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軍要進入起居區了!』allan在無線電中宣佈著,跑入走廊,此時剩餘的友軍已經在走廊後的轉角埋伏。由餐室到起居室要經過一條狹長走廊,在盡頭有道向上通往艦橋和向下通往通訊室的樓梯。走廊左右的艙門可進入各個起居室,但此時已經上鎖,防止敵人進入,迫使他們只能通過走廊。

起居區外突然變得安靜。敵方見此處易守難攻,不敢某然前進。有一瞬間守軍以為敵人已經離開,但外頭仍然傳出槍聲,那是在頂層甲板的守軍發出的。allan調到和serena通訊的頻道,問道:「serena!你哋而家喺邊呀?」

「我同其他難民同船員喺任務室入面......到底係咩人襲擊我哋呀?」

任務室位於靠近船尾的船艙,配有多部電腦,作用類似辦公室。此時出現訊號干擾,allan一邊注視前方動靜,一邊向無線電吼道:「我聽唔到你講咩呀!」

serena又重覆剛才的說話。她聽見allan在無線電斷斷續續的回道:「敵人......張蔭松殘黨......等......我再......」接下來是一陣噪音,之後更沒有了訊號,料想是allan關掉了無線電。





在任務室中,只有難民和非戰鬥人員,士兵們早就接到指示前往前線,在這邊也沒有清晰的指示該由誰指揮。按道理應該由醫務兵中軍階最高的來指揮,但那人卻只懂英語,只好由serena來向其他人傳達指示,所以表面看來倒像serena才是指揮者。

此時醫療隊隊長回來,還帶來數把手槍,那是從武器室找來的,用以旁身的武器。他分配給醫療隊的眾人,serena接下了,心頓時一沉。她雖然不想有用著槍的一刻,但必要時也不得不用。此時忽然感覺衣服被拉了幾下,低頭一看,原來是白詩婷。

「華嬸唔見咗呀。」

「呃......」

一時間serena也不知該如何處理,問了隊長,對方說不要管她,serena只好向白詩婷道:「出面好危險呀,我哋唔可以去搵佢。」





此時華嬸卻在甲板上,聽見槍聲夾著風聲由船頭那邊吹來,心急如焚地尋找救生艇。她以為救生艇會在船的甲板,或者艦邊之上,卻怎也找不著類似的東西。

「有冇搞錯呀,如果撞到冰山,又冇救生艇,咪陷船鏟?」她心目中的救生艇就像那撞上冰山的油輪的電影中出現的形象,然而艦上是有救生艇的,也的確在甲板上,卻不是她想像中的形狀,而是收藏在外貌像鐵筒的容器,當遇水時就會自動打開,放出內裡會自動充氣的橡皮艇。

剛才allan忽然中斷通訊,原因在於起居區門前突然出現一位年老婦人,她目光呆滯,舉起雙手,緩緩前行。瞧見這一幕,士兵們中較直率的就馬上罵道:『狗娘養的,竟然用平民作肉盾!』

『隊長,我們應該——』

『聽我指示。』





allan等到婦人走到走廊半途,忽然向天擲出手榴彈,同時喊道:「伏低!」

婦人應聲蹲下,手榴彈碰到低矮的天花,「噹」一聲,折射入婦人身後的士兵中,他們還未意識發生何事,榴彈馬上爆炸,炸死了兩名士兵,但身後一整列的士兵發了狂般向前狂衝,守軍立即開火迎擊,此時allan發現滾到腳邊的閃光彈,又立即喊道:『閉上眼睛!』

