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mmi三十七歲時進醫院生產,卻遭遇難產,一生下來已是死嬰,她也失血過多,在臨死的一刻,她被一個動了憐憫之心的吸血鬼醫生變成了同類。雖然撿回一命,她卻必須從此活在黑暗之中。往後的兩年,她暗中看著以為她已喪命的丈夫另娶,跟新婚妻子快樂地誕下兒子,一切皆令她痛心欲絕。她這個無依無靠的吸血鬼,搬到偏僻的離島上隱居,就這樣一過六年。

她以為自己會是個孤獨終生的吸血鬼,在隱世小島裡躲藏到永遠。對這個世界心灰意冷之際,她卻邂逅了喜歡到處旅行、到處拍照的攝影師Andy。Andy是頭有接近二百年年資的老吸血鬼,據他所知,他該是香港現存最老的吸血鬼了。他死的時候是五十歲,樣子一直沒有變老。Sammi喜歡他見識廣博,同時是個不多話的紳士。

Andy與Sammi一見如故,再加上她居住的離島也開始被地產商大肆開發成大型高級度假村,令她不得安寧,於是,在Andy的邀請下,她搬進了他在跑馬地的古老大宅同居。這對吸血鬼情人,一直和平地相愛了四十九年,最後卻鬧情變。

「我倆感情迅速轉壞的原因,是我發現了他有另一個家。」Sammi對我說:「我一直質問他,他是不是另結新歡了?但他從不肯正面回答。」

我想了想便問:「妳不是說過,年老的吸血鬼,會懂得讀心術?」我看她一眼問:「妳大可運用讀心術,那就不用逼供。」





「可是,他比我老得多了,他自有辦法阻止我讀他的心。」她說:「因此,我倆的感情正式決裂了。那個夜晚,Andy和我就在你們爭執的大廈對面的天台說分手,正好目睹了那邊發生的一切。」

我靜默下來,原以為誰也不知道的事,居然有兩頭吸血鬼做了目擊者。

「剛跟我分手的Andy突然說,既然他目睹了這宗命案,他必須救回那女孩的命。」Sammi的聲音聽起來平板單調,「我對Andy說:『既然如此,我也會救回那個男的。』」

我聽罷久久不能言語,她看著我,不安地問:「怎麼啦,擺出一副臭臉?」

「原來,我變成吸血鬼,只是因妳要跟Andy賭氣!」我把一切來龍去脈弄清楚後,反而感到心頭納悶非常。





「不,我只是覺得,你不該這樣死去。」Sammi再盯我一眼,雖然沒說一句道歉,表情卻流露歉意。

只有我知道,我從一個地獄,被連拖帶拉的騙進另一個更深不見底的地獄。

 
變成吸血鬼以後,在一個深夜裡,我回到深水埗。從對面的舊唐樓往家看過去,只見妹妹在客廳看電視。我與她從來也不親近,可是,當我遙遠地看著窗戶內的妹妹時,忽然感到她比以往任何一刻更熟悉,我有一陣奇怪的不捨。

Sammi不止一次提醒我,吸血鬼和人類已踏上殊途,為了保護自己,不要跟人類有太多連繫,尤其有血源關係的親人,愈疏遠便愈好,否則只會害人害己。
當然,我不會不明白這種事。





我想致電妹妹跟她道別,我按了她的手機號碼,卻無法按下通話鍵。我不懂如何交代這一切,總不可能對她說:「哥哥已變成一頭吸血鬼了,但我生活得好好的,不用擔心。」

因此,我改發了一條手機短信給她:「我找到一份新工作,需要長時間逗留在外地,家中的一切就留給妳了。我也給妳留了一點現金,錢放在我房間的NIKE鞋盒內,壓在紅色的球鞋底下,用一個透明密實袋包好,小心用。」

我看向客廳,妹妹聽到手機的信息通知,第一時間拿起手機查看,臉上亮出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我很快接到一條信息:「哥,你一聲不響失蹤了兩個星期,我差點嚇破膽!你怎麼說得像交代遺言?哥,你現在在甚麼地方?方便通一個電話嗎?」

我看著她的信息,從字裡行間感受到一陣血脈相連的觸動。我一直是個冷冰冰的人,對任何事物都恍如隔了一層紗。可是,到了這時候,到了嚴格來說我稱不上是人的這一刻,我反而感受良多。

我沉吟了半晌,好不容易才寫了一句:「我在落後地區,不方便通話。妳好好照顧自己。請妳保重。」在傳出信息的一刻,我把「請妳保重」四個字刪走了,我逼自己表現得儘量淡漠,回復我這個做哥哥的一貫性格。

妹妹收到我的回覆,臉上盡是失望,寫了甚麼便送出。我看看手機,上面寫著:「哥,請你保重!」我把手機貼在額頭上。

雖然,多年以來,我總覺得自己跟她情薄緣淺,可是,我做夢也想不到,真有一天要切斷這份兄妹情。我用力咬咬牙,鐵了心腸才把手機關上。

然後,我把手機內的SIM卡取出並折成兩截,換過一張她不知道號碼的新SIM卡。我深深地看了客廳裡的妹妹最後一眼,才像一陣風般離開。





自此,我正式開始了吸血鬼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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