎在我懷內。外邊的雨已經停了，我們都回家了。




　　那一天以後，我們的關係真的有改變，就好像是男女朋友一樣。一天天的過去，月的病情沒有好過來，也不是穩定，而是愈來愈差。月開始不能再上學，而是要在醫院內留醫。
　　「月，我來了！」看著月的手被針筒扎著，我的心也同被扎著。
　　「麟！你終於來了！我好無聊，你帶過來的書都看完了！」蒼白的臉色上，月依然是面露笑容。
　　「嗯！」我點了點頭。
　　「你真的很少笑！」她交叉著手。
　　「嗯？什麼？」
　　「你這樣會肌肉抽筋的！」她伸手要掐我的面，我也就伸頭過去讓她掐一掐。「機器人朱麟！」她笑了笑大叫。
　　「嗯。」我也笑了笑，勉強地。
　　「你為什麼不笑多一點，我喜歡你笑。」
　　「我聯絡過你的爸爸。」
　　「嗯？」她呆了呆，面色有點僵。
　　「他要過來美國。」
　　「真的？」
　　「真的，你的情況一點都不樂觀。」
　　「但是．．．」




　　「錢不是問題。當初你找我是因為你家庭不是很有錢，你千辛萬苦的考過來進大學，是因為這樣子你的醫療就有保險。而你早知道我家有錢，所以跟我一起你的資金就比較容易調動。」
　　「麟！」月用力地捉住我：「我．．．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月，我知道。就算你是因為我有錢才跟我一起也好，不是也好，我會負責你爸爸過來的開支。」
　　「麟！不要！我不要！」月哭了出來。
　　「月，不要哭！不要哭！」我好好的抱她入懷：「傻瓜，這些日子來，我會看不出你是真的喜歡我，還是假的嗎？而且，你都沒有騙我什麼錢，跟你一起之後，你都沒有跟我要過錢，還是什麼名貴的禮物。」我親了親她的額頭。
　　「麟！真的嗎？」她嗚咽說：「我當初是知道你有錢，才找你一起般，因為在宿舍內，我不可以太晚回家，可是我又沒有足夠的錢租屋子．．．」
　　「放心！月！我不是要跟你計較，而是要跟你結婚。」
　　「什麼？你說什麼？」
　　「我要跟你結婚！其實不單是你爸爸，你全家人我都已經請過來，還有我爸媽，而且我們會在兩個星期後結婚。」
　　「你．．．你說笑嗎？你不是說我的情況不好嗎？不要跟我結婚！」
　　「就是因為你的情況不好，我就要盡快跟你結婚！我們已經沒有時間浪費了！我是真的愛你！」我從口袋拿出了戒子：「嫁給我，月？」
　　「麟！」月哭著抱著了我。
　　我為她戴上了戒子，在無名指上：「你以後就是朱太了！」
　　「我．．．」她笑中有淚的說：「我要嫁給一頭豬！」
　　「你好了沒有？一時說我書呆子，又叫我機器人，現在又叫我豬！」
　　「你學會了說笑。」月吻了吻我，但是我不滿足她的輕吻，我想要的是她，整個人。
　　月的情況真的不是很好，她的身體愈來愈瘦，已經開始吃不下什麼東西，我不明白為什麼會出現這個現象。
　　在結婚之後，我便再讀多了一個課程，醫科。我想要知道多一點關於月的病。不過我本來讀的是工商管理，有時候真的讀得什麼都不曉得。
　　「麟！」這一晚，我到了醫院的時候，醫生忽然找我。
　　「醫生。」
　　「你太太出現了排斥，她支持不了多久。」醫生不是要鼓勵別人的嗎？
　　「為什麼？為什麼出現排斥？」我問。
　　「她本來的情況很好，可是．．．」
　　「好，謝謝。」我轉身離開，我不應該花時間在跟醫生磨，而是應該花多點時間跟月在一起。
　　「月！」她今天睡著了。
　　我輕輕的摸著她的臉，她的樣子不美，身材又十分瘦弱，不過她的個性，還有她的笑容就好像是陽光一樣，深深的吸引我。我真的愛她，真的很愛她。可是我不是神，我沒有力量去改變這個事實，我恨。
　　「麟！」醫生走過來說：「我還沒有說完。」
　　「什麼？」我不明白。
　　「素之所以出現排斥是因為她有了孩子。」
　　「什麼？」我張大了眼。
　　「她有了孩子，因此她的身體變得好差。之前她已經過了一次危險期，可是現在她又有了孩子，很勉強。」
　　「醫生，可以打掉孩子嗎？」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脫口而出。
　　「你的太太不肯，如果她不肯。我們不能做這個手術。」
　　「麟！」是月的叫聲，我轉頭低聲回應：「我在。」
　　醫生點了點頭示意離開，我也點了點頭，他就走了。醫生走了之後，月跟我說：「我要生下它。」
　　「月，它會害死你的。你的身體已經很不好了！」
　　「我的身體我最清楚，我要生下孩子。」
　　「月，為什麼要勉強自己？」
　　「我快要死了，我什麼都不能給你做，我希望至少為你生個孩子。」
　　「不要！你身體好了之後，我們可以再生小孩。」
　　「我知道我的身體。其實當我要來美國治療的時候，我的身體就開始變差了！」
　　「月！」我叫了叫。
　　「麟！你可不可以送花給我？」
　　「月？」我不明白。
　　「女孩子都不是喜歡花的嗎？我好想要收花，你送花給我，好嗎？」
　　「傻瓜，我什麼都給你，你不要離開我！」
　　那天開始，我每一天都送她花，直到一九八一年她為了生我們的孩子而死掉。我的世界不再有陽光了．．．．．．
　　她生了一個男孩子，叫朱屏。不過我把他送回香港給我爸媽照顧，之後我就過一個人的生活！對我的爸媽來說，我當然是失蹤了。因為我離開了學校，又沒有任何交代。不過我並沒有離開過美國，我只不過是在另一間醫科特別出名的大學讀書，只攻一科──醫科，平時就憑著我之前讀了兩年的工商管理智識而做小生意，我養活了自己。不久，我就因為醫科成績好而給大學叫我轉攻生物工程。
　　幾年過去，我不是讀書就是研究，一九八七年我成功複製了我自己。可是他除了有我外表，卻沒有我的記憶，我不能接受這個事實。我要月再活一次，記得我的月再跟我一起，白頭到老。
　　外邊的世界為什麼還是那麼溫暖？沒有了月的我卻活在冰冷之中．．．為什麼那麼地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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