他緊閉雙眼,同時手上步槍不住射擊。一陣強光過後,只見走廊不斷有士兵排山倒海的攻過來,儘管走廊左右的士兵已經不停還擊,但只要擊殺前面一個,後面一個就會補上,如此不斷推進,不消數分鐘就已經攻破走廊,守軍退入船艙深處,此時守軍已經剩下不足一半。allan知道已經不能守住,因為後面的船體多由一個個連接著的,而且頗為空曠的船艙組成,缺乏可守可退的位置。

allan通知後方的非戰鬥人員疏散後,同時亦通知在艦橋甲板的友軍撤退,誰知對方毫無反應,原來已經不知不覺間全數陣亡。

『隊長!我們撤退吧!』

allan有一刻想擲掉無線電泄憤,幸好一位戰友拉住了他。allan瞥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對方由最初到抵達香港時已經是自己的部下,最初在香港四處找尋喪屍病毒的線索時,對付的都是喪屍,後來在仁濟醫院開始研究,又後來遇到serena…...到張蔭松叛變,對付的就由喪屍變回人類了,但這傢伙一直在自己身邊,一同出生入死。

『......起碼要守到那些醫生和難民有足夠時間逃跑!』

對方點點頭,兩人打算轉身撤退時,身旁的隊友卻頭顱中槍,倒地不起。allan先是一愣,然後怒不可遏,向身後的敵軍瘋狂掃射,頓時射倒了好幾名敵軍。





「呀!屌你老母!你班人渣!」

allan的掃射暫時壓制了對方,使其攻勢暫緩。見有空檔,其餘隊友半拉半扯的把allan拉入船艙,當他們想關上艙門時,卻遇到另一邊的強大阻力,原來是敵軍衝到門前,不斷用身體壓向艙門,而後來的敵軍把槍管塞入門縫,開槍威嚇,甚至把手榴彈擲入艙內。由於抵擋不住敵方的人海戰術,只得再退到後面的船艙,此時他們已經相當接近任務室的範圍了。他們跑到身後的任務室,同時在地上放下手榴彈,使得敵方一時不敢靠近。當手榴彈爆炸後,敵人衝到門前,艙門已經關上了。

『快點上甲板!』allan喊道,『我們要逃跑了!』

難民和醫生跟在守軍後,踏上了登上甲板的樓梯,誰知卻在甲板門口遇到手舞足蹈的華嬸。

「班友喺船頭爬過嚟呀!」

在前頭的守軍聽不懂她在說甚麼,粗暴地推開了她,誰知卻剛好遇上了由飛彈發射塔平台跳下來的敵軍,當他推開華嬸時,敵軍已經開槍,在前頭的士兵應聲倒地。後來的守軍儘管搶先出來,殺死了該名敵軍,但平台上還有為數不少的敵軍,他們居高臨下,佔地理優勢,此時敵軍從平台跳下,又有人在平台上用火力支援,在前排的守軍抵擋不了,全數殲滅。

allan聽到上面傳出槍聲,又見剛上去的難民滿臉驚慌的跑了下來,便抓住一名本來就在此服役,被解除武裝的船員,問道:「還有甚麼地方可以逃跑?」





那人一愣,吃驚的搖搖頭。allan罵了一句,喝道:「這可是關乎大家的性命呀!有甚麼地方可以走出艙外,快想想吧!」

那人像被罵醒了般,結結巴巴道,「船......船尾還有個地方,但那邊是放陣列聲納的地方......」說罷,往後方的艙門一指。

此時serena跑到allan旁邊,還未開口,allan已經抓住她手腕,跑向那道艙門,喊道:「呢到呀!快啲去呢邊!」

剛逃過死亡的華嬸氣也喘不過來,身後的敵軍即將來到,她甚至感到好幾顆子彈擦過她頭髮,只差少許就射中了她。她連爬帶滾的走入艙門,見前面人頭湧湧,後面又有追兵,把心一橫,從樓梯旁的空隙跳下,雖然摔痛了腿,但也顧不上那麼多。

摔痛了的華嬸,四處張望,想找可逃跑或者可以躲藏的地方,她看見allan和serena打開在後的艙門,想跑過去,誰知她此時雙腳吃痛,根本跑不了。她扶著牆壁,向目標前進,此時背後的槍聲愈來愈響,她回頭,只見敵人不分有武裝或是沒武裝的,總之見人就殺,他們已經來到樓梯一半的位置。她望回後方艙門,卻又想起甚麼似的回頭,只見白詩婷任務室另一端,瑟縮一角,此時她抬頭,眼光正好和自己對上,目光中毫無波瀾,像是死了一樣。

第一次遇到白詩婷時,她也是這個樣子。華嬸看了她一眼,又望回不遠處的艙門,咬一咬牙,半跑半走的來到白詩婷面前。

跟隨隊友的呀禮見攻勢被艙門阻隔,唯有回頭走別的路進攻。當他由船頭爬到飛彈發射塔平台時,已經有不少士兵進入了船艙。他趕緊跟上,前頭的人已經殺掉不少守軍,剩下的大多是走避不及的平民。

「唔......唔好殺我——」





「轟!」

呀禮向地上一位老人開槍。同時又向旁邊的,看來像是老人的妻子的人開槍。他向地上仍然活著的人開槍,死掉的也開槍。站著的也開槍,倒下的也開槍。

每個人臉上都浮現那鬼魂的面容。

有一名因為大腿中槍,在地上爬著的女孩。當晚那女孩的臉容又浮現,與地上匍匐前進的女孩的臉重疊。殺掉她。

「你點解要嚟?」白詩婷看著滿頭大汗的華嬸,冷冷這樣說道。

華嬸摑了她一耳光,怒道:「白癡!人死咗就乜嘢都冇架喇!」

白詩婷捧著赤痛的臉蛋,回道:「我已經咩都冇喇。」





「你......你仲有條命喺到呀!」華嬸拉起了白詩婷,「只要仲未死,只要仲有命嘅話,一定會......」

華嬸也不知道自己想說甚麼,她只是看不過眼而已。她終於明白自己,為何最初要去理白詩婷,其實只是看不過眼白詩婷如此輕視自己的生命。
「華嬸。」被華嬸拉著走的白詩婷,低聲說道:

「我哋一齊去美國啦。」

華嬸一愣,有一瞬間,她彷彿覺得自己和白詩婷不是在逃亡,而是在前往美國——也可以是別的地方,因為根本不重要,那只是種怪異的感覺。

有人相伴的感覺。

她忍不住低頭笑罵:「好,如果可以走得甩嘅話!——」

華嬸抬頭,一名士兵舉槍指向自己。

呀禮心中只想著白詩婷。把這艘船上的所有敵人殺掉,就可以接白詩婷上船了,然後他們可以去任何地方......總之,一個他們可以一起的地方。
我答應過白詠欣,要照顧白詩婷的。

我答應過她的。

呀禮舉槍,面前是一位身形臃腫的婦人,那鬼魂的臉配上這樣的身形,還是太過怪異了些。

「你咪就係白詩婷嘅......」

那鬼魂好像在說甚麼。還是殺掉吧。

「家姐嘅朋友——」

「轟!」

婦人應聲倒地,恢復了本來的面貌。這張臉好像在甚麼地方看過,但應該不是甚麼重要人物。

此時一個女孩身形傢伙,正伏在那婦人身上。

當然,她的臉是那鬼魂的樣子。

呀禮舉槍。那傢伙的身材配上那鬼魂的樣子,活脫就是當晚死去的女孩的分身。此時那鬼魂目光呆滯,像是看到甚麼難以置信的東西。

真的很像那女孩。

有那麼一瞬間,呀禮像是回到那深夜中,射殺那無辜女孩的一刻。此時,那鬼魂像是在說甚麼。

「......呀禮?」

這一切都是為了白詩婷。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

「轟!」

「......咦?」

倒下的女孩,看來有點像白詩婷。

呀禮雙腿一軟,跪了下來。他雙手顫抖地伸向白詩婷的屍體,抱起了她,像是想確認甚麼。他仔細端詳了很久一段時間,慢慢的放下了,像是怕傷到了她。

呀禮目光呆滯的抬起頭,此時他看到身旁的牆壁,有塊金屬造的地方,倒照著自己的樣子。

雙目通紅,像喪屍一樣。

忽然了解到這個事實,呀禮仰天大笑,簡直笑得喘不過氣來。然後笑聲陡然靜止,呀禮把步槍槍管塞入嘴巴——

「轟!」




allan拉著serena跑到船尾,忽然往她背後一推,serena訝異的回頭,聽到allan叫喊道:「你搵吓有冇救生衣,同埋打開尾艙,我哋要跳海走人喇!」

只見allan向任務室的敵軍掃射,掩護著慌忙趕至的難民。他一手開槍,另一手卻抓著自己身前的人,把他們拉入身後。

「行啦!你仲等咩呀!」allan瞧見在人群中的駱輝頻頻回頭,甚至停了下來,頓時無名火起,上前抓住了他。

「我見到呀禮。」

聽見對方如此平靜的回答,allan只好喝道:「佢已經唔係你識嗰呀禮喇!」說罷便把他拉到身後。

剩餘的守軍已經不足十名,他們守在難民身後,不住的向後還擊,但對方見守軍節節敗退,士氣十分高昂,攻勢也變得極為猛烈。當守軍來到allan這邊時,已經剩下寥寥數名。

『隊長!』

『你們先進去!動作快!』

進尾艙的士兵們蹲在走廊,壓制著追兵,同時allan把艙門關上,斷絕追兵的進路。

allan從船尾窗戶望出,只見碼頭已經在一公里開外,深夜之中,只瞧見之前在碼頭架設的檢查點上的微弱燈光。他再看看在穿救生衣的難民和醫生,個個看來驚慌又疲憊,紅光在他們的臉上不停掃動。

一公里的距離對他而言根本不值一提,訓練時可是要負重數十磅去游以公里計的距離。然而這些難民營養不良,而且疲倦,能否游過去也成問題。他倒不是在意難民的死活。任務要求他拯救難民,即使自己根本不認為這種行為有何意義,卻必須要完成它。

船尾艙門已經打開。在船尾的位置有條類型軌道的東西,上面放著陣列聲納,很明顯尾部艙門是為拖放這東西而設的。固定陣列聲納的裝置上了鎖,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打開,幸好艙門和固定裝置之間的狹縫勉強可讓人通過。此時最先到達的難民已經穿好救生衣,卻駐足在那道狹縫前,不敢前進。

allan吼道:「跳啦!你喺到做咩呀!」

那個婦人一驚,搖搖頭,「我唔識游水......」

「你件救生衣用嚟裝飾架?」allan抓著她肩膀,推了她落水,只見一道人影墜海,然後救生衣馬上充氣,一道暗紅的模糊的身影,在海上載浮載沉。allan指著碼頭的方向,那邊只有一小道光,微微閃爍著,喊道:「游去碼頭!總之向嗰個方向游!」

此時其餘的難民也陸續下水,此時serena拿著救生衣走了過來,同時說道:「我見唔到白詩婷!」

allan一邊穿著救生衣,一邊道:「佢死咗喇。華嬸都係。我見到有條友開槍殺死佢哋。」

serena呆望著對方。allan像是解釋似的道:「我哋冇可能救哂所有人!行啦!」

兩人來到尾部艙門,風拍打著兩人的臉,一個個暗紅,模糊的影子在海上漂流,有些看來在前進,有些卻被海流帶走。此時只有守軍尚未下水,allan指著外頭,喊道:「快啲落去!我一陣會嚟搵你架喇!」

serena哀傷的點點頭,忽然往allan唇上深深一吻,便轉身跳了下海。其餘守軍微笑的拍一拍allan肩膀,也跟住跳下。最後是allan,他深呼吸一下,躍入海中。

艦橋和電子室的人員在allan等人投海不久就宣佈投降。登船作戰開始後就一直留在餐廳指揮大局的張蔭松和副官,和艦長「敘舊」後,便把他和其他不服從的士兵和船員的屍體拋入大海。

軍艦並沒有駛回碼頭。其他士兵即使極不滿意,到了這地步,也已經無可奈何,唯有完全聽從張蔭松的命令。

軍艦最後駛入了南海。他們把一切拋到腦後,前往一個前途未卜